台版 转自 负犬小说组
图源:寻物侦探事务所
录入:Lafrente.Sue
开始即是结束,结束即为开始。我的故事便是由终焉揭开序幕。
这是个花朵树木都开始萌芽的美好春日午后。
「响,你要出去啊?」
就在我抱着包包準备悄悄离开旅馆房间时,忽然被人叫住。
「咦?你起来啦?」
我维持在狭窄的门口脱鞋处朝走道探出半个身体的状态,转头挤出笑容。
旅馆房间中可以看见用旅游的行李代替枕头躺着的三春叔叔,他倦怠地拾起头,面对我盘腿坐起,打了个大呵欠。
「我也跟你一起去,等我几分钟梳洗準备一下。」
「叔叔你好好休息啦。为了今天的旅游,你最近都工作到很晚,对吧?谢谢叔叔。」
「哎呀,只要能让可爱的侄女开心,熬夜算不了什么……喂,别害我刚睡醒就秀叔侄情啊!而且我怎么可以让响你一个人在陌生的地方乱走。」
「放心啦,只是在旅馆周围晃一晃而已。不过,晚上我想跟叔叔一起去看烛光游行。」
我对还在犹豫到底该不该同行的三春叔叔挥挥手,迅速走出旅馆房间,往楼下大厅走去。这栋旅馆有着宛如明治时代建造洋房的外观,内部装潢也相当讲究地带有怀旧风格。
阵阵凉爽的清风从客房走廊旁敞开的窗户吹拂进来,舒服得令人不禁莞尔一笑。
我们利用春假期间造访的这座申海镇,位于本洲西南的某县边境。城镇规模虽小,却能观赏到绝佳的自然美景,是个内行人才知道的秘密观光景点;从市中心搭新干线约二个半小时的距离。
旅馆老闆是三春叔叔的高中同学,似乎很早就一直邀请三春叔叔来玩了,因此这次的旅游便决定来到这座城镇。
「真是来对了。」
我顺着设置在旅馆正门前的露台前进,并轻声低语。
旅馆盖在有着茂密林木围绕的坡道上,后方座落着一条小河,听说随着季节更迭,还能发现稀奇的野花。露台对面有条宽约四公尺的石板路向下延伸,中途还有个平缓的弯道。
我在这里暂时停下了脚步,双手放到带有装饰的木製护栏上,俯瞰老旧的街道。依循放射状并列的建筑物屋顶大多色彩鲜艳,看上去十分可爱。
聚集了特别多建筑物的地方是城镇中心,那一带大概就是闹区吧。稍微离得远一点的地方,则散布着超市或工厂等大型设施。
郁郁的森林环绕住这座彷彿山水盆景般的梦幻城镇,并不断延伸而去。在这一片深绿之中掺杂了淡红色,樱花似乎正开始星星点点地绽放。朝那个方向走过去可能也不错。
我再次将包包挂上肩,走下了小径。这里的景色真的很美。
「等等来拍张照吧。」
这应该已经是第十五次跟三春叔叔一起旅游了,相簿也增加了好几本。
「第一次旅游,好像是到距离二个车站的公园吧。」
一回想起那些记忆,内心便涌现一股暖流。在春、夏、冬季的长假,如果时间允许的话,就连黄金周假期也会去旅游。
总觉得自己真的是太依赖三春叔叔的好意了,因为每次的旅游,都是叔叔为了每天过着喘不过气的日子的我所安排。除了至少必要的对话以外,我的父母已经好多年没有任何交流了,每天一起坐在餐桌上,都瀰漫着尴尬的沉默以及装出来的笑容。
我甚至连父母上一次彼此正眼对看到底是什么时候的事情都想不起来。
他们好像打算等到我高中毕业,能独立谋生时就离婚。还有三年的时间,他们不知道我已经察觉,并耐着性子等待岁月流逝。
并不是遭到虐待,或是有过对自己视而不见等这种难过的经验,我也知道他们是真心诚意地想尽到做父母的责任,但我宁可他们冷漠地抛下我不管。
「那么我也就不用期待他们将来有一天可能会和好了……」
若是为了双亲的幸福着想,自己应该要儘早告诉他们:「不用为了我而忍耐!」
——等这次旅游回去,我一定要说出口。
我的视线落到脚下,在不知不觉中,脚步放慢了下来。每次出门旅游时自己总是坚定地下决心,却从来没成功说出口过。也许,我是害怕看见到时候父母的表情吧。
假如他们露出的是彷彿放下了肩上重担,明显鬆了一口气的表情的话……光是想像:心脏就宛若沉到了冰冷的水底一般。
我停下脚步,用力摇头。这次一定要说出来!又不是说了之后就再也见不到父母了。
当我抬起头时,发现有个奇妙的队伍,横越了坡道终点上歪斜的十字路口。
「奇怪……游行已经开始了?不是晚上才开始吗?」
我赶紧跨出脚步,走下石板路。办理旅馆入住手续的时候,我从贤治先生——也就是三春叔叔那位经营旅馆的朋友那里听说:「今晚有烛光游行喔!整座城镇都会变得灯火通明,好好期待吧!」
这是具有悠久历史的仪式,最初的起源是为了避免要出嫁给申海土地神的新娘,在路途中迷路或是跌倒,于是点了许多蜡烛来照亮地面,到了现在则转变为热闹的化装游行。
我抵达了十字路口后,四处寻找刚才的游行队伍蹤迹。
「居然已经走到对面的十字路口了。」
游行队伍的脚程还真快。但不知为何,他们似乎朝着与市区反方向的道路前进。由于那边没有多少建筑物,只要再稍微前进一些,就会迎上森林外围。
我边用眼角余光瞄着零零散散并排的零售商店,一边追着游行队伍的半路上,忽然传来好几道活泼的笑声。路旁出现了一位装扮看上去像是要参加游行的变装男子跟几个小孩子。
打扮成小丑的男子动作轻快地舞动身躯,吹奏着小喇叭发出走调的声音,小孩子们开心地笑着并围住他。
简直像是「吹笛手哈梅尔」一样,用乐器的音色操纵孩子们——这可笑的想法一瞬间从我的脑海中闪过,让我打了个冷颤。
他们似乎和走在前头的游行队伍一样,目的地都是森林的样子。几经犹豫,我也缓缓追在他们后头。
整顿过的道路消失,并立的林木数量急遽增加。
在阳光从树叶缝隙中射入的森林里走了大约十多分钟后,我感到些许不安。这是自己不熟悉的环境,要是走得太深入,会有迷路的危险。
我暂时停下脚步确认自己的所在位置后,又看回小丑他们原本前进的方向。
「……咦?不见了?」
我慌张地四处张望,却都没看见小丑跟孩子们的身影。
相反地,我发现了意料之外的东西。
「长椅?这种地方怎么会有长椅?」
在树木之间摆了有椅背的简朴木製长椅,感觉也不像是被胡乱丢弃的东西,毕竟有好几张长椅隔着不规则的间距摆放着。
「大概是让人在森林中坐下休息的地方吧。」
我不禁微微一笑,走到距离最近的一张长椅,确定没有损坏后便坐下;正好有点脚酸了。我轻吐气,虽然跟丢了刚才的游行队伍,不过像这样悠哉地享受森林的空气也不错。生苔的古木,还有鬆软的泥土味。
——真舒服。
我闭上了眼,洒在身上的春日阳光暖烘烘的,空气又很澄凈。晚点也带叔叔来这里吧。随后,我缓慢地睁开双眼——
「——!」
眼前的景色一变。
原本阳光明媚的舒爽午后,突然变成了瀰漫着紧张气氛的夜晚世界。
我全身起了鸡皮疙瘩。自己并没有睡着,只是闭上眼而已。仅仅一两分钟的时间,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
我想发出声音,也打算站起身;却都做不到。
不知不觉间,我的手脚都被长椅给束缚。
——不对……!这不是长椅!形状变了!
我在极度混乱中拚命地思考。
双眼一下子还无法适应黑暗,我无法判断自己到底是坐在什么东西之上,不过可以确定的是,这是跟长椅不一样的物体。接触到腰跟背的部分不但不平坦,甚至还像是有生命般地对我的行动产生些许反动,而且刚才也没有扶手才对。
还有,这个用力到深陷进我的脸颊,捂住我嘴巴的毛绒绒物体到底是什么?不均匀的厚度让人无法认为这只是一块布。
——感觉得到体温,难不成是人类的手……?
我再度起了一阵鸡皮疙瘩。要马上挣脱逃跑才行——我内心着急地想,强烈的焦躁感超越了恐惧袭上心头。我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我觉得现在绝对不能忽略这股急躁的感受。
我拚命地挣扎,不明物体大概是想封死我的动作,抓住手腕跟脚踝的力道越来越强。浏海前端感觉都快刺到眼睛了,我却连伸手拨开的动作都做不到。
冷汗一滴滴冒出,我逐渐失去冷静,呼吸也变得急促。如果可以把覆在嘴上的东西拿开的话,至少还能出声呼救。想到这里,我驱动颤抖着的身体使劲。
突然间,眼前燃起了一道蜡烛的亮光。
「!」
——有人在这里!
我连眨眼也忘了,凝视着伫立在自己正前方的物体。
「啊,我的继承人候选总算决定了吗?而且居然选了一位相当年轻的小姐啊!」
这是很不适合四周这片不吉祥的黑暗,听上去十分突兀的开朗声音。
蜡烛的亮光模糊照出了说着意义不明话语的可疑人物身影。
——变装打扮吗……?
现身的是一位身穿奇装异服的人。
一时间,我忘了自己身处的诡异状况以及恐惧感,直盯着观察眼前的人,而对方也静默地回看着我。
宛若白雪般柔顺的及腰白髮,没有假髮那种不自然感,而脸庞的上半部则是让暗银色的面具给遮住了。这人身穿的衣物跟和服有些许不同,上衣的袖子长度及地,随风飘逸着,下摆则似乎只有背后的布料较长。细緻刺绣的腰带上,环绕着好几圈以小宝石装饰的细锁链,而下半身的剪裁比较贴身,使用的是跟上衣同色系的布料。由于蜡烛的光几乎照不到脚下所以没办法断定,不过穿的应该是类似长马靴的鞋子。
这是什么的变装呢?看上去就像是不论是日式还是西式都说得通的民族服装。
——这个人是谁?「继承人」指的又是什么?
儘管有很多想问的问题,可是现在这个无法说半句话的状态让人力不从心,也令人非常着急。快帮我解开!我试着传达讯息地闷哼几声后,眼前这位不明人士将自己的食指抵在嘴前,并笑了笑。
「安静点!你才刚被认可为继承人候选之一而已,一旦出声,施加在你身上的保护壳的力量就会减弱,甚至破掉喔。」
——什么候选,什么壳,这个人到底在说什么啊!
「你的世界与我们艾普利尔界,经由『昏座』的选定之下,这座森林已化作二个世界融合交错的『重界』了。若没有我的守护,你就会被重界的扭曲给压垮,蹂躏得不成人形。」
艾普利尔界?这是哪个国家?这听不懂的解释更令人感到焦虑。
难道这是游行的活动之一……自己可能是被强制选为试胆或逃脱游戏的参加者了。这么一想,却又觉得哪里不对劲。
再怎么说,这类活动都不可能像这样绑住一般观光客。
我掩饰着席捲而上的恐惧感,抬头看向一脸愉悦地扬起嘴角的那个人。由于遮去大半张脸的面具和独特服装的缘故,别说年龄了,就连性别也看不出来。声音也是,要说是男是女都不奇怪。
「眼睛像只充满好奇心的猫一样,咕噜咕噜地转呢。不过你先别出声,安分听我说。」
这带有笑意的声音听了令人有点火大。不想被用「好奇心」这种无害的辞彙来形容,因为我是真的很害怕。我发出了表达抗议的低吟声,身体为了挣脱手脚上的束缚使力,结果多少成功移动了鞋尖,撞到某个东西。
这时我突然想起了包包的存在,视线从不明人士的身上移开,看向自己脚下——
「!」
霎时间,我寒毛直竖。多亏了不明人士手拿的蜡烛,我总算知道自己坐在什么东西上了。可是,我宁愿自己不要知道还比较好。
——椅子是活着的!
这么描述似乎不太正确,应该说有一群生物……约略猫咪大小的小猴子们密集聚在一块儿,做出了椅子的形状。
缠绕在我腰上的不是绳子,而是小猴子们串联起来的长尾巴。而抓住我手腕及脚踝的,也果然是小猴子们的手指,捂住我嘴巴的东西亦然。
「……!」
就在恐惧迫使我更加用力挣扎时,小猴子们双眼瞪大到眼珠子几乎快掉出来的程度,彷彿在斥责我一般,不断发出尖锐的吱吱叫声,整张椅子也开始晃动起来。
它们像要处罚作势抵抗的我,抓着我的大腿,又拉着我的头髮……
「……、……!」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到底想要我怎么样!你又是谁!
我狼狈不堪的模样大概很滑稽,只见不明人士捂嘴窃笑出声。而蜡烛的火光也配合着他的动作,微弱晃动着。
「想知道我的真实身分?我想想……就叫我『福君』吧,我是即将改变你命运的人。」
这个人……不知道福君是不是想加深我的恐惧,他在我身边悠悠地绕一圈。
「由于你得到了我设下的『昏座』的认可,于是获得了接近高处的资格。」
——「昏座」?刚才他也提到了这个词。
在一阵混乱中我拚命思考着,儘管抓不準这个词的正确意义,不过从话中给人的印象看来,那应该是指关于现在我被迫坐着的这张椅子的事情吧。
「你猜得没错,小姑娘。这就是能预测命运的『昏座』。」
福君彷彿读出了我的内心想法,立即这么说了。
——该不会真的能看透人心?
「我所拥有的力量名为『无限』,这是受到艾普立尔的十位高阶神明眷爱的强大力量。只要你成为了继承人,一切都将臣服在你的脚下。呵呵,众神也绝不会干涉任何事情,所以你儘管放心。而且,我跟众神订下的『不可侵犯誓约』,目前依旧有效。」
福君睥睨着因止不住恶寒而不停发抖的我,脚步缓慢地又绕了一圈。
「在漫长的岁月中,我忍下了这份愁闷!当我还是人类时,我应该也有无法捨弃的愿望及约定才对。然而,我被夺走了过去的一切、失去了原本的姓名,最后得到的只是『已拍案定论的枯燥未来』所产生的空虚感,就连时间也都得臣服于我。就因为看透了天罗万象,让我对未来失去了神秘感。」
他再度绕着我走一圈,蜡烛的亮光如残影般闪烁着。
「那么,为了取回『不确定的未来』该怎么做才好呢?正因为是看透天罗万象的我,所以我知道答案。只要把这股众神认可且讨人厌的力量,毫无保留地让给别人就行了。力量的转移,应该足以扭曲已确定的未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