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話

我确认过所有社群平台，也有找机会去观察他本人，但怎么样都抓不到川久保剑的狐狸尾巴。

他的言行只能用好榜样来形容。

对所有女生一视同仁。就算周遭的男生在打闹，他也总是处在跟大家保持一点距离的立场，带着温和的微笑看待大家。

他绝对不做傻事。不会生气。就算老师叫他帮忙，也不显露一丝厌恶。

完美得太诡异了。

我对男生的认知，就是种一旦聚在一起，就会干下无法收拾的大蠢事的群体。

明明跟女生独处的时候都不敢直视对方的眼睛，好几个男生聚集起来却会开始炫耀一些不堪入耳的事情，还偷偷观察女生的反应。

我其实也不是讨厌男生。

我会觉得他们那样很蠢，但也同时可以清楚看见这些人的真面目。可以看出人的本性。

不过，川久保没有这种迹象。

看不见他有这种本性。

但是，我并没有忘记会长当初在走廊上那一瞬间的表情。

毕竟每一个男人都是那副德性。

（音音到底觉得那种人哪里好啊？）

如果只是当成学校里的偶像崇拜倒还好，但想要跟他交往就另当别论了。喜欢偶像跟想和对方交往是两件事。

（──我自己是这么想啦。）

我的恋爱经验没有丰富到能对人说嘴，应该说，我的初恋大概就是对音音的这份感情，所以其实无法讲得太肯定，但我依然这么认为。

我也曾经很热衷女性偶像，也曾经疯狂追星，却绝对不是恋爱。

就算每天脑子里都想着那个偶像，还收集周边，而且不知不觉就盯着贴在房间里的海报看，也绝对不是。

我现在知道自己对音音怀抱的是什么样的感情，所以敢说跟追偶像的心情不一样。

因为这样，我可以理解粉丝俱乐部那些人的心情。跟川久保剑维持一段距离，会觉得他是个完美无缺的人。看不见本性反倒是好事。

然而更因为这样，我才不懂音音为什么会喜欢学生会长。

音音不是会对偶像怀抱恋爱情感的女人。因为我认识她很久了，可以肯定她绝对不是那种人。

那么，应该就存在某种让她喜欢会长的因素。

某种让音音坠入情网的关键──感觉不先找出这个问题的答案，就没办法把音音彻底抢过来。

单凭肉体关係，还是不够。

我认为不只要得到她的身体，也要得到她的心──要摧毁她对学生会长的感情，让她对我的好感高过会长，才有办法让她爱上我。

所以，我弄来了一把现在已经没有在用的教室的钥匙。校内班级数量在少子化下跟着变少，多的教室就被当作仓库使用。我偷偷从教师办公室带出来複制了一把，再放回去。

放在这里的大多是文化祭才会用到的东西，完全不需要担心放暑假前的这个时期突然有人过来。

要说我为什么要偷偷闯进来，是因为这里可以清楚看到对面的校舍。对面一间位在比这里低一层楼的小教室就是学生会室，所以这间教室很方便偷偷观察。

川久保在放学后，每星期有一半左右的时间，会跟其他学生会成员待在那里。

虽然这间教室的楼下也是空教室，但正对面很可能引起会长注意。毕竟不能保证他不会碰巧看到我，还是楼上这间教室比较好。

我拿一张椅子放在窗边，用单筒望远镜从窗帘的缝隙偷窥学生会室。

现在还没有人进去学生会室。

学生会室的窗帘没有关上，可以清楚看到室内景象。似乎是因为学生会室是朝着不会有太阳照进室内的北边，窗帘平常就一直是拉开的状态。

（……来了。）

有一个男学生进去学生会室，放下书包。不是学生会长。他戴着眼镜，身材微胖，说不定是副会长。我隐约记得有在全校集会的时候看过他。

随后，又有另一个人走进去。

是一个高高瘦瘦，让人联想到枯木的男生。明明长得再怎么高，也不可能顶到天花板，但他还是驼着背。

还有一个矮小的男生跟在高大的男生后面进去学生会室。他也不是会长。记得好像其中一个是书记，另一个是会计。

总之，这些人应该就是所有学生会干部了。会长亲自挑选的干部都是男生，还没到场的就只剩下会长本人。

我拿着单筒望远镜继续观察，等待会长出现。

由于这里是仓库，当然不会有冷气，所以就算静静待着不动，也还是会热得满身大汗。流出的汗水把衬衫跟皮肤吸附在一起。

在最后一个学生会干部进去学生会室十五分钟过后，川久保剑才终于现身。

他一走进去，其他干部就全体起立，朝他深深敬礼。

可以从他们这番有点热血阳刚的互动中，看出他们之间的阶级关係。

会长确实是权力最大的职位，但不只是这样。他们的态度看起来就是彻底服从会长，违逆不得。

（明明也不过就是学生会啊？）

学生会长以外的干部都是由会长亲自指名，可是有必要因为这样，就对他这么毕恭毕敬的吗？

虽然当干部可以在升学的时候加分，但感觉也不到欠会长人情的地步。而且一旦被指名当干部，就可以一直当到下一次会长选举为止。除非闯了什么大祸，才会被解职，实在没有必要讨好他吧。

会长一就坐，副会长就主动递上饮料给他。学生会室小归小，还是有冰箱的样子。

其他人也坐下之后，他们就开开心心地聊起天来。

当然，我听不到他们在讲什么。

川久保每讲一段话，其他三个人就会跟着笑。不论讲了什么，都一定会笑。感觉有拍马屁的成分在。

会长看起来也很乐在其中。

在单筒望远镜的镜片下得以放大到看清楚五官的他，露出了我在教室、走廊，还有社群平台上的照片都不曾看过的表情。

看起来很傲慢，觉得自己高人一等。

感觉就像很瞧不起在拍马屁的其他干部，却也很享受他们讨好自己的模样。

这就是他现在的表情。

以前也曾有这种人来我们的道场。是想来试试自己实力到什么地步的人。

有在正经一点的道场锻练过的人绝对不会做这种事情，但偶尔还是会有比较血气方刚，或是单纯在社团活动有好成绩，就想来踢馆的人。

这种人用不着实际对打，就能知道有多少能耐。

只要平常很温和的师父眼神稍微释放一点斗气，他们就会被瞪得连忙低头道歉，落荒而逃。

记得师父笑着说这种人就是自以为很厉害的孩子王。

现在的学生会长就给人这种感觉。

虽然男生女生都是没有异性在场就会比较放得开，不过，会长的模样与其说是比较放鬆，不如说是露出了本性。

我本来打算把他的表情拍下来，但就算把手机的镜头放大到极限，应该也没办法在这样的距离下把脸拍清楚。

音音知道学生会长会露出这种表情吗？

她一定不知道。

而且学生会长非常小心地掩藏自己的本性，没有像我这样试图调查他的真面目，应该也没机会看到。

我继续利用窗帘间的缝隙观察他。

川久保有点自豪地把手机画面拿给干部们看。

我看不到他的手机画面，不过，干部们的反应倒是很大。他们挪动全身逼近画面，看得异常入迷。

会长一带着奸笑收起手机，干部们就沮丧得像是才刚拿到的奖赏又被收回去。

会长看起来也很享受他们的反应。

（……那家伙其实个性超恶劣的吧？）

他明显跟平常不一样的态度，让我忍不住皱起眉头。

不过，我也不能把这件事告诉音音。说她喜欢的人坏话，害她开始赌气就麻烦了。再说，我根本无法断定自己没有看错。

我不认为自己有正直到可以用极为客观的眼光看待情敌。

搞不好是我怀着偏见，才会觉得会长的表情下流噁心。尤其也真的很多女生喜欢川久保。

（……虽然我不知道她们看到这家伙跟男生混在一起才会露出的表情，还会不会这么想就是了。）

我放下单筒望远镜。

从窗帘隙缝看过去的学生会室离这里有一段距离，不用望远镜，就完全没办法看见川久保他们的表情。

不知道是我看错的影响，还是出于我的第六感，有某种声音告诉我最好再多观察一下。

他说不定会犯下什么能让我瞬间佔上风的大错。

那些家伙知道只有男人在场，就会开始干蠢事。我在道场看过太多这种男人了。他们会炫耀女友，炫耀自己很会打架、赌博、喝酒──真是无聊透顶。

有时候还会听到有人把感觉已经是犯罪的事情说溜嘴。虽然那种下流的男人基本上过没多久，就再也不会出现在道场里。

我没有去打小报告。

是因为跟道德规範背道而驰的人，最后都会被师父看穿本性，踢出道场。

即使如此，那些男人还是不会放弃干蠢事。他们一直到我离开道场之前，都还是那副德性。但很神奇的是，跟他们一对一讲话的时候，都不会显露那种本性。甚至表现出来的性格非常善良正直。

不过，本来就是每个人都有不想暴露出来的一面。就像我也在对音音说谎。我想藉由说谎，把她的心从会长身上抢过来。

（看来我也是半斤八两。）

就音音的角度来看，我大概也很碍事吧。说不定我的表情在她眼里，也会显得很下流。

但我不打算就这样退缩，也不打算把音音让给会长。

（……好想知道他们在说什么。）

男生之间的对话大多会让女生觉得幻灭，搞不好可以当成杀手锏。

我决定来想想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偷听对话，也先结束了今天的观察。颈部滑落的汗水弄湿我的衬衫，还紧贴着皮肤的感觉很不舒服。

我好想赶快回家淋个浴，再大口猛灌碳酸水呛一下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