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今年的学园祭比往年的都要成功。
十月十二日下午五点四十五分。
鹰野博嗣双手抱着一大捆手工纸,急匆匆地赶往校园。教学楼的墙上依旧装饰着各个班级的活动宣传海报和色彩鲜艳的小饰品,但这些东西和鹰野手上捧的手工纸一起,都要在一个小时内全部处理掉,扔到焚化炉里付之一炬。学生们花了整整一个月精心製作的拙劣艺术品,都要在学园祭最后一天完成自己的使命。
就在鹰野準备走下二楼台阶时,突然有人拍了一下他的后背。他差点儿失去平衡,回头一看,只见身后站着隔壁班的学生会会长——诹访裕二。
「鹰野也在扔垃圾?总觉得就这么扔了有点可惜啊。」
「裕二啊。」
定睛一看,原来他也拎着两个黑色垃圾袋。裕二提着手上的东
西走到鹰野身边。
「二班好像评价不错啊。虽然还在开票阶段,不过你们班的活动应该能得宣传奖第一名。那是你的主意吗?」
「不,是女生们提出来的。」鹰野半带苦笑地说,想起手上捧着的手工纸上画着的东西。
在青南学院,每逢学园祭,每个班级和社团都要各自主办一项活动。有舞台剧和大合唱一类的表演,也有在教室搞鬼屋或咖啡厅的模拟店活动,总之每个班级和社团都要选择其中一项。每年的学园祭安排是:第一天是体育活动,第二天在体育馆的舞台上进行表演,第三天开办模拟店。
鹰野所在的三年二班今年决定在教室里放电影,放映的是希区柯克的三部作品:《惊魂记》、《后窗》和《火车怪客》。来客数量非常多,作为一个电影放映活动,其受欢迎程度比往年都好——这是他刚听榊说的。
他们还借用了一班的教室(一班今年专注于舞台表演,因此没使用教室),自己的教室用来放电影,另一间则弄成简易的「希区柯克资料室」。学生们亲手製作了与三部放映作品有关的展示资料,这间资料室的评价也相当不错。独立製作的小册子标价每本一百日元,当天上午就售罄了。
学园祭结束后,学生们要投票评定每个班级举办的活动。投票由学生会主持,在舞台表演和模拟店中获得前几名的班级都会受到表彰。根据客人的反响,鹰野觉得他们班今年的成绩很值得期待。
「你手上的不是清水同学製作的宣传海报吗?看起来很精緻的那张。既然要扔掉,不如给我吧?学生会明天要搞义卖会,那张海报
肯定很值钱,还能回报给清水同学,当成美术部的预算。」
「啊,她本人肯定会很高兴吧。可以啊,反正是複製品。据说有个学妹想要,她就把原画送给人家了。清水同学的画可有很多粉丝呢。」
「清水同学有没有打算靠这个为生啊?」
裕二把垃圾袋扛到肩上,问鹰野。
冷淡而略显高傲,但正因如此才让人喜欢——这是大家给青南学院的这位颇为能干的学生会会长的评价。鹰野跟他高一同班,当时裕二是班长,鹰野是副班长,两人关係很亲密。
头脑聪明、个子高,还带点成熟气质,因此裕二在女孩子中间很受欢迎,老师们对他的评价也很高。跟鹰野一样,裕二也是免交入学费的B级特优生。他说话时态度有些冷淡,还长着一对细长的凤眼,会让人觉得他是个冷冰冰的人,但实际上他为人格外亲切,鹰野非常喜欢他这一点。
「不知道呢。清水同学的学习成绩也那么好,她应该会考T大吧。」「是吗,原来不考美大啊。」
「如果真的想画画,不管上了哪个大学都可以啊。」
「我也挺喜欢她的画的。不过我连小册子都没买着,正想找小景要一本呢,你们那儿有剩下的吗?」
「本来一百日元这个价格就挺便宜的,所以一下子就卖光了。下午又紧急增印了几本,最后也卖完了。」
说实话,一百日元真的太便宜了。当初大家只想着定个一枚硬币的价格方便算账,现在想想,实在是太可惜了。
「我总是很羡慕鹰野你们班那种团结的劲头。我那个班,简直惨不忍睹啊。我自己忙着学生会的事情,几乎没参与班级事务,什么
事都顾不上。可能他们觉得社团的模拟店要比班级表演重要得多吧。反正一点都不团结,真让人伤脑筋。」
「唉,也还好吧?你在学生会那边的话剧不是颇受好评嘛。多亏我们把景子同学借给你了啊。不过她可跟你不一样,班级这边的活动她也兼顾了。」
「小景她一向喜欢热闹的活动和被人依赖的感觉嘛。鹰野你玩得开心吗?学生会的滑稽模仿剧怎么样?」
「笑得我肚子都痛了。」
二人下到一楼,已经有人在那里清理海报了。鹰野认识的一个田径部的学弟正忙着收拾撕下来的海报。他看到了鹰野,行了个礼。
鹰野拢了拢快要滑落的海报,回给学弟一个微笑。然后转头对裕二说:「话说,景子同学居然同意参演了呢。剧本到底是谁写出来的?舞台剧表演里肯定是第一。」
学园祭最后一天的舞台表演活动中,学生会拿出了传统剧目——《睡美人》。不过却被改编成从头到尾爆笑不断的版本,演员也都是反串扮演。诹访裕二演主人公——睡美人,邻国王子则是桐野景子。
鹰野想起那个身着特别定做的白色荷叶边睡裙、身高超过一米八的睡美人,他出场时台下的观众全都笑岔了气。此外,面无表情的王子走上来,毫无兴趣地牵起公主的手那一段也别有一番风味。
「不管怎么说,今年也算大成功了吧?辛苦了,这样一来,你也算完美卸任了。」
「是啊,虽然学生会是我很感兴趣的I:作,但能专心学习也挺不错的。不过在下一任会长完全熟悉工作前,我还不时去露个脸。」
「现在有继任人选了吗?」
「应该是五班的和田吧。我已经决定帮他进行助选演讲了。说着,二人已走到了校园。
离教学楼玄关有一段距离的校园一角,停着一辆轻型卡车。每年学园祭的这个时候都会清理出大量垃圾,因此学校专门準备了一辆卡车收集。学生们只要把垃圾扔到卡车上,卡车就会载着垃圾直接到焚化厂去。鹰野等人走到那里时,卡车上已经堆出了一座垃圾山。
「鹰野,你们活动结束后打算怎么庆祝?」
裕二把垃圾袋对準卡车扔了上去,垃圾转眼便陷进垃圾山里。裕二看着垃圾袋顺利着陆之后,才把另一只手上的垃圾也扔了上去。
鹰野苦笑道:「明天也要收拾啊,体力根本撑不住啊。我们準备等明天投票结果公布,并且都收拾完了之后再庆祝。昨天没睡好,今天先回去好好睡一觉再说。不过就算庆祝,肯定也凑不齐全班同学,所以应该就是我们几个班委聚一聚而已。」
鹰野留下一张海报,把剩下的捲起来扔到卡车上。随后把手上的那张给了裕二。裕二道了声谢,接过去。
「学生会也计画明天搞庆祝大会。那小景肯定又不来了吧,真希望她偶尔也能到学生会来露个面啊。」
「裕二,乾脆你来这边吧。」.
鹰野拍拍裤腿,凝视着裕二的脸。
「景子同学和深月她们都会高兴的。你可以等学生会那边结束了再过来,考虑考虑,你来了一定更好玩。」
「也好,你把地方告诉我吧。要是学生会那边不好玩,我就过去。」
「好。」
说完,鹰野心不在焉地看了一眼手錶,差几分钟六点。据说今
天六点半就要关校门,是时候準备回去了。明天还有真正的打扫工作等着他呢。
他忍不住烦闷地叹了口气,与此同时,一阵强风吹来,把卡车上的海报吹得哗哗作响,塑料袋好像海浪一般被吹出一波又一波的皱褶。校园里的砂土也被大风卷到空中。鹰野不由自主地眯起眼睛,怕沙子吹到眼睛里。、乂
当时他并没有发现
校园一角渐渐骚动起来。喂——有个人指着天空大喊,霎时,校园里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一个点上。
鹰野瞥到了那阵骚动,一幵始他并不感兴趣,一心只想着赶紧回一趟教室,再带点垃圾过来。可鹰野刚踏出步子,又停了下来,因为周围骚动的声音猛地变大了。他转头一看,裕二不见了。
他疑惑地四处张望,发现裕二已站在人群外围,正招呼着他。
「干什么,裕二?」
「鹰野,过来一下,那不是你们班的吗?」
他闻言抬头一看。
第一眼看到的是护栏。一个身穿制服的人正欲翻过护栏。双手已经搭在了护栏上。
下一个瞬间
一张熟悉的脸,出现在护栏外侧。
私立青南学院乃县内升学率第一的名校,鹰野这一届,更是被称为「出类拔萃」。好几个人在全国模拟考试中获得好名次,偏差值(注:偏差值,是日本学校对于学生智能、学力的一项计算公式值。[(个人成缋-平均成缋)+标準差]x10+50=偏差值。日本是舂季招生,在每年的冬季进行全国高中毕业生统一考试,各大学在录取学生时,常常是以这次考试的标準偏差为标準衡量学生的学习能力,并且作为录取的重要标準。)比其他几届都要优秀许多。不过,这其中也是有一定原因的。鹰野这一届报考青南的学生非常多,因此倍率也相应升高,最终结果就是只有最优秀的人才能脱颖而出,全体学生的水平自然就跟着上去了。
会出现这种情况,是因为鹰野他们入学的前一年,青南刚进行了大规模的校园改造工程。
由于是一座历史悠久的传统名校,学校的设施已十分老旧。六年前,这一届学生还在上初中的时候,青南通过了校园改造提案。拆除老旧教学楼,并且恰好在鹰野等人入学的前一年,新教学楼竣工,也就是鹰野他们现在使用的。青南因此一跃成为周边高校中设施最为完善的学校。
自动售货机、小卖部,包括图书馆里的藏书量等,配套设施之齐全是别的高中无法比拟的。学校的老师们都为此得意,实际上也确实受到许多外校师生的羡慕。
初中三年级的夏天,鹰野和深月为了收集高中的情况,到青南参观了一番。他们看到冷暖气齐备的崭新教学楼,食堂和淋浴间等齐全的设施,都感动得连连长叹。这就是当年青南如此受考生欢迎的原因。
在这所面面俱到的私立高中里,最周全的恐怕要数食堂了。整洁宽敞,比附近的小快餐店要漂亮得多。鹰野对此有很好的印象。这样一来,学生们也有了一定的自主性,最重要的是,有一种自由的感觉。
改建之前,这所学校不仅没有冷气,食堂和小卖部也都敷衍了事。榊同为这里的毕业生,对鹰野等人就非常羡慕,经常愤懑地说:「你们过得太舒服了。」
鹰野往自动售货机里投进一枚百元硬币,从出货口拿起黑咖啡,转向食堂中央的大桌子,一个人自言自语道:「现在到底几点了呢?」
他盯着已经完全派不上用场的手錶,又恶狠狠地瞪了一眼食堂挂钟。
「鬼知道几点了啊。」菅原大声回了他一句。
此时虽然所有人都集中到了食堂,但事态并没有任何改观。就算想吃饭,也因为不知道时间而拿不準开饭的时机。大家的行动就此停滞,也难怪菅原会烦躁。
菅原把喝了一半的可乐往桌上一放,说道:「天花板弄不坏,我试过了,根本打不穿。这里有链锯吗?难道我们真的上不去?那四楼和五楼到底是用来干什么的啊?!」
「什么?小菅真去捅天花板了?」昭彦无奈地叹息一声,「如果这里真是某个人的脑内世界,像你这样大肆破坏不太好吧?这种世界的构造应该很精巧才对。如果换成我,肯定不愿意让小菅这样的人到处扔椅子,甚至放火。把小菅弄进来简直就是字面意思的『自杀行径』,这个人真是够勇敢的,我忍不住要崇拜他了。」
「昭彦,你想死是吧?」
「为什么?小菅,难道我说错了吗?」说完,昭彦轻笑起来。随即他环视众人,换上了认真的语气。「对了,你们有谁记得两年前的飞机集体失蹤事件啊?飞机飞在天上,突然就不见了,两三个月后又突然出现在机场……当时可是很轰动的事件哦。」
「我记得。」清水举起手来,「我也想起了那件事,所以想跟大家说说。那段时间我很关注这起事件的相关报道,还自己调查了很多其他的集体失蹤事件……那种事好像发生过挺多次的呢,只是不知道我们这次算不算。」
「集体失蹤事件?」梨香皱着眉看向清水,「那是什么?梨香听不懂。」
「我也知道一点大概。」深月跟着说,「一架客机在飞行途中突然从雷达上消失了,可是过了很久,又完好无损地回到了机场。你说的就是那起事件吧?」
「没错,在当时引起了很大的轰动哦。无论怎么想都想不明白,根本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
昭彦点头。
「我觉得跟我们的遭遇有点相似,你们觉得呢?如果清水同学关注过,能不能给我们仔细讲讲?」
「嗯,我本来就对那种不可思议的事情很感兴趣,可以说彻底对那个事件着迷了。」
「最终得出了什么结论?我虽然知道发生过这么一件事,但不记得最后是怎么解释的了。」景子一手捧着咖啡说,「根据乘客的证词,有人说他们被困在了次元缝隙内,也有人说被包裹在一团白光里,甚至还有人说自己什么都不记得了。」
鹰野也记得,当时各大媒体都在争相报道这起事件。只是平安回来的旅客们都极度衰弱,记忆模糊。到最后,由于实在无法进行明确的说明,媒体便倾向其中一名旅客所说的「被困在次元缝隙中」这一说法,还请来了相关专家。
「那起事件被称为『海市蜃楼事件』……因为悬疑作家斯蒂芬·金
有一本名为《海市蜃楼》的小说,讲的就是飞机失蹤的故事,这次事件跟那次的很像,就被媒体借用了。当然,实际情况跟小说完全不一样。」清水认真地回想着,「事件梗概就像刚才深月和昭彦所说的那样,但有一处不同。海市蜃楼事件中,并非所有乘客都生还了。有一个人失蹤了……名字好像叫罗伯特·福德。是一名热心参与志愿服务和福利工作的美国学生,整个航班就只有他没回来。」
「只有他死了吗?」梨香问,「如果飞机坠机了,肯定会死吧?」清水摇摇头。
「不,飞机并没有坠毁,只是消失了。飞机消失前他还在机舱里,重新出现后他却不见了。从此行蹤不明……我稍微展开一下,其实除了海市蜃楼事件,很早以前就发生过类似的事情,并且在全世界範围都有类似记录。比如荷兰的一群小学生外出郊游,进入了只有一个出入口的钟乳石洞里,却没有出来;还有巴士进入隧道后,隧道两端突然坍塌堵住所有出路,营救人员进入后却发现车上的乘客集体消失了之类的,好像是发生在德国的事件。」
「那是什么啊,悬疑故事吗?清水,别说了啦,梨香最怕那些了。」梨香抱着肩膀颤抖起来,清水却苦笑了一下。
「不像你说的那样,其实还挺有趣的……首先是那起钟乳石洞事件,当时到里面查看的当地人找到了其中一个孩子,那孩子被发现时正蹲在地上,浑身发抖。参加郊游的孩子一共有二十人左右,可是除了那个孩子,其他人,包括带队老师,都不见了。唯一被找到的孩子情况十分糟糕,无法回答问题。所以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没有人知道……后来,过了一个月……」
「难道他们都回来了?」菅原探出身子追问。清水点头。
「没错,正在人们因为孩子集体失蹤而乱作一团时,他们突然冒
出来了。当时被找到的那个孩子一个人在自家的院子里玩,眼前突然出现了失蹤的老师和同学们。」
「全部吗?」
「不是,这次也有一个孩子最后没回来……这才是最有意思的地方。还是有一个孩子失蹤了。」
「那德国的巴士事件呢?」深月似乎开始感兴趣了,追问道,「那起事件到最后也有个人没回来吗?」
「嗯,德国的巴士事件真的很不可思议。车子刚开进隧道就发生了地震,导致隧道两端坍塌,里面的七名乘客被困在里面整整两天。可是当救援队终于进去时,车上的乘客却只剩下一个了。当时他们发现一个面色苍白的女人倒在车厢里。」
「后来呢?果然一样吗?」鹰野催促道。清水安静地点点头。「是的。那名女乘客被送到了医院,过了大约一周,她突然坐起来说:『大家回来了。』结果正如她所说,失蹤的乘客全部被发现了,都晕倒在隧道旁边。不过这回一个都没少,包括司机在内的六个人都回来了。」清水继续说道,「现在回到刚才的海市蜃楼事件。那起事件发生时,有一个小学女生说那是她第一次坐飞机,所以非常紧张。她原本不想坐,却被母亲生拉硬拽上去。事件发生那天天气很不好,这更加剧了女孩子的紧张情绪……那孩子一点都不想坐飞机。后来,这个女孩子给出了这样的证词:『我把飞机吞下去了。吞下去之后很痛苦,是大哥哥救了我。』而那个救了她的『大哥哥』,正是罗伯特-福德,也就是海市蜃楼事件唯一的失蹤者。」
「这个我也知道。」昭彦点点头,「我看了电视上的报道。据说除了那个小女孩儿,还有好几个乘客说自己被那个叫罗伯特的人救了。」「嗯,荷兰的钟乳石洞事件也有些相似。简单来说,在钟乳石
洞中被发现的那个孩子一直被同学欺负。那天郊游,因为洞里太黑,他很害怕,于是又被一个爱欺负人的孩子嘲笑了。而那起事件中最后没有回来的,正是当时欺负他的那个孩子,到现在都行蹤不明……我记得那起事件应该发生在二十世纪七十年代。」
清水抬头看着天花板,似乎在努力搜寻记忆。
「世界各地还有许多不可思议的集体失蹤事件,不过很抱歉,我有点想不起来了。总之,这些事件的共同点就在于『有个人没回来』。还有另一点,失蹤者全被困在其中一个人创造的世界中,我想这个假说是可以成立的。」
「我好像在什么地方读到过。那似乎是濒临崩溃的人比较容易引发的现象,对吧?」深月插嘴道,「处于极度兴奋或紧张状态中的人比较容易引发,据说小孩子——尤其是女孩子,最容易引发。应该可以被归为骚灵或超能力的一种。」
「嗯。另一种比较普遍的说法是,处于濒死状态的人容易引发这种现象。现在问题就来了,美国有一位灵异研究的权威人士,叫杰尔特博士,他提出了几种可能性比较高的假说:当一个人的精神到达临界点时,那个人就会把周围的人都吸收进去。有可能是他所痛恨的人,也有可能是毫无恶意、恰好被捲入其中的人。总而言之,人类是具有这种能力的。
「并且,在这种情况下,那个人的精神世界完全由他个人的主观意识创建,反映出本人的意愿。对本人来说非常舒适,是绝对不会对自己造成伤害的地方。在那个世界里,那个人成为全能的神。如果有人逆他的意思,试图闯出那个世界,就会给他带来很大的压力,使那个世界产生严重的扭曲。
「人类的精神世界是十分精巧的。博士得出了这样的结论:人类
会把别人关进自己的精神世界,是因为有『必须把某人困在自己的世界里』的必要性。如果把周围的人都关了进去,也会有个人最终留在里面——这就是博士的假说。那个人就是海市蜃楼事件里的罗
伯特,荷兰洞穴中欺负人的孩子。这样想来就说得通了,虽然很奇妙。罗伯特为了让飞机回到地面,主动充当了那个角色;荷兰那个欺负人的孩子则因为不可抗力而『被迫』留下。换句话说,他惹恼了被欺负的孩子,被困在了他的精神世界中。」
「咦,先等等,清水同学,那德国的隧道事件呢?你刚才说那起事件中所有的失蹤人员都回来了,不是吗?」
一直默默倾听的充有些为难地抬起头来。清水彷彿正在等他这个问题,了然地点点头。
「没错。隧道事件中,消失的人确实都回来了。但在这起事件中,失蹤的乘客全都清楚地记得失蹤期间所发生的事,他们知道自己被困在了一名女性的脑中。除此之外,他们还被强加了『必须让其中一个人永远留在这里』的意志。为了离开那里,必须留下一个人,若没有人愿意留下,所有人都出不去。
「从结论来看,他们最终也没有决定让谁留下。与此同时,他们为离开那个世界进行了各种努力,最后——顺利从那名女性的脑中世界逃脱出来了。」
「搞什么啊,原来可以出去。」菅原貌似很失望地喃喃道,像相扑选手被扳倒在地时的语气。他盘起悬在桌边的双腿,继续道:「照你这么说,那个什么博士的假说就是错的啊,别吓人嘛,清水。」
「问题在于,那件事并没有你想像的那么简单。」
清水略显为难地扶住额头。在菅原皱眉之前,她就继续说了下去。
「虽然大家都平安无事地从女性的精神世界中出来了,但那个把
他们困住的女性却在说完『大家回来了』之后,去世了——因为没有人留在她的世界里,她自己就失去了生命。」
说到这里,清水环视所有人,然后面露难色,低声喃喃:「这下麻烦了啊。如果我们现在面临的是这种状况,那可真是麻烦了。虽然不知道这里到底是谁的精神世界,但那个人究竟想把谁留在这里呢?如果我们想离开,就必须留下一个盖上盖子的人。」
「这怎么可能?!」
清水的话让整个食堂都安静了下来,最先打破沉默的是菅原。只见他噘着嘴说:「我可不干。我不愿意让任何一个人作为牺牲品留在这里,无论是谁都不行。当然,我自己也不想留下来。绝对不要。」「同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