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向人生转捩点的早晨,阿比留仍一派冷静。
虚构故事总是率直反映出人类的愿望,体现内在渴求。因此,假如创作中描绘的人格实际存在,群众就会积极支持。
这样的想法一点也不陈腐。诸如听觉障碍的作曲家,或奇蹟的生质能理论的发现者等等,当划时代人物登场,世人便一窝蜂追捧。当事人明白自身的影响力,才会戴上违背事实的面具,扮演分配到的角色。大多数人往往尚未达到目的,谎言就会遭到揭穿,失去地位,但他不一样。获得名声与报酬之际,他什么都不用做便自然站上能行使权力的立场,过去的欺瞒甚至不曾受到检验。扮演民众梦想中的模样,是更上一层楼的有效踏脚石。
侦探不过是门毫无生产性的生意。既然在故事里被捧为充满知性的正义之士,只要把这种形象当成卖点就会受到大众欢迎。一直以来,现实的状况都对他有利。在现代社会,掌握资讯策略与人脉是关键。他一面在媒体上打响名声,一面与六大都市的政治团体、律师工会与医师工会建立紧密联繫。所有权威都认可侦探是解决案件的专家,最后一步就是与警界势力联手。
不过,世上也有冥顽不灵的人。
阿比留望向站在众多办案人员中,那个容貌精悍的青年。记得他是二十九岁,警视厅搜查一课的洼冢悠马警部补。
他们几乎不曾交谈,但阿比留不喜欢洼冢的眼神。那男人从不隐藏反抗之意,总像把阿比留视为可疑人物,明显不屑阿比留的发言,八成以「不捲入风潮、不受煽动」的态度为傲。不过是一个小小齿轮,这么在乎自尊心真滑稽。但是,一个瑕疵零件可能引起整部机器故障,早点排除为上策。
厚重云层覆盖上空,这是个灰色的早晨。自家公司职员与警视厅办案人员形成两百多人的大阵仗,阿比留加入其中,迫不及待等着眼前的大门敞开。
这里位于江户区的废油再生工厂建地内,与工厂相邻的是巨大危险物品保管楼。平常几乎无人进出,昨天深夜却有一辆可疑车辆驶入,不明人物挟带貌似吉池梨央的女童。阿比留综合侦探社的职员,透过望远镜捕捉到那决定性的瞬间。他们从特殊管道获得情报在此监视,立下大功。这是阿比留安排的说法。提供照片给警视厅后,警方申请搜索票,于今日入内搜查。
附近不见媒体人员。警方并未向新闻媒体公开这次搜索的情报,据说是为了避免绑架犯透过即时新闻察觉危险,做出最糟糕的决定。
工厂作业员从大门另一头的宽广建地跑过来,拔出门栓,打开门。办案员警鼓起干劲涌入,似乎是由机动搜查队打头阵。
一个眼神锐利的中年男子走向阿比留,是搜查一课课长藤户俊久。他颔首致意,开口打招呼:「阿比留老师,感谢提供情报。确保梨央的安全是我们的首要任务,要麻烦你继续不吝指导。」
「我明白。」阿比留向身后的人示意。「敝公司职员已掌握现场情况,应该能给办案员警适当的建议。」
藤户点点头。与他成对照,站在办案人员之间的洼冢投来讶异的眼神。当阿比留回望,洼冢立即别开视线。
流露出一丝烦躁就麻烦了。阿比留重整心情,向藤户介绍:「这是爱知县警的委外医生矢吹洋子。她碰巧来东京办事,在副总监的同意下请她同行。」
洋子神色温和,低头打招呼。她穿颜色低调的套装,提着医药箱。
藤户回礼。「真是帮了大忙。我们已安排救护车,但事出突然,一时难以调度到法医专家。」
见办案员警集体移动,进入大门,藤户出声催促:「走吧。」
阿比留瞥洋子一眼,洋子也瞄他一眼。她还不至于唇边带笑,但眼神早传达一切。
在西多摩郡顺利完成任务,早上回到阿比留身边,就是洋子的职责。为了避免这场会面显得不自然,他要求让洋子一同参与。既然洋子出现,表示障碍全数刬除,玩着反侦探课家家酒的小丫头再也不会成为头痛根源。
身着西装与制服的一群人默默穿过宽广的建地。前头是座容易让人联想到郊外购物中心的双层建筑。外观没有任何装饰,白色壁面敞着一扇扇小窗。
建筑内部格局错综複杂。阿比留暗想,即使拥有大批搜查人员,恐怕也无法轻易找到女童遭监禁的地点。
小说中描写的侦探总会凑巧获得线索,完全仰赖演绎法下定论,吐出的一切都是正确答案。现实不可能如此顺利,除非是自导自演。阿比留从前的梦想就是当作家,编造情节是他的拿手好戏。
政治家擅长撒谎,律师和医师也不遑多让。既然侦探往后要与这些权威并列,自然得从善如流。
阿比留幼时个性内向。对于父亲,只记得是粗暴又会施虐的人。双亲离婚后,母亲带着就读小学六年级的阿比留搬到都市。外地口音使得他饱受戏弄,遭到同学孤立。高中毕业,他辗转尝试各种行业,在无法建立深厚交情、人际关係淡薄的环境中度日。不久,他留意到既然没人记得自己,就能伪造经历。即使是虚假的头衔,对世人仍意外管用。正因名侦探根本不存在,不会遭到正牌侦探揭穿。
大小可容车辆进去的入口拉下铁卷门。搜查人员聚集在门前,工厂作业员跑向操作面板,想必很快就能通过。
「今早的会议上我提过,已确认疑似绑架犯的人影动线。追蹤夜里四处移动的手电筒灯光,敝社职员察觉灯光总会消失在一楼的特定地点。对照平面图,发现那里有道通往地下室的楼梯。」阿比留向藤户说明。
藤户点点头。「正下方是茶水间吧。不要贸然分头行动,先一起过去。」
结局早已写好。绑架犯逃逸无蹤,也查不出身分,但女童安全无虞。警视厅会承认侦探在现实世界派得上用场,选择负责监管赌场的首席侦探社时,便不会有丝毫犹豫。
铁卷门缓缓升起,揭开推理剧的帷幕,而主角就是我。阿比留渐渐产生实感。
工厂内部空间出现在眼前,看得到裸露的铁柱与横樑複杂交错的构造。挑高的中央走廊朝深处延伸,左右两侧等间隔分布着楼梯与无数道门。一行人迈步向前。
此时,最前头的人停下脚步。阿比留伫立原地。
现场瀰漫着紧张气氛。除了女童以外,理应无人的建筑内,另有他人。鞋声与拖曳着什么东西的噪音愈来愈响亮。
微光中,一道纤细的身影走近,阿比留浑身发毛。对方一头笔直长发,穿黑夹克与牛仔裤,脸上满是瘀青与伤口,一双大眼如野兽般凶光炯炯。她拖着一根直径粗大、约有一人高的铁棍,缓缓走近。
纱崎玲奈愈走愈近,众人屏息注视着这一幕。
阿比留惊诧得说不出话。她竟从西多摩郡回到都心?她八成是埋伏在警视厅或阿比留综合侦探社前,看到一早有大批人马出动,便沿路追蹤。在办案员警等待开门之际,先行进入建筑。
玲奈在阿比留面前停下脚步,目光充满敌意。接着,她的视线移向阿比留身旁。
洋子一直戴着医生单纯善良的面具,装出畏怯模样时,不忘朝玲奈投以关怀的温和视线。
「我妹妹和琴叶受你们关照了!」玲奈的怒吼响彻走廊。
挟带破空巨响,铁棒从水平方向挥来。洋子的脑袋侧面受到重击,身体随着四溅的血花在半空飞舞。
现场一片哗然。面对突髮状况,侦查人员慢一拍才反应过来。阿比留感觉时间彷彿静止了。
洋子像被车辗过,重重滚好几圈。她的胳臂和腿呈不自然的扭曲。玲奈高举铁棍,径直往洋子的身体挥落。铁棍命中肋骨,响起坚硬物体的碎裂声。洋子拱起身体,双眼圆睁颇为骇人,发出动物般的惨叫。
搜查人员冲上前,玲奈旋即抛开铁棍,逃进建筑深处。14
几个搜查人员追过去。阿比留一阵焦躁,要是侦查人员先找到女童,预先準备的剧本就会泡汤。
「闹出太大动静就麻烦了。绑架犯或许在这里,刺激到对方怎么办?」阿比留极力说服藤户。
「先待命,别再追。不要轻举妄动!」藤户脸色骤变,大声下令。
侦查人员脚下一顿,唯有洼冢继续追逐玲奈。其他同事呼唤着「洼冢,快回来」。
洼冢似乎没听进去。或许是练过新体操,玲奈轻盈抵达连接二楼的走廊,洼冢跑上楼梯。儘管被玲奈甩开很长一段距离,洼冢仍跟着消失在二楼通道。
藤户低声交代搜查人员快打电话阻止洼冢。部下拿出手机,却显得颇为困惑。
阿比留益发焦虑。电话打不通,这种建筑内部属于通讯服务範围外,他才会选择当女童的监禁处。难道并非所有搜查人员都会分配一台无线对讲机?若派人去唤回他,现场只会更混乱。
急救人员抬担架过来。洋子倒在地上浑身痉挛,鼻血流得满脸都是。
藤户注视阿比留,「情况刻不容缓,得开始进行搜索。」
阿比留心急如焚。想到拖拖拉拉之际,玲奈或许会抢先抵达女童的监禁处,他就急得快发疯。没时间绕路了,但在这么宽广的建筑内,立即找到女童未免太不自然,与事前告知警方的情报也会有出入。
无可奈何,阿比留迈开脚步。「我们去地下室吧,往这边走。」
大部队开始移动。藤户频频停下脚步,对照平面图与实景,让阿比留火上心头。快走啊,没必要看平面图,我勘查过好几次,绝不可能搞错路线。
通往地下室的楼梯走到底,前头是让人联想到货船船底的狭窄走道。搜查人员排成一列行进。空调管线错综複杂,墙边并排着高压用电设备,前方有一道门。机动搜查队先进去,搜查一课尾随在后。阿比留跟着藤户入内。
茶水间的长桌上散放着各种工具,还有一台老旧的笔记型电脑,是MacBook Pro。这马上引起搜查人员的兴趣,藤户指示启动电源。
阿比留摆出一无所知的表情,伫立在角落。电脑无法正常启动,会出现蓝屏当机的癥状。接着,他会提供修理电脑的创新方法,最后从存在电脑硬碟的照片档找到监禁女童的地点。这很容易成为媒体大肆渲染的插曲。
流程早排定。茶水间除了烤箱,还有一台冰箱。从电脑取出主机板放进烤箱,用一百七十度加热六分钟。热度导致焊锡接合处融化,接起断掉的电线。放进冰箱降温,擦乾水分再装回电脑,就能顺利开机。这个解决手法大胆又富有意外性,侦查小组肯定想不出来。
不料,侦查人员兴奋大喊:「启动了!」
阿比留倒抽一口气,全身寒毛直立。他匆匆走近,看着萤幕。原本应该停留在全蓝的画面不动,现下作业系统确实顺利启动。
「阿比留老师,接下来呢?」藤户问。
沐浴在众人的视线下,阿比留一阵焦躁。不经意扫过散放在桌上的各种工具,他的脑海掠过一个想法,难道……
阿比留拨开人群走近烤箱。他打开烤箱门,伸手一探。好热,他不禁缩手。
背脊窜过一股恶寒。玲奈抢先一步,她肯定窃听过今早的会议,知道警方会先前往茶水间。阿比留在会议中没提及接下来的剧本,但玲奈看穿他的想法,修複电脑,想必也发现记载监禁地点的档案。
藤户皱起眉,办案小组在等待指示。阿比留暗想,根本是白痴表情展览会。
每当传出警方的无能丑态,总会有人大发议论,认为愚蠢的警员仅占极小部分,大多数仍十分优秀。这些人若非不通世事就是没知识,或许根本对警察机关一无所知。警察忠实执行命令,几乎已停止思考,眼前这批员警就是绝佳例子。连搜查一课课长都只顾着询问他的意见,正因这是警视厅副总监的命令。要警察脱离被动心理,以自己的意志行动,需要耗费一段时间。
还有一点空档,阿比留跑向门口。「请稍后,我马上回来。麻烦各位绝不要轻举妄动。」
搜查人员塞满走廊。阿比留挤开人群匆匆赶路,众人投来讶异的视线。等他们开始冷静思考就来不及了,在绑架犯的藏身处,竟容许一个民间人士无视警察到处乱跑。趁他们意识到这样的状况多么不对劲前,得先採取对策。
阿比留爬上一楼,同样有好几个制服警察守在长廊。他继续跑上楼梯,在空蕩蕩的走道上狂奔,冲进逃生通道,只见四周堆着红色金属容器。在这座设施里,储藏着分装成小份量的汽油,是用以管理品质的样本,由于在研究方面用途广泛而大量储备。此处难以通行,意味着不容易成为搜索目标。所有舞台设定都非常完美,至少在那个小丫头捣乱前确实如此。
他穿过数个相似到分不清的房间,经过複杂的走道,总算抵达二楼东南方的角落。步下通往中间夹层的楼梯,在楼梯平台的墙面有一道铁门,门闩插着。竖起耳朵可听到女童的哭声,且内侧传出敲门声。
阿比留髮出安心的叹息,看来监禁地点没发生变故。
他慢慢走向那道铁门,突然感到背后有人的气息。
倏然回头,只见一个女人伫立在楼梯上。
是纱崎玲奈。
心跳加速,鼓膜隆隆作响。阿比留冷汗直流,注视着玲奈。
阿比留竭力按捺惊慌。这里只有他和玲奈。玲奈甩掉洼冢,搜查人马还在地下室。即使尝试分析电脑中的图片档,没有他的推理,仍得花一段时间才能找到监禁地点。
然而,玲奈出乎他的预料。那些搜查人员也一样,他们真的如此驽钝吗?
玲奈目不转睛,瞪着尚未恢複冷静的阿比留。
「平安救出日银总裁的孙女,名侦探立下大功劳,获选为监管赌场的首席侦探社。这很了不起吗?」玲奈的话声在屋内低低迴响。
意思是,她早看穿一切吗?实在是装模作样的威胁。阿比留颤声回应:「如果侦探能像推理小说所描写,地位得到认可,身为其中一员的你肯定会自豪,不是吗?就算你站在反侦探课这种矛盾的立场也不例外。」
「现实与小说不同,」玲奈静静回应,「根本无法自由决定情节走向。」
「我可以。一切机缘巧合都由掌权者安排,即使仅仅是自营业主聚集而成的侦探业界也受权力支配。为了在社会上拥有影响力,最重要的就是扮演好角色。」
「角色?」
「对,角色。侦探的角色是解决困难案件。法医的角色得重视人命,埋头研究。即使是以令妹的死为诱饵,设下圈套的恶劣老女人也一样。现下你的角色,就是在搜查人马面前,让善良的女医生受到濒死重伤的精神病患。」
阿比留内心的从容逐渐膨胀,自己的演说听起来十分愉快。他不禁有些激动。
然而,玲奈不显仓皇的冷静模样,再度唤起阿比留的警戒。
现场瀰漫着成分不明的奇特气氛。保有优势的究竟是哪一方?阿比留不明白。他数度试图除掉玲奈,但玲奈仍会出现挡住去路。此刻,他们在监禁女童的小房间前对峙。这是一盘濒死的西洋棋局吗?不,光凭一枚棋子,国王不可能被逼上绝路。
蓦地,阿比留一阵颤慄,视线自然转向门口。听得到女童的哭声,但不知何时,内侧传出的敲门声已停止。最根本的问题是,女童有办法敲门抵抗吗?明明她被囚禁超过一周。
阿比留不安到极点,连忙抽出门栓,打开门。
恶臭刺激着鼻腔,女童排泄的粪尿一直没处理。里头备有充分的水和粮食,关上这道门后,应该一次都不曾开启。
然而,阿比留领悟到自己假设是错的。
一个男人跪在昏暗的室内,怀里是裹着毛毯的女童。
洼冢抬头瞪着阿比留,低沉的话声在室内迴响:「阿比留,你忘记刑警这个角色了。」
恍若晴天霹雳,阿比留受到一阵冲击,甚至站不直身子,脚下有些踉跄。
洼冢抱起女童缓缓站起,走出监禁房。阿比留不住后退。
根本不必猜测个中原委。见玲奈直接跑过来,洼冢追着她抵达此处,却找不到她的身影。他听到女童的哭声,打开门栓进去查看,躲在外面的玲奈随即关门上锁。
不断在内侧敲门的是洼冢,玲奈隔着门请他不要出声,而他选择遵从。换成是迟钝的警察,肯定会继续大声呼叫。
阿比留茫然呆立在楼梯间,原来棋子真的有两枚。
隐隐约约的吵杂声与大批人马的脚步声传来,是搜查人员。虽然还有一段距离,但他们已走出地下室展开行动。就算手机不通,只要洼冢高声呼喊,一切就完蛋。
阿比留难以接受眼前的情景,多么希望时光倒流。冒出这种不可能实现的愿望,或许是感到现实犹如虚构的变种。
恶魔般的点子掠过阿比留脑海,仍有转圜的余地。
他跑向墙边,转开金属容器的螺旋盖,掏出打火机。
「住手!」洼冢大喊制止。
为时已晚,阿比留毫不犹豫地将打火机扔进容器。
阿比留没预料到会有何后果,从未体验过的恐惧迎面扑来。
艳红的火球轰然炸开,突如其来的热风将阿比留扫出去。那一瞬间,他的耳朵失去听觉。
火焰膨胀,席捲四面八方。如同微血管般遍布各处的瓦斯管线全数破裂,化成熊熊火柱。到处喷出猛烈蒸气,照明熄灭。失去方向的高压电开始漏电,蓝色闪电窜过天花板。
洼冢弯腰护住女童。阿比留刚要跑下楼梯,玲奈立刻翻过扶手,跳到他面前,再次挡住他的去路。
烈焰熊熊冒出,往天花板及墙壁延烧。警铃响起,启动洒水系统。豪雨立即从天而降,但不足以灭火。狂乱舞动的火势一发不可收拾。
阿比留不曾靠蛮力突破难关,暴力行动总交给其他业者负责。但是,眼前不是坚持这种事的时候。只要那个小丫头、洼冢和女童都葬身火窟,便能守住秘密。
一根扶手的支柱濒临脱落,阿比留硬拔下来。他举起铁棒,怒吼着扑向玲奈,用尽浑身力气狠狠挥落,双手一阵发麻。只见玲奈单膝跪地。
有希望。阿比留不断挥舞铁棒。全身湿透的玲奈垂着头毫无抵抗,鲜血从太阳穴汩汩流出。打倒她了吗?阿比留举着铁棒,停在半空没挥下。
玲奈等待着伴随剧痛而来的麻木感消失。这几秒的停顿不是被打垮,而是为了让汹涌的愤怒麻痹痛觉,唤醒在体内骚动的气势。
玲奈抬头瞪着阿比留。他依然高举铁棒,显然陷入慌乱。
机不可失,玲奈抬腿一踢,脚跟命中阿比留的下颚。她透过膝盖推测出冲击强度,运用反作用力,同时在攻击脚与轴心脚蓄积弹力,双脚不点地接连使出踢击。阿比留鼻血直喷,滚落在后方楼梯平台。
楼梯忽然倾斜,整栋建筑渐渐崩塌,横贯天花板的龟裂愈来愈多。
阿比留仍没放开铁棒,坐着挥向玲奈。玲奈狠狠撞倒阿比留,握拳痛殴他一边耳朵。阿比留髮出痛苦的哀号,鬆开铁棒。下一秒,他揪住玲奈的领口。玲奈左手抓住阿比留的手腕,右手抓住阿比留的拇指,用力一拗。阿比留惨叫连连。玲奈狠狠肘击阿比留的后脑杓,于是阿比留趴倒在楼梯平台,不再动弹。不知是不是额头裂开,地上流淌着殷红鲜血,旋即被洒水器沖淡。
玲奈伫立原地,俯视着阿比留。
豪雨夺去体温,火焰带来酷热。这幅地狱般的景象不可能保持均衡,火明显比水更佔优势。
数道脚步声接近,洼冢朝一楼大吼:「在这里!」
楼梯平台在火焰中逐渐坍塌。瓷砖与美耐板迸裂弹开,碎片随喷出的浓烟散落四周。
玲奈爬上通往二楼的阶梯,走到一半就停下脚步。她回望中间夹层的楼梯平台,洼冢抱着女童。
将洼冢关进小房间后,玲奈隔墙问出他的姓名。当时他高声表明是搜查一课的警部补,玲奈请他暂且默默竖起耳朵倾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