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总是用那种像是傻子的方法逃走吗?」
「只限于有信得过的部下来接我的时候。」
魅影驾驶的标緻汽车穿过贝克街,在贝克街与柏灵顿街的十字路口左转。罗苹正在旁边的座位翘脚,如观光客眺望着街景。听到魅影问他假髮呢,他回答「这么一说我忘了带走」。好个敷衍了事的男人。
「那么,你和福尔摩斯说到话了吗?」
「何止说到话还喝了茶呢。进行得很顺利。两颗『种子』撒下去了,对方的策略也大概有个底了。是我们这边领先一步。」
「我觉得对方也在说跟这一样的话。」
「也许是吧。总之不必改变计画继续下去。火车的时间呢?」
「五点二十五分抵达滑铁卢站。」
「还有时间呀,我去那边玩好了。」
「如果你从车上被踢下去也没差的话就去吧。」
「哎呀这附近有间杜莎夫人蜡像馆的样子。在非主流领域很受欢迎……小心!」
罗苹大叫,魅影也迅速拉起煞车。因为有名女子从转角冲出来。标緻的四个轮子发出尖锐声,车体在距离女子三英寸的位置停住。
不知道是哪里的女僕。黑眼加上黑髮,样貌看来似乎是东洋人。穿着围裙,捎着被布包裹着像是竹竿的物体。
「您受伤了吗?」
罗苹下车。女子一副慌张的样子鞠躬说「对不起」。
「请问,您有在这附近看到鸟笼吗?」
「鸟笼?」
「大概这么大,罩着蕾丝的鸟笼。」
「没有耶……艾瑞克,你有看到吗?」
「没看到。」
女僕非常失望地回答「这样呀」。再度鞠躬行礼,打算就这样跑走。
「请等一下这位小姐。」罗苹喊住她。「您在找鸟笼吗?」
「是的。那是极为重要的东西。就算要拿我的命来换也得找出来。」
「真让人同情……您只有一个人在找吗?」
「我和另一个人分头找,但那个男人简直没用,实质上就是我一个人在找。」
「我明白了。」罗苹潇洒地将手放在车上。「我们一起找吧。请上车。这样比到处跑快得多。」
「喂,先等一下。」
魅影责备罗苹。眼前的情况是不知福尔摩斯何时会追上来,原本的计画是直接回饭店。
「现在没空管这种事。」
「脑筋不要这么死板嘛,美……小姐正在烦恼呀,不帮忙的话就丢绅士的脸了。」
「可以让我上车吗?」
「当然可以,请。」
「我该如何表达谢意才好……谢谢。」
「我不过是做该做的事。」
深深感谢的女僕与爽朗微笑的罗苹。对其难以对付的个性感到无言的魅影。不对。绅士之类的铁定不一样。这只是单纯追求女人的借口。刚才就差点脱口说出「美女」。
女僕坐进汽车,坐在两个男人之间。车子是双人座所以有点挤。近在身边的她像是肥皂散发出素雅的香味。可能太过专注在寻找的目标,嘴唇严肃地抿着专心凝视前方的侧脸,让人联想到纯凈的冰。
难以向对方开口说「你给我下车」。
「那么小姐,要先去哪边?」罗苹说。
「那就,麻烦到牛津街。」
女僕告知目的地后,将美貌面向司机魅影说着「麻烦您了」。
「……『相信女人就是永远的疯狂』!」
取代口出恶言的是引用自「费加洛的婚礼」的句子。魅影加快了水平对卧二缸引擎的运转。
*
距离那里有点距离的蒙塔古广场的角落。
「呃,从西摩路这样过来那边是北方……嗯,布莱恩斯顿?不对这里是蒙塔古吧。呃那贝克街是再过去三条街吗?奇怪?两条?」
头戴猎帽脸有雀斑的少女——《新时代报》的特派员阿妮•凯尔贝尔,正一边耐着北风一边和伦敦的地图奋斗。
由于福克宅的事,出门想採访夏洛克•福尔摩斯,但在人生地不熟的市内走来走去的同时完全迷路了。明明拉起厚厚的围巾几乎遮住了半张脸,但长时间待在户外导致冷得彻骨。这样下去就是回不去旅馆冻死在伦敦正中央的危机。
「怎么办?问谁好呢?」
就在她以病急乱投医的心情张望马路时。
「不好意思,请问一下您有没有在这附近看到鸟笼?大概这么大罩着蕾丝里面有女孩子的头颅。是假人啦假的头颅。」
「没有,我没看到……老兄,你没事吧?你的头在流血喔。」
「我被同伴揍了五次左右,请您不用担心我已经习惯了。」
「真打先生?」
一出声,男人便回头。青发加上左眼的一条线,满是补丁的大衣和灰色手套。眼熟的真打津轻。
「你好呀阿妮小姐,你到伦敦来了呀。」津轻迅速打招呼。「对了你有看到师父吗?」
「没看到……咦!轮堂小姐怎么了吗?」
「她稍微走失了。」
「该不会,津轻先生弄丢她了?」
「不,师父不是物品这种说法很没礼貌,只是稍微走失而已。」
「弄丢她了对吧?」
「对。」
津轻尴尬地承认。阿妮手按着额头望天。福尔摩斯的採访不去了,眼前有更重要的事。
「刚才,我在公园的长椅拿错拿到老爷爷带着的鹦鹉。我马上察觉有异回到公园,但是已经没看到老爷爷了。现在我和静句小姐分头寻找师父。」
「有你们两位跟着为什么还会出这种事……」
「我也吓了一大跳。」
「现在没空多谈了这根本是紧急情况吧!」
「可是呀,师父不会死。虽然要是被丢到河里沖走可就不得了了。」
「泰晤士河就在附近呀!」
「……」
「快点去找吧,我也来帮忙。」
「太好了。」津轻擦拭额头上的血。「对了阿妮小姐,那条围巾是买的吗?好可爱喔。」
「不重要啦快点去找轮堂小姐!」
寒冷和工作都忘得一乾二净的阿妮,一边拍打毫无紧张感的侦探助手的背部,一边在西区奔跑。
*
在贝克街221B,华生像是在喝闷酒一般地大口喝着咖啡。茶壶差不多快空了。
「驾驶汽车的是个遮住右半边脸的男人。那个人一定是魅影。」
「就是所谓的『巴黎歌剧院的怪人』吧!」麦考夫说。「在古老的剧场那种家伙还满常见的。」
「哲瑞•雷恩剧场也有鬼魂之说呢。哎呀,老哥你看,罗苹那小子忘了带走假髮和假鼻了。华生,我是鼻子这么尖的人吗?」
「随便啦!」这两兄弟实在悠哉。「重要的是,罗苹为什么会待在这个房间里吧。他绝对不是真的来打招呼的吧?」
「就算是来打招呼也不用大惊小怪。至少我很庆幸能和他交谈。」
福尔摩斯看了看罗苹逃走的窗户。
「唯一确定的就是,我和罗苹都受到棘手的个人坚持控制。他有着所谓『绅士』的坚持。我们对于自己怎么该怎么走绝无虚假,应该是说无法有虚假。因为自尊不容许。遵照此一规则,我从罗苹身上确认了某件事情。他虽然也从我身上确认了某件事情,但应该没有发现那是个陷阱。是我们这边领先一步。」
「总觉得……罗苹也在说跟这一样的话。」
「你的洞察力也培养得愈来愈好了呢。」
福尔摩斯半开玩笑地说。华生无意回以笑容。某件事情到底是什么?友人的思考总是难以理解,但这次比平常更严重看不出内容。
「不可以轻敌,夏洛克。」
麦考夫放下茶杯,用手帕擦拭厚唇。温和的感觉从蓝眼眸消失。
「敌人不只有罗苹和魅影。」
「你特地来找我就是为了这个吧。其他还有怎样的敌人?」
「保险公司。」
「『劳合社』的代理人吗?」福尔摩斯侧着头。「虽然性格是有缺点啦,但那两个人是这一边的。是保护钻石的伙伴。」
「你根本不懂。谘询警备部的职务不是只有保护客户的财产。他们的目标是扑灭怪物。就工作性质来说,我的耳朵听到很多关于他们踰越分际的活动的传闻。在驱除业者之间,他们甚至以最强的组织而出名。」
「那又如何?」
「传说『倒数第二个夜晚』是寻找狼人的关键。」
这一瞬间,福尔摩斯那即使在面对罗苹时也绝无畏惧的表情,薄薄地笼罩了一层阴霾。
「你仔细想想,夏洛克。劳合社为什么突然要插手?只有七个成员的代理人,一次就派了两个过来是为什么?为了打倒怪盗保护钻石吗?才不是这样。是为了抢走钻石。他们一定是盯上了菲莱斯•福克的人造钻石了。为了找出活下来的狼人,加以消灭。罗苹的行动对他们来说是大好机会。」
「意思是,劳合社那两个人将会抢走钻石吗?」
华生一问,麦考夫立刻严肃点头。
「他们恐怕无意拦阻罗苹吧。钻石一被偷走他们就会行动。暗中追捕罗苹,杀死他再藏起尸体,最后抢走钻石。窃盗罪全部推给罗苹。」
「这怎么……」
无法肯定地说出「这怎么可能呢」。想起了好几件事。
两个代理人对轮堂鸦夜他们有异常的执着;他们说过「警备我们两个人就够了」;看过钻石后的样子似乎也点怪怪的……
「假如真的变成那样。」福尔摩斯说。「我一定会把钻石抢回来。」
「这没有说得这么容易。他们很厉害。」
「我也有王牌。」
「你说『巴流术』吗?夏洛克,你也不年轻了吧。」
同情地拍了拍弟弟的肩膀,麦考夫起身。再度叮蒙「你要小心」后,晃着肥胖的身躯走出房间。
关上的房门的四周,扬起薄薄的尘埃。
福尔摩斯依然坐在沙发上,凝视着壁炉彷彿在吟味兄长的忠告。
「华生,我可以抽你的烟丝吗?」
「可以呀。不过我的是世外桃源配方,你应该是手捲烟烟丝派的吧。」
「我现在的心情想抽香气浓郁的。」
「在大衣左边的口袋里,请随意。」
福尔摩斯从华生挂在墙上的大衣,拿出小烟丝盒。背对华生,在桌前吸着烟斗吞云吐雾。右手像是消遣般地在「证物箱」中搅动。
华生仰望天花板,叹气。
「罗苹有魅影跟着,再加上劳合社那两个人不是同伴,唉。」
「我突然,觉得周围充满敌人。我想起了和莫里亚蒂及其党羽战斗的那段时光。你应该也记得吧。」
「当然记得。」
将近八年前的事。和宿敌对决的福尔摩斯在莱辛巴赫瀑布没了消息,三年下落不明。追蹤莫里亚蒂的友人那令人毛骨悚然的模样;认定他一定是掉进瀑布凶多吉少时的失落感;和依然活着的福尔摩斯重逢时的震撼,每件事情华生都不可能忘记。
「『鸟笼使者』怎么样呢?」突然想起他们,华生问道。「他们能信吗?」
「不晓得。不过,他们也是怪物所以可能也会遭『劳合社』锁定。昨天好像就遭威胁什么了,也有可能被趁乱杀掉……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