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暮后,汐留SIO-SITE第五区的义大利街上,红砖广场满是準备回家的西装男女。在朦胧灯光的渲染下,周围成排的小餐馆热闹得宛如台伯河畔的夜晚狂欢节。
在朝广场延伸出去的露台座位区,须磨与玲奈一同落座。
从道场回去的路上,玲奈竟然答应邀约,须磨认为是相当宝贵的机会。至少比起在PI学校的办公室,咖啡厅较没有压迫感。
不过,须磨心知谈话不可能多热络。桌上蜡烛照亮玲奈凄惨的脸庞,若警察发现免不了一番盘查。她的额头、脸颊和唇边浮现大片瘀青,一边眼皮肿胀,太阳穴贴着OK綳。他这个与未成年少女同行的中年男人,遭到怀疑也无话可说。
那个黑带男子十分狡猾,避开任何会影响骨头与内髒的攻击,守住不至于让玲奈送医的底线。
「冰敷比较好吧?」须磨静静问道。
玲奈仅垂下一双大眼,凝望蜡烛摇曳的火光。她没摇头,但表达的意思等同于摇头。须磨如此解读。
「纱崎,」须磨把玩着玻璃水杯,「我得向你道歉,那不是正派人士经营的道场。我该提醒你那群人十分血气方刚。但是,如果乖乖接受指导,照理不会发生问题。你没必要刻意激怒他们吧?」
「是他们先……」玲奈抬起脸,直视着须磨控诉道。
她的话声渐弱,目光回到蜡烛上,光点在虹膜深处摇曳。
须磨想着,问题根本不在哪一方起头。与人接触时毫不掩饰带刺的态度,就会被认定是挑衅。玲奈带着对自身不利的个性,在骯髒的成人世界徘徊。糟糕的是,她毫无自觉。
须磨推开玻璃杯。「学费我会全额归还。不要再接受培训了,你应该回家。」
玲奈的反应来得缓慢。她的视线再度转向须磨,表情有些僵硬。
为什么?她的目光这么问。须磨认为自己有义务回答。
「你……」须磨委婉开口,「之前说过想了解侦探的一切,但不想当侦探吧?我终于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玲奈缓缓眨眼,视线略微低垂。
寂静笼罩而下,广场的喧嚣声感觉格外遥远,须磨出神地想着。打一开始,他就不期待玲奈会轻易同意。
「纱崎,令尊想和其他女人再婚,你知道吗?」
玲奈果然没有太大的反应。很明显,这对她来说不是意外消息。
「周末他们都会一起外出,大概是去温泉旅馆或度假饭店吧。」玲奈平静低语。
「你的直觉真准。」须磨注视玲奈。「你的父母还没正式离婚。在世人眼中,你父亲的行为等同外遇。」
「只不过是还没跟妈妈讨论罢了。」
「倒也难怪,毕竟她因精神疾病住院,不适合讨论。」
玲奈流露严厉的神色,回望须磨。「你连这种事都调查到了吗?」
「没错。我的工作就是靠刨根究底挖出他人家中私事,赚取酬劳,活该遭嫌恶又不知羞耻。侦探业是与偏差值七十的你永远扯不上关係的世界,此外无他。你早该明白吧?」
抗议般的目光渐渐染上玲奈特有的哀伤色彩。她轻声开口,宛如自言自语:
「我还不能回去。」
「作为默认父亲外遇的补偿,你得到进入PI学校所需的家长认可与费用,想必他没追问理由吧?令尊大概连PI的意思都不清楚。我们的招牌没写明『侦探』两字,他根本没发现这是什么培训班。说好听点是自由放任,但你们其实是过着避免与对方产生关联的生活。」须磨叹气,静静应道。
「父亲……只是想从那起事件转移注意力,所以也要我随自己的意思去做。」
「不用确认你母亲的想法吗?」
「我母亲已无法回归家庭。」玲奈无力地回答。
须磨默默望着眼眸微垂的玲奈。
醉鬼的破锣嗓子逐渐接近,复又远离。愉快的笑声衬得拖着一只脚走路的鞋声十分空虚。
须磨能理解玲奈的心情,她的主张没有任何虚假。不会料到的突髮状况造成家庭崩坏,这样的例子须磨看过太多。
拼凑收集到的情报,再用推理补完一部分,就是须磨能够得知的全部,必须确认玲奈的想法是否与他的臆测相同。
「我想知道你入学的动机。我掌握到的仅仅是一连串事件,希望你能告诉我当时的感受。儘管会十分痛苦,还是希望你回顾这两年之间发生的事。」须磨低语。
玲奈微微抬起脸,沉痛的目光转向须磨。
侦探不适合保有委婉与体贴这类情感,须磨继续道:
「可以告诉我,你妹妹咲良的遭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