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
寥落的星辰几欲隐匿，青黛色的夜空宛若画布，其上不知被何人随手勾勒出几朵流云。
骑行在回家路上，无人的街道与澄凈的夜空令我心旷神怡。
侧耳倾听，隐约波涛阵阵。
森水市与海洋相邻，对我这个从小住在海边的人来说，聆听着海浪声渐渐入眠早已习以为常——只是颱风时这温柔的海浪声会变得极为可怖。
离开高楼耸立的市中心后，沿着海岸线一路四顾，森水市的本质昭然若揭。
道路左侧夯筑起来的民居，以其缺乏装饰的土色外墙静静诉说着破败，一眼望去儘是平房。
与平房错立显得拥挤的左侧相比，道路右侧则视野开阔明亮得多。
远处彷彿盛着月光的大海泛着银白色的波澜，夹杂着漆黑夜色宛如一条银黑相间、质地柔软的高级丝绸。
哪怕相隔这么远，充满生物气息的海味依旧渗入夜风，阵阵沖刷着海岸以及民居。
对所有生息在海边的居民来说，这不太好闻却十分熟稔的气味就是家的味道。
到家时已接近午夜，随手把自行车停在围栏旁，正如店长以前对它吐槽的那样……像这种上个时代的老旧自行车连上锁的必要都没有。
看了一眼仅有两层高的红瓦白墙的小楼，二楼的窗口还亮着昏黄色的灯光，温暖的光晕透出窗外，随之一併透出的还有——新番《魔法少女乔娜》第二季的OP！
听到这熟悉的OP，我忍不住加快脚步沖入家门，摸黑从一楼直接跑向二楼。
大概是脚步声太过明显，当我抵达二楼门口时，屋里已经悄然无声。
撩开门口用贝壳串起的挂饰，视野中是四面天蓝色的墙壁。
房中摆设乾净简约，只是玩偶随处可见，显得女生气息比较重——可这明明是两个人的房间。
我瞥了一眼如抱着岩石的八爪鱼般，放开手脚趴在蓝白条纹毛毯上的妹妹。
黑色长髮散乱披在粉红色睡衣上。大概是因为太匆忙的缘故，睡衣一角向上翻起，细腰露出婴儿般滑嫩奶白的肌肤。
相比双人床的尺寸，她徘徊在150上下的身躯显得无比娇小，此刻肩膀微微起伏，发出有规律的轻微鼾声。
回房后见她就这样趴在床上，我便双手抱胸在一旁默不作声地盯着她。
时间在沉默中流转得相当缓慢，夜风吹得窗口的吊兰簌簌作响。如今已是夏末，海边的夜晚又格外寒冷，没过多久裸着腰的妹妹就开始打颤。
「唔……」
在这场耐性比拼中败下阵后，她立马拿出堪比奥斯卡影帝的演技——
缓缓侧过身子，小腿自然地蜷缩起来，眼皮微微颤抖着，好不容易才掀开，显出一双氤氲的眼眸，眼神空虚而迷茫。
许久后她勉强翻过身子呈仰躺状，又揉着惺忪的眼眸打了个哈欠。
最后才「忽然」注意到一直站在床边的我，眼中的迷雾顷刻间消散。
睏乏的小脸如初春桃花舒展花瓣般变得明媚生动，稚嫩纯真的笑脸无比嫣然。
「姐姐，你回来啦！」
「小潋，都跟你说了多少遍，不要叫我姐姐！」
明明我现在没有变身，是正儿八经的男生！
自从一个月前，妹妹长久以来的祈愿成功后，她就直接改掉叫了16年的称呼，满口都是「姐姐」，并且声色动人、感情丰富，彷彿这才是她叫了16年的称呼……
「不嘛！哥哥好不容易才变成姐姐，我当然要好好珍惜！嘻……姐姐今天回来得很晚……唔……当我什么都没说！」
察觉到话题走势不妙，她连忙住嘴，乌黑澄澈的眼睛颇为慌乱地转溜着。
「你也知道很晚？那我刚才回来的时候你怎么还在看《魔法少女乔娜》？而且声音还开那么大，OP都传到屋子外面去了！」
「哪……哪有嘛！姐姐你一定是听错了……是、是海浪声啦！」
「海浪声还有歌词的吗？」
「呼呼……那一定是海妖在作怪呢！姐姐你可一定要小心别被蛊惑了哦！」
「那是西方的神话故事吧？这里可是中国！」
「那个不重要啦……」
她伸出粉嫩的舌尖舔了舔嘴唇，目光显得极为期待。
「吶……姐姐……快把今天的份给我啦！」
「……」
与她完全相反，我对此相当不情愿，好在今天有可以拒绝的借口——
「说好10点之前必须睡觉，你都不遵守约定，还想让我遵守？今天没有了！」
「诶……」
小潋的神情瞬间凝滞，一言不发地瞪着眼睛，紧接着眼中就渗出一层水雾，酝酿许久的哭声也一併而来——
「呜……呜哇哇哇哇哇！不要嘛不要嘛！快给我啦！快点啦快点啦！我要姐姐！要姐姐姐姐姐姐姐姐姐姐姐姐！」
转瞬间眼泪就如浪花般奔涌，她哭天抢地地在床上拚命打滚撒泼，还顺手抓起枕头朝我丢来……明明每次都是这一套，明明知道全部都是演技，但……
「好好好……我知道了，知道了……不哭了不哭了啊，乖……」
我对妹妹向来没辙。倒不是她的眼泪容易让我心软，只是她撒泼的模样实在让我担心。
听到我答应后，她立马停止哭闹，但脸颊却通红一片，颈脖的粉红肌肤上渗出薄汗，眼眸迷离了好一会儿才恢複清明。
「那……咳咳……咳咳咳……」
似乎是还没喘过气就说话的缘故，小潋开始剧烈咳嗽——与先前的演技不同，这回她是真的很难受。
「小、小潋！」
我连忙把她扶起身挨着我的肩膀，并用力按压她的后背，试图让她挺起胸顺气。
「不要急小潋……放慢呼吸！不要咳得太用力！放慢呼吸……慢慢的……」
在我的引导下小潋渐渐控制住了咳嗽，我心中紧绷的神经也慢慢放鬆下来。
过了一会儿小潋睁开朦胧的眼，痴痴地望着我，撅着小嘴显得有些不满。
「姐姐真是的……不就是咳嗽嘛，至于这么担心么？你刚才的表情就跟看到狮子老虎似的！」
「嗯……嗯。对不起……的确是我小题大做了。只是个咳嗽而已嘛，小潋一定会好好的。」
「那当然啦！我……我可是好不容易才有个姐姐呢！」
看着小潋虚弱又期待的脸庞，我努力做出一个微笑，却在内心深处暗骂自己没脑子。
明明知道会让小潋不高兴，我干嘛还非要说那种话？老老实实顺着她不就好了吗！
明明……患有先天心脏病的小潋不能做任何剧烈活动。
「那姐姐……今天的份！」
「嗯……我知道了。」
微微闭上眼，轻盈感瞬间包覆全身，粉红气泡瀰漫——我再度化身魔法少女。
「唔哼……」
静静仰躺在床上，眼前是小潋柔柔的笑脸，她的视线自上而下，如欣赏艺术品般痴迷地扫过我这具身体的每一寸。
「姐姐真漂亮呀……」
似感慨、似梦呓，小潋每次见到我这副模样都会显得意乱神迷。
对于自己此刻的魅力我有着充分的认识，可算她这么说我也不可能说谢谢……
无论如何我都忘不掉自己作为男生的事实！
况且，就像她眼中的我十分美丽一般，我眼中的她也非常动人——羊脂般纯白无暇的肌肤，盈满星光的夜空般动人的眼眸……
映入眼中的娇俏脸庞简直是在看镜子中的自己。
——我早就发现，自己作为魔法少女的外表与妹妹十分相似。
不过这也并非不能理解，毕竟……就是因为妹妹的祈愿，我才会成为魔法少女。
「只有半个小时哦。」
「呜……现在已经过了十二点了，我可以把两天的份合在一起吧！」
「那你明天晚上多半会预支后天的份！」
「才、才不会啦！姐姐一点都不相信我！」
小潋不大高兴地鼓起脸颊，而我无奈地伸出纤细的食指轻轻戳着她的脸颊。
「就这一次哦。」
「嗯嗯！」
装模作样地摆出认真脸，没过多久她的脸蛋又变得鬆鬆垮垮，笑嘻嘻地躺到我身旁，手法轻柔而熟稔地解开我马尾上的缎带。
不一会儿，长发静静淌落，在毛毯上形成粉蓝色的柔软漩涡，散发着不可思议的吸引力——仅凭小潋痴迷的目光我就能确认这一点。
压倒性的力量以及令一切事物失色的美感——这就是魔法少女。
而这些我本不应该拥有才对。
「嗅嗅——」
「诶？你在闻什么啦！」
脖子传来阵阵温热的吐息，我不由得缩起肩膀，小潋却更加肆无忌惮地贴紧我后颈。
「姐姐的头髮好香！唔……感觉像是花香，又像是甜蜜的果实……嗅嗅——」
「小、小潋！你现在很像痴汉哦！」
不知为何，魔法少女的身体分明非常耐打，却又特别敏感。
只要稍微被挑拨一下，神经就颤抖不已，因此我不由得绷紧后背，脸颊微微发烫。
「哪有！别人家关係好的姐妹都是这样的啦！」
「是……是这样吗？」
虽然我不太相信，毕竟兄弟之间怎么想都不会发生这种事，但却无法保证姐妹不会有这样互动……为什么我身边完全没有可以作为参考的姐妹啊。
「就是这样的哦，所以姐姐只要习惯就好啦……唔~真的好香！」
小潋的呼吸声越来越沉重，也越来越像痴汉……
「姐姐，你今天回来得好晚，我一个人在家里好寂寞哦。」
会坦率地说自己很寂寞，会无休止地向我撒娇，这是小潋最让我放心的地方。
轻轻转过身，将小潋的脑袋揽入怀中——
「嗯……对不起，让你等了这么久。」
用稚嫩的幼女声认真道歉似乎会有些奇怪，小潋噗嗤一声笑了起来。
「这种时候才不用道歉啦，姐姐只需要唱一段《魔法少女莉莉安》的OP补偿我就行了！」
「唱……唱歌吗？」
「嗯！姐姐唱这首歌肯定好听！因为姐姐的声音超像莉莉安！软软糯糯的幼女音真是迷死人啦！」
「你上次不还说我的声音像乔娜？」
「嘻嘻……只要可爱的话都像姐姐！」
可、可爱吗？印象里小学音乐课的时候，每次合唱都是我拖了班级后腿，遭受班主任不少白眼……说实话没什么自信呢。
不过既然成为了魔法少女，说不定连这方面的能力都得到加强了呢？
「那我试试看……」
轻咳了几声，脑海里浮现出陪着小潋重看了几十遍的《魔法少女莉莉安》的OP旋律，跟着哼了一会儿后便唱了起来——
「……」
妹妹的表情似乎有些微妙。
「感觉就像新鲜的鲈鱼被非常糟糕的厨子烹饪出来一样呢……而且连内脏都没处理乾净。」
不愧是在海边长大的孩子，随口说出的比喻都这么贴近生活。
我微微叹了口气，心想果然就算成为魔法少女也无法解决我唱歌跑调的问题吗……
「不过姐姐的声音还是很好听的！所以随便哼点小调就可以啦！」
小潋说着就打了个哈欠，积蓄着疲倦感的眼睑沉重地耷拉着。
「困了吗？」
「呜嗯……」
小潋往我怀里耸动着，挑了个舒服的姿势露出柔软的笑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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