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亚森•罗苹的意愿相反,竟发生这等不可能的奇蹟,只能认为是自然规律逆转,不合道理的异常事物获得了胜利。
(莫理斯•卢布朗《罗苹对福尔摩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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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安,艾瑞克。」
一醒来,便听见一个亲切的声音呼唤自己。
男人低声呻吟,笨拙地起身。双手被绑在背后。
置身陌生的奇怪房间。墙壁和天花板是裸露的岩石,然而房间中央是排列着点心或水果盘的豪华餐桌。隐约听得见微弱水声。
眼前的椅子,坐着一个翘脚的青年。
「你没戴面具的脸,出人意料很英俊呢。」
男人发现自己爱用的面具被拿掉,放在桌上。慌张地低下头,试图以白髮遮脸。青年笑着说「别这么害羞」。
青年年纪约莫二十五、六岁。美丽的金髮和强悍的眼神令人印象深刻,细瘦的身体贴合燕尾服,披着漆黑的斗篷。上衣的扣子应该是真正的翡翠吧。表情、服装与态度,都满溢着相当的自信,让人觉得是个不是国王而是王子风格的人。而且还是个任性花花公子的王子。男人直觉这人是和自己彻底相反的那种人。
「对了,艾瑞克你感觉怎么样?因为你昏迷了大概半天。要喝什么吗?」
「你怎么知道我的本名?」
「事先调查是工作的基本。我知道的多着昵。你是波斯人,白髮和溃烂的右脸是天生的。无与伦比的男高音歌声。住在巴黎歌剧院地下二十三楼。二十年来始终没有让人逮住,宛如幽灵神出鬼没,绰号是『巴黎歌剧院的怪人』(歌剧魅影)。是吧,这位害羞的先生。」
滔滔不绝条列各项信息之时,青年用戴手套的手把玩着大颗的红宝石。
对了,渐渐想起来了——那是和平常一样的华丽夜晚。歌剧院因为最后一天演出《唐•卡洛》十分热闹,男人在二楼的五号包厢观赏歌剧。但是在第三幕进行时出现异状,这名怪盗从天而降,偷走女声乐家身上戴着的红宝石。因为是他喜爱的歌手,所以他主动追贼。追到顶层座位却遭受敌人反击,然后醒来时人就在这里了。
「这里是什么地方?」
「空洞之针。」青年回以一个未曾听过的辞彙。「大概还在改装吧。待起来有那么点不辞服就是了。」
「为什么要抓我?」
「这是偷。」立刻遭到订正。「偷红宝石时顺便的。物品该彙整起来收藏到同一个地方。这颗热情的宝石始终只能当作演戏的展示品,太让人受不了。怪人魅影一直闷在歌剧院的地底下也没意思。两者皆归我所有,感觉协调多了。」
「废话就免了,你的目的是什么?」
青年耸了耸肩。「我想在伦敦做件工作但部下全跑了,现在人手不足。」
意思是想要找人帮忙工作吗?好个脱离常识的徵才方式。男人谨慎地询问:「你想偷什么?」
「『倒数第二个夜晚』。」
「……菲莱斯•福克的?」
「没错。」
「你脑袋清醒吗?」难怪部下全部跑光。「关于福克家的钻石我是听说过,不过不可能得手的。那栋宅第的警备牢不可破。而且,伦敦还有夏洛克•福尔摩斯在。」
「可是,这里有亚森•罗苹在。」
青年用红宝石的前端碰了碰胸口。
单就从旁听闻来说,只是感觉很嚣张的讲法而已。但是在这口吻的背后,能够感受到和愚者常见的虚张声势或夸大幻想不一样的来路不明的威风。宛如望尽未来。
男人察觉到了差异。
这位王子殿下散发出来的不是自信。
而是确信。
打破任何人都会畏缩不前的豪宅警备,战胜人称「世界最厉害」的名侦探,这些在他心里都是既定事项且在意料之中。计画已经完美无瑕,所有的模式都假设完毕,失败的机率一点儿也没有——哪来閑工夫傲慢。或许真的是脑袋不清醒,但是——
再度和罗苹视线交会。金色的眼眸彷彿太阳。
「你有胜算吗?」
「没有就不会找你了。」
宛如夏季的热浪踏进了魅影心中。至今为止持续躲藏在歌剧院地底下的人生,囚禁于丑陋右脸的自我封闭,太阳将这些全轻而易举地融化了。为那光所导引,涌出傻子般的心情。像是想要在笑剧的舞台上大闹一场的,年轻充满朝气的冲动。
过了一会儿后,他站了起来。同时,原本绑住双手的绳索掉到地上。
「你还有唱歌以外的专长呀?」罗苹说。「什么时候就解开了?」
「大概是你说『出人意料很英俊』那时候吧。我本来就擅长处理绳索。」
「我更加欣赏你了。所以,你要怎么做?回家去吗?」
「我被偷了吧?那我就听从持有者说的话。」
说起来就是输了一次。即使不愿也只能订立契约。
魅影走近餐桌拿起面具,戴到脸的右侧,尝到刚才言谈中提过「协调多了」的感觉。
毕恭毕敬地对所有者鞠躬,背诵出歌剧的一段:「《犹太女》第二幕。『来,我们走吧。不论地上天上,同样的命运正等待我们两人』。」
「虽然你这段引用极好。」罗苹一脸快笑出来的表情环顾藏身处。「但是不好意思艾瑞克,这里是海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