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将至。
在开始泛白的天空下望着的城堡,不过是古老生苔快要倒塌,完全感受不到恐惧和疯狂的普通废墟。少女记者阿妮•凯尔贝尔心想「是这样的地方呀?」,不知为何生出一种遗憾。
下了搭乘前来的马车,靠近居馆一看,发现玄关前停了另一辆计程马车。满是鬍子的男人一副非常疲惫的样子坐在驾驶座上。
「不好意思,请问您在等谁呢?」
向车夫攀谈时,对方烦恼了一会儿后,想要说「侦……」又闭嘴,换说「携带鸟笼的奇怪客人」。
「鸟笼?是『鸟笼使者』吗?是侦探吗?已经到了呀!」
「不是已经到了,是现在要回去了。」
「回去……咦!案子呢?已经解决了吗?」
「似乎是这样。我人没在现场。城的后面传来了好几次巨响,我还以为自己死了。」
一边听着,阿妮一边惊讶过度地紧握手册。本来是估计抵达的侦探们应该结束第一次搜查了才赶来的,没想到已经解决了。自己太天真了!
「大小姐,你是那些人的朋友吗?」
「是没有到朋友的程度啦……还有我不是大小姐,我是巴黎《新时代报》的特派员……」
但没空递上名片。玄关的门打开,城主们现身。
吸血鬼尚•度舍•戈达勛爵,中年管家,还有双手拿着行李箱的女僕,提着鸟笼、身穿大衣的男人,即车夫所说的「奇怪客人」。
「真打先生!」
阿妮挥手,跑到「鸟笼使者」身边。津轻回以「哎呀哎呀哎呀你好呀」的和善招呼。
「这不是阿妮小姐吗?真凑巧呀。怎么这么一大清早就在外头?」
「哪有什么怎么,我是来採访两位的呀。轮堂小姐,您好吗?」
「除了脖子以下没了,其他都好。」
对鸟笼笑着说后,蕾丝罩子的另一侧传出开玩笑的声音。似乎什么都没改变是最好了。不,站在轮堂鸦夜的立场应该是有所改变比较好。
「只用一个晚上就解决案子了吗?」
「哦,你消息挺灵通的嘛。」
「这还用说,毕竟是至高无上的《新时代报》呀。可以的话,可以麻烦告诉我真相吗?」
「小事一桩。静句小姐,因为这样所以可以请你先搬行李上马车吗呜喔!」
回头看向女僕的津轻,立即发出惨叫向后跳。因为一对上眼,静句便挥动行李箱用尖角招呼过来。
「你、你在干么啦很危险嗳!」
「我刚刚想到一件事。先前鸦夜小姐给了我命令,说『等一下痛揍津轻一顿』。」
「用不着在拿着行李箱的时候想起来呀!」
彷彿在说「少讲废话」,静句朝津轻步步逼近。脸色苍白的津轻对一旁的戈达勛爵说「麻烦您照顾一下师父」,将鸟笼交给戈达勛爵,接着开始和女僕玩起沉默的我跑你追游戏。
「他们……感情不好吧。」
阿妮用发愣的声音说道。「就像是姊弟那样。」鸦夜说。
「对了,关于案件的详情,可以请你向那位管家先生请教吗?我还有些话要跟戈达勛爵说。」
阿妮乖乖地点头,跑向一脸神经质表情的管家。
戈达勛爵出神地望着跑走的少女记者。接过来的鸟笼,比想像中的还要重一些。
「您还好吗?」
蕾丝的另一侧传来声音。
「哦,嗯。不管怎么样,还是必须将真相公诸于世……」
「不,我不是说那个。快要日出了,您能待在外面吗?」
「啊,哦,是这件事呀。您说的是,我不快点回去可能就糟糕了。」
戈达勛爵瞇着眼睛望向渐层明亮的天空。对于习惯黑夜的自己来说太过眩目的朝霞正在扩散。这是吸血鬼绝对碰触不到的世界。
「……太阳快出来了。」
「可是,夜晚也很快就会再度降临。」
鸦夜以爽朗的声音盖过戈达勛爵低声的话语。
「您无需忧愁,戈达勛爵。名誉扫地再重来就好,不管要多少次。不论如何,我们都是不会死的怪物呀。」
「……我和内人错了吗?」
「侦探的工作已经结束了,解开这个谜题不含在契约里。」
戈达勛爵看了鸟笼一眼。即使晨光中试着透光还是看不见蕾丝里面,不清楚鸦夜的表情。
听着开始出现的鸟鸣,两人暂时持续沉默。一旁,以拚命的表情奔跑的津轻,以及边挥舞行李箱边追着他的静句横越而过。
「对了,您有什么话要跟我说?」
「嗯,对。我一定会请教委託人这件事。请问您有没有对这样一个男人有印象?七十岁到七十四岁,个子瘦瘦的。没有鬍子,双眼凹陷,驼背。右脚是义肢,走路的时候拖着脚。手拄着黑色拐杖,握把的部分刻了一个金色的『M』。」
「装义肢的老人呀……」
儘管试着就所知的範围搜寻关于义肢男人的记忆,却找不到这样的人物。一回答「我没印象」,蕾丝罩子便些微摇曳,似乎是鸦夜在叹气。
「您在找那个男人吗?」
「就是把我脖子以下的全部,还有津轻半个身体拿走的白痴。」
「难道这就是两位到处旅行的理由?」
「是的。为了取回身体东奔西跑,不停製造笑料。连我自己都觉得是齣大笑剧。」
这声音听来与其说是感觉讽刺,不如说是打从心底乐在其中。
「我知道那个人应该是以欧罗巴洲为根据地。因为他的拐杖材质是这个地方特有的欧洲楢树。但是,我只能推出这么点信息而已。不,应该是说对方隐藏信息的能力强到只能让我推出这一点而已——总而言之,是个难对付的对手。」
寻求失去的身体,沿着极少的线索,在异国徘徊的鸟笼中的头颅。
美丽的不死身怪物,以及非人的徒弟。
「轮堂小姐,两位……」
戈达勛爵开口想要说些什么——但这时,计程马车的另一边响起「碰!」的吵杂声响。
结束採访的阿妮回头的时间,正是声音响起之际。接着计程马车的后方尘土充满力道地扬起。
不久,少了一个行李的静句现身,跟在后头走着的是脚步摇摇晃晃的津轻。交到他手里的行李箱一个角被压得变形,男性衬衫自缝隙挤出。
阿妮回到马车面前,看着津轻的脸。
「真打先生您没事吧?头在流血喔。」
「不用担心,我习惯了。」
「习惯了呀……」
「老爷,天也要亮了。要不要动身了?」
车夫对他们说道。
静句彷彿不曾有过方才的暴力行径,毕恭毕敬行了个日式礼,打开计程马车的门坐进去。戈达勛爵再度望向天空,然后将鸟笼还给津轻,说了句「那么,就此道别……」,朝玄关走去。
日出将近的影响,离别并不尽兴。
「师父,又是可怕的晃个没完的路程。您可以吗?」
「你这家伙,别让我想起不愉快的事。先筹出要给车夫先生精神赔偿金吧你。」
「小事一桩。」
彼此戏谑后,津轻将鸟笼交给马车里的静句,接着自己也打算上车。但——
「请留步。」
阿妮抓住他的胳臂。他回头一看,少女记者正打开记事本,舔了一下笔尖。
要整理成报导的,除了案子的详情,还有另一个不可或缺的东西。
「请总结这次戈达勛爵的案子,以侦探的身份发表简单的评语。」
「评语?这样呀。」
津轻大方地摸了一下下颚。
「听说戈达勛爵在漫长的生涯中,三次失去了家人。这次的案子他失去了妻子,以为第四次已经就此结束却还没完,就在不久之前他死了一个儿子。」
「真是悲剧。」
「没错。虽然师父以『笑剧』一笑置之,但确实是悲剧。祸不单行。虽然日本有句俗话说『发生两次的事就会发生第三次』,不过放在戈达勛爵的案子来看连那都超过了。也就是说——
「是什么?」
「发生四次的事情就是戈达。」4
用异国的辞彙作结,真打津轻微笑着坐进马车,关上车门。
幸好阿妮•凯尔贝尔不谙日语,无法将这让人冷到结冻的评语翻译出来写成报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