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汐留站西边,新桥五丁目附近的住商混合大楼中,有一座跆拳道场。
整层楼铺满榻榻米,窗户封起,内嵌的灯泡是唯一的照明。室内整天都阴暗朦胧,但黄昏将近时,斜阳会穿过换气扇照亮场内。不停迴转的风扇影子在榻榻米上描绘出巨大的椭圆轨迹,让场内看起来忽明忽灭。
须磨站在墙边旁观。超过二十个穿短领道服的壮汉列队在前,玲奈是唯一的女子,一头长髮在后脑杓绑起。道服乍看像空手道服,但前襟缝死,穿着方式似乎是从头顶套下去,而领口缝着黑边。玲奈绑的是白带,对手的男子却绑着黑带。两人身高几乎相同,都没穿防具。
她练过新体操,应该培养了不错的身体能力。这是须磨对玲奈的看法。实际上,从她敏捷的行礼确实感觉不到半点累赘动作。儘管身材纤瘦,她的架式仍有模有样。
然而,双方仅在此刻保持势均力敌。黑带男子的脚随即高高抬起,向玲奈劈落。玲奈重重倒向前方,脸几乎撞上榻榻米。她试图爬起,黑带男子的脚像鞭子般连续踢击。玲奈正面承受每一记攻击,身体随着不断挨打蜷起,再度垮下。唯有痛苦的喘息与呻吟在室内迴响。
须磨掩饰内心的不忍,努力维持面无表情。因为这是道场的常态。事实上,没人有意制止。
即使如此,这也不是能视而不见的状况。虽然佯装平静,须磨仍语带轻蔑,低喃:「这根本是凌虐。」
朴师範并未望向须磨。看着眼前美其名为练习的暴力,他神色不改地回应:「是她自己惹来的。刚来她就目无旁人,肆意挑衅。」
玲奈摇摇晃晃站起,双臂大概使不上力,没摆出任何防御动作,等同呆立原地。黑带男子毫不留情地使出迴旋踢,赤裸的脚狠狠踢中玲奈的脸颊,她的身躯几乎呈抛物线弹到半空中,重重摔在榻榻米上。
她纤细的胳臂与双腿何时骨折都不奇怪。须磨拚命按捺焦躁的情绪,向朴师範耳语:「如果是以直接击打对手为前提,至少该让她穿戴护具吧?你想被控告伤害罪吗?」
「她拒绝使用护具。」朴不快地紧抿嘴唇,转身消失在门外。
见师範离开,黑带男子下手益发兇狠。玲奈一试图爬起,便遭痛殴倒下。不忍卒睹的野蛮动作反覆,彷彿没有尽头。不久,玲奈趴倒,全身痉挛。
黑带男子喷着粗重鼻息转身离去,连低头敬礼都没有。其他道服男子跟着散去,没人关心倒地的玲奈。
看来她惹得旁人相当反感,想必是完全没有礼仪可言。从玲奈平常的态度,不难想像。
这种情况在正规道场不可能发生,但对须磨来说属于常识範围。会倾向与PI这种侦探学校结盟,意味着不可能是什么正经团体。正因招不到学生,又无法与公家机关合作,才不得不採取此一下策。实际上,朴有前科纪录。一路投身于侦探业的须磨累积的人脉,绝非值得肯定的光荣事迹。
须磨迟疑地走近,低头俯视玲奈。无论是朝她伸出手,或帮助她站起,都让他感到犹豫。玲奈恐怕不希望他这么做。
不久,玲奈撑起身子,踩着虚浮的脚步远离须磨。她不肯抬头,须磨不晓得她是何种表情,也不晓得滴落的是汗是泪。她拖着无力的四肢,只留下急促的呼吸。
须磨默默目送玲奈,再次想着,真不知怎么面对年轻女孩。她会唤起对侦探业最多余、理应早早告别的情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