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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ost Memories 失去的回憶

作者:本多孝好 字数:4833 更新:2022-11-17 10:19:26

外观是普通的住宅。佔地广阔,建筑物也很大,但没有豪宅的奢华。「几十年前的透天厝,一般都是这种规模的喔」──这屋子就像傲视着周围近年分割得愈来愈小的住宅用地,如此辩解着。

院子有石墙环绕,还有门柱。佑太郎穿过挂着门牌「广山」的门柱之间,来到玄关的拉门前。没看到像门铃的东西。感觉里面有人,佑太郎下定决心直接开门。

瞬间,一股热气迎面而来,让他瞪大了眼间。

约十五坪大的木板地房间里,是一排又一排的长桌,约二十名青少年等间隔坐着,各自面对自己的教材,专心一意地啃书。孩子们面向佑太郎的右边而坐。附近几名孩子应该是眼角瞥见了佑太郎,瞄了他一眼,但几乎没有任何反应,又继续埋首念书。佑太郎对他们的专注力佩服不已,环顾室内。多半是国高中生,似乎也有一些小学生。三名二十岁左右的男女走来走去,回答孩子们的问题,或提供建议。其中一名戴眼睛的男子望向佑太郎。佑太郎行礼,男子微笑走了过来。他的鼻樑中间呈弓状隆起,眼镜鼻垫就顶在上头,使得眼镜好像从应有的位置浮起似的。也因此男子给人一种有些傻愣的幽默印象。他穿着蓝色条纹衬衫,黑色长裤。

「你是打电话来的真柴先生?」

男子压低声音问,免得吵到认真用功的孩子们。

「对。你是广山先生?」

佑太郎点点头反问,男子自我介绍「我是广山辉明」,催促他进屋。佑太郎脱了鞋子,就要进去,广山指示旁边的鞋柜。佑太郎把脱下的鞋子收进鞋柜里。

「我们上二楼吧。」

广山依然压低了声音说,领头走了出去。两人经过读书的孩子们后方,打开门之后,是一条走廊。从房屋的构造来看,右边尽头的门应该是厕所。佑太郎跟着广山往左边前进,走上尽头的阶梯。打开上去后紧邻的门,立刻变成了个人住宅。先是木板地的厨房兼饭厅,再里面是铺地毯的客厅。从一楼的大小来看,二楼应该还有两个房间。

广山拉开饭厅的餐桌椅子。

「请坐。」广山恢複普通的音量说。「啊,幸会,我叫广山辉明。我们以前见过吗?」

他从衬衫胸袋掏出名片,递给佑太郎。

「NPO法人 大家的学堂 广山辉明」

是委託人广山达弘的独子。

「啊,我也不太确定耶。」佑太郎说。

委託人广山达弘以前任职于外资投资顾问公司,同时长年在自家开设免费补习班。佑太郎的设定是,自己以前是这里的学生之一。

「你是什么时候来这里的?」广山问。

「十一、二年前吧。我国中的时候。」

「那么是我小学三、四年级时啰?啊,那实在不记得了呢。也许见过几次面,搞不好还聊过。」

对于当时的广山来说,学生们只不过是定期来自己家的许多陌生大哥哥大姊姊,但是对学生来说,广山却是开放住家,提供做为免费补习班的广山达弘老师的独子,如果不稍微有点印象,未免不自然。但佑太郎不太能想像眼前的年轻人小学三、四年级的模样,与其随便猜测,倒不如别提起要来得保险。

「我国中的时候有点乖僻,应该没有跟你说过话,别人应该也不太敢跟我说话。」

「有点而已吗?」广山笑了。「你说十一、二年前对吧?那时候会来教室的学生,都是些乖僻到不行的人。跟现在不一样,有很多一看就像不良少年少女的人。啊,抱歉。」

「不会不会。」

「可能是因为我还小,所以才会这么感觉,不过那些大哥哥大姊姊看起来都很可怕,所以我都尽量不要下楼。但是我爸很怀念,最近经常说起那时候的事。」

广山说道,往流理台走去。

「喝咖啡好吗?不过是即溶的。」

「啊,不用麻烦了,我上个香就告辞了。」

「再强调一次,只是即溶咖啡。」广山笑道,在水壶里装进自来水,放上瓦斯炉。「佛坛在那边,请自便吧。」

佑太郎在催促下,离开才刚落坐的椅子。铺地毯的客厅墙边有个高度及腰的和式柜,佛坛就设在上面。

「香和打火机在下面的抽屉,请自己拿。」

广山说着,从流理台折了回来。

佛坛的高度站着拜太矮,坐着拜又太高。佑太郎打开佛坛底下的抽屉,取出香来。正规仪式中,应该先点燃蜡烛,然后用蜡烛的火点香。祖母是这么教他的,但没看见蜡烛,佑太郎只好直接用打火机点香,弓着身插进香炉,再弓着身合掌。

「是什么时候的事?」

佑太郎对着未曾谋面的广山达弘的牌位充分合掌膜拜后,回望广山问。

「大概两星期前。抱歉没有通知到你。我爸手机通讯录里的人,我都通知过了,但以前的学生还是很难通知到。很多人也不知道连络方式……」

「啊,不会,这是当然的。」

佑太郎也透过电话确定委託人在两星期前过世了,但土拨鼠在昨天才收到讯号。根据委託人的设定,手机和电脑双方二十四小时无人操作时,应该就要收到讯号。委託人真的死了吗?如果死了,与讯号之间的时间落差意味着什么?佑太郎就是来一探究竟的。从广山这话来看,他动过委託人的手机,所以土拨鼠才没有收到讯号。

在广山催促下,佑太郎再次坐回餐桌旁的椅子。泡好咖啡的广山在对面坐下来。

「我很久没见到老师了,是之前听认识的人提起老师过世的消息,吓了一跳,才打电话来确定的。」

事实上,委託人达弘才五十三岁。

广山与佑太郎对望,露出寂寞的笑:

「是心肌梗塞,走得很突然,我和我妈一开始都快崩溃了。啊,不,我们到现在都还是很难接受这个事实。」

佑太郎本来想问「令堂呢」,换了个说法:

「师母呢?」

对于来过补习班的学生来说,那个人是「老师」的「太太」,叫师母应该比较妥当。

「我妈昨天就去阿姨家住了。她说待在这里,会一直想起我爸,所以想要暂时离开一阵子。」

「这样啊。」

「就我来说,我倒是想要一直感觉到爸爸的气息。看来每个人不一样呢。」

「嗯,我了解。」佑太郎说。

「咦?」

「哦,没有啦,我似乎可以了解想要一直感受着离世的人就在身边的心情。」

「这样啊。」

广山点点头。接下来两人喝着咖啡,聊了一阵往事。但佑太郎没有什么可以说的,几乎都是听广山说。

达弘是在结婚刚生下孩子不久,才三十二、三岁的时候,将自宅改建并开放为补习班。一开始只开放周末,老师只有达弘一个人。很快地,他的活动透过口碑传播开来,学生愈来愈多,还有义工老师加入。一开始很多都是父母硬把不适应学校的孩子们带来,但最近有更多是因为家庭经济因素而无法上补习班,想要更深入学习、充满干劲的学生。

「所以教起来很轻鬆。」

这么说的广山,自己也在刚上大学后,两年前开始担任这里的老师,指导学生。

「现在有多少名老师?」

「总共大概十五个吧。平日包括我在内,有三、四个大学生一起顾,周末也有社会人士,随时都有五、六个人。啊,十一、二年前的话,里见老师已经在这里了吧?大家的偶像里见老师。老师现在偶尔还会回来喔。」

「啊,你说里见老师吗?好怀念啊。」佑太郎附和说。

「你想见个面吗?我来打电话吧。」

「可是里见老师现在也已经变成大婶一个了吧?感觉会破坏美好的回忆,还是不要好了。」

佑太郎笑着说,觉得差不多该离开了。

「啊,我可以借用一下洗手间吗?」

佑太郎想要製造离开的机会,这么说。

「啊,请便。」

佑太郎起身,用眼神询问位置,广山抱歉地笑:

「对不起,洗手间只有楼下有。请用楼下的。」

佑太郎走下楼梯,笔直前进,打开前方的门。他笃定里面就是厕所,没想到是一间小储藏室。开门的时候,没堆好的塑胶收纳盒掉了下来。

「啊!」

他急忙撑住一个,但另一个掉下来了。他把撑住的一个推回去,捡起落地的另一个,放回原位,关上了门。那厕所在哪呢?正当佑太郎回头时,广山从楼梯走了下来。

「没事吧?啊,洗手间在──」他说,指示教室里面。

「啊,那边。谢谢。」

进入教室一看,门口的对角处有道门,那里就是厕所。上完厕所回来时,广山坐在楼梯最下面一阶等他。

「谢谢。那么我差不多该告辞了。」

「这样啊?」广山点点头站起来,脸上没有半分笑意。「真柴先生是吗?那是本名吗?」

「咦?」

「还是名字也是假的?你是什么人?」

「呃,我以前在这里补习……」

「在这里补习过的人,会不知道洗手间在哪里?别再骗人了。」

「不是,我知道那里有厕所,想说搞不好这一间也是。而且都那么久以前的事了。」

「就连那么久以前的事,也都只有我在说,你好像几乎什么都没提起?」

「呃……」

佑太郎就要辩解,广山制止似地接着说:

「脱鞋子进来的时候也是,如果是来过这里的人,应该会反射性地把鞋子收进鞋柜里。那是这里向来的规矩。而且最重要的是,」广山说。「里见老师就算上了年纪,也不会变成大婶,倒是成了个大叔。里见纯平老师,大家的偶像,虽然冒出了脾酒肚,但依旧可爱迷人。」

被广山定定地直视,佑太郎「啊哈哈」地乾笑。

看样子瞒不过了。那么就只能溜之大吉。这里要是户外,佑太郎应该也会拔腿就跑,况且他对自己落跑的脚程有自信。但这里是室内,在入口从鞋柜取出鞋子穿上的时候就会被逮住了。还是就拎着鞋子,先跑再说?

就在佑太郎决定要这么做时,广山扯开嗓门:

「神林!」

通往教室的门打开,一名男老师走了出来。皮肤晒得很黑,即使隔了一层衣服,也能看出底下的体型精悍结实。

「嗯?怎么了?」

「这位是自称以前来过这里补习的真柴。这位是神林,体育大学橄榄球队的……中后卫吗?」

「对,没错。」神林点点头,对着佑太郎说:「我是中锋。」

现在是要聊橄榄球吗?神林看着广山等待下文。

「不,只是问一下而已,谢啦。」

「喔。」神林对广山说,也向佑太郎行礼说「失陪了」,折回教室。

「你熟悉橄榄球吗?我完全不懂,不过神林说他很擅长擒抱。」

「嗯。」佑太郎点点头。

「脚程也很快。」

「这样啊。」

「告诉我,关于我爸的钱,你知道些什么吧?」

佑太郎一头雾水地看广山。广山从刚才开始,就一直以同样的姿势和表情盯着佑太郎。

「钱?」佑太郎反问。「这是在说什么?」

反正自己假冒身分已经曝光。背后有近二十名小孩子,对方应该也不敢乱来。这么一想,佑太郎大胆地追问:

「补习班的钱被人拿走了吗?」

广山盯着佑太郎,就像在观察他的表情变化似地说:

「我爸死后,我查过他的银行帐户。汇入薪资的帐户,和拿来做各种投资的帐户,就算两个加起来,还是远远不够应有的金额。起码有两千万以上的钱不知道消失到哪里去了。也许你会觉得我死要钱,但要维持这家补习班,不能没有钱。虽然有保险身故理赔金,但实在不够我今后的学费,还有我妈往后的生活费。站在我们的立场,也不能把钱全部用在补习班上。要维持补习班,需要那笔不见的钱。你是不是知道我爸的钱跑去哪里了?」

「不,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那你假冒身分跑来这里,甚至给陌生人上香,到底是有什么目的?你是来刺探什么的,不是吗?」

广山的目光很锐利,但看起来也很脆弱。佑太郎觉得那与其说是愤怒,更像是受伤。佑太郎不明白他受伤的理由,一屁股坐了下来。

「没错,我没有来过这家补习班,不过我认识的人来过这里。他是单亲家庭,家里经济拮据,他很聪明,却没办法去一般补习班。所以他得知这里的事,来这里补习后,很开心地跟我提起。」

广山俯视佑太郎问:

「那个人现在呢?」

「死了。他来这里补习,考上还不错的高中,可是未来失去了希望。因为他上的是好学校,身边的人都所当然地有着一帆风顺的光明前程,但对他来说却不是如此。他好像也想过要申请奖学金,但就算学费有着落,也没有生活费。他母亲又是个烂人。结果他自暴自弃,自以为流氓混混,最后真的死得就像个流氓混混。对不起,我撒了谎,今天我是替他来上香的。」

「这样吗?」

广山目不转睛地俯视着佑太郎,也一样在走廊坐了下来。

「我已经无法分辨你这话是不是也是谎言了。」

广山垂下头来,看起来彷佛比之前小了一号。像这样一看,他只是个还带着稚气的大学生。佑太郎重新想起他比自己还要小五岁。

「你问过你妈了吗?你妈应该知道什么吧?」

「我妈什么都不知道。我们家的钱几乎都是我爸在管,他会定期把固定的生活费转到我妈的帐户,我们家就是这样维持生活的。我妈会不愿意想起我爸,是因为她再也无法相信死掉的丈夫了。我也是,已经……」

广山没有说完,摇了摇头。

「有没有人感觉会知道这件事?啊,你的祖父祖母已经不在了吗?还是亲戚之类的?家里的钱会不见,大部分不是在外面有女人,就是赌博,要不然就是被恶劣的亲戚吸血。」

广山不停地摇头:

「我的祖父母在很早以前,我爸还在念高中的时候,就出意外死了。我妈也只看过公公婆婆的照片而已。我祖父母好像都是独子,我爸那边应该没有血缘相近的亲戚,起码没有半个和我们家有来往的亲戚。丧礼的时候,通知的也几乎都是我爸公司的人。」

「那公司的人会不会知道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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