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该去哪里呢?
朝阳将东边的海岸染成了淡紫色。
夏尔·斐恩·夏尔待在费拉库斯城堡座落的岬角底端。
为了防止道路被海风侵蚀,沿岸都保留着常绿树的树林。天亮前,他在树林里休息,天亮后跟着朝阳一起行动。
夏尔缓缓走上道路,因为没有目的地,走得相当缓慢。
昨晚,强烈的海风夹带着降雪,使得狭窄的道路上覆盖着浅浅积雪。
他听着不规则的波浪声,獃獃往前走。吞下异物般的烦躁感一直存在,令夏尔心情郁闷。
背后忽然出现一股杀气,夏尔提高警觉,转过身去。
三个腰间佩带长剑的男人,边打量着夏尔的身价,边缓步向他走来。
他们背后有两个皮肤红黑粗糙的妖精,高出他们一个头。背上剩没多大的皱巴巴的翅膀,都只有一枚,是被他们奴役的战士妖精。
这三名男子是妖精猎人,正在狩猎途中。由于很多妖精都是在早晨诞生,所以妖精猎人会在朝阳升起时开始狩猎。
三个男人走到可以清楚看见夏尔容貌的地方停下来。
「哟,这么漂亮的妖精单独走在路上呢!今天太幸运了。」
一个男人奸笑着说,其他两人分别绕到夏尔的背后与左手边。
一个战士妖精站在右边,另一个战士妖精站在出声说话的男人背后。
「找我有事吗?」
「你是这附近没见过的上等玩赏妖精呢,你的主人是谁?」
「是我先问你们话,快回答,找我有事吗?」
「好强势的家伙。」妖精猎人兴緻勃勃地笑着。
夏尔不用问也知道他们的目的——他们要猎捕夏尔,不,应该说要偷走夏尔,擅自贩卖。
被偷走的妖精翅膀,当然是在原主人手上。可是,妖精背上还有一枚翅膀,只要拿一条坚固的绳子,绑住偷来的妖精背上剩下的翅膀根部,像缰绳一样控制妖精就行。
妖精一有可疑的举动,就拉动绳子扯断翅膀。当背上的两枚翅膀都不见时,即使翅膀保持完好,妖精也会越来越虚弱,没多久就会死了。
这是非常阴狠的奴役手段。不过偷来的妖精本来就不能使用太久。因为翅膀在原主人手上,主人会以为妖精逃跑,毁掉翅膀,这时候妖精就死了,所以被偷走的妖精,随时都有可能死亡。
然而,还是有很多人想买便宜的妖精,只要能短暂使用就可以了。
尤其是玩赏妖精,有没有都没关係,不会造成生活上的困扰。买主通常只想享受一时的快乐,因此很容易找得到。
夏尔背上只有一枚翅膀,通常应该是属于某人的奴隶。妖精猎人一定也认为他是有人奴役的妖精。
但凭夏尔的姿色,即使是偷来的妖精也可以高价卖出。
「妖精,跟我们走吧?」
夏尔以淡淡的笑容回应他们,缓缓张开右掌,把注意力集中在那里。
光粒子朝他掌心彙集。
「如果我不跟你们走呢?」
郁闷的烦躁心情,激发了夏尔的斗志。他微微一笑,彷彿以此为乐。
其中一个战士妖精紧张地说:「老大,请小心点,这家伙不是玩赏妖精。」
「看他的样子,不是玩赏妖精是什么?」
「跟我们一样是战士妖精。」
「什么?」
男人难以置信地望向夏尔时,夏尔手上已经握着一把剑。
他蹬地跃起,直直冲向了前面的男人。
战士妖精跳到哑然失色的男人前面,拔出背上像劈柴刀的剑,弹开了夏尔的攻击。
「臭小子!」
另外两个妖精猎人砍向翻过身去的夏尔背部。
夏尔蹲下去,在千钧一髮之际闪过攻击。没有握剑的左手着地,利用手臂的反作用力,往旁边弹跳起来,与妖精猎人隔着几步距离相对峙。
战士妖精压低嗓门说:「老大,我们对付不了这家伙,撤吧。」
夏尔狡黠一笑,背上的翅膀紧绷,劈哩作响,绽放带点蓝色的光泽。
「是你们找上我的,我要你们奉陪到底。」
「那当然,我们怎么可能放走你这种好价钱的妖精,你不要说蠢话了!我们会抓到你!」
妖精猎人的老大拔出剑,如临大敌地逼近夏尔。
另外两个妖精猎人和战士妖精也配合老大的行动,步步逼近,包围夏尔。
两个妖精猎人把剑收回腰间,拿起挂在皮带上附有秤砣的锁链。两人一前一后慢慢甩动锁链,瞄準夏尔的脚。
不愧是成群结党猎捕妖精的人,合作得天衣无缝。
看来要打倒这五个对手并不容易,夏尔跃跃欲试,兴奋不已。
附有秤砣的锁链「嗖」地划破空气,从前后同时飞来。夏尔扭动身体闪躲的同时,战士妖精的剑也朝他砍过来。夏尔在失去平衡的状态下往旁边跳开,脚踝还是被锁链缠住了。脚踝被用力一拉,左手着地,他马上利用反作用力,以低姿态直接扑向拉着缠住自己脚踝的锁链的男人。
夏尔从膝下位置举起剑,瞄準拉着锁链的妖精猎人的手腕。
妖精猎人猛然放开锁链向后退。
脚踝还缠着锁链的夏尔,又轻鬆自若地扑向身体失去平衡的妖精猎人。
「到此为止吧,夏尔·斐恩·夏尔。」
听到有人叫他的名字,夏尔大吃一惊。
以一纸之隔躲过夏尔剑刃的妖精猎人,爬行向后退。
「妖精杀了人,不管什么理由,都会被处决。」
呈静止状态的妖精猎人们,疑惑地看着从道路另一端悠然骑着马过来的年轻贵族。他后方有个褐色肌肤的护卫,同样骑着马。他们身后还有几名士兵。
妖精猎人不知道年轻贵族是什么身分,但他们判断最好不要轻举妄动,都把武器收回各自的腰间。
夏尔解除武装,冷冷地迎视向他走来的年轻贵族。
「你真的很閑啊,银砂糖子爵。」
「我不是跟你说过我很忙吗?你还是一样很不可爱呢,我们偶然重逢,你一点都不开心吗?」
飞骑着马到夏尔前面,跳下马。萨礼慕也跳下来,慢慢绕到夏尔背后。基于对主人的忠诚,他的手握在剑柄上,防备夏尔。
飞对妖精猎人说:「我是飞·马克里,银砂糖子爵。你们想偷这个妖精吗?」
「绝对没有那种事,我们没那么想。」
妖精猎人的老大谄媚地低下头。飞板着脸,挥挥手说:「我就当作没看到,你们快滚。」
赶走妖精猎人后,飞环视周遭一圈。
「你一个人吗?安和米斯里露呢?」
被问到这件事,夏尔很不高兴,转身背对着飞。
「他们两个怎么了?夏尔,你没跟他们在一起吗?发生了什么事?」
夏尔连要回答都莫名觉得生气。心情突然被拉回到昨晚与安对谈的时候。
「你呢?你为什么在这里?」
「我来费拉库斯城堡办事。你呢?你不是跟安一起待在城堡里吗?我在路伊斯顿听到消息说你们去了亚路邦的城堡。」
夏尔还是背对着飞,缄默不语。飞耸耸肩说:「不想回答吗?那就算了。不过,夏尔……」
剎那间,飞以猝不及防的速度,把手伸向夏尔胸前。那种灵活、迅速的动作,是砂糖果子职人的特色。就在飞退后的同时,从夏尔上衣的内口袋抽走了手掌大的皮袋子。
「你这家伙!」
在夏尔秀出剑之前,飞已经往后退了好几步。
「哟,怎么了?一点都不像你呢,夏尔,全身都是破绽。」
飞笑着把皮袋子高高举起来。
夏尔咬牙切齿地说:「银砂糖子爵居然当起了小偷?」
「曾经有人说,我若没当上银砂糖子爵,应该去当小偷。这是我的特技。不过我还真没想到可以从你身上偷到东西。刚才你全身都是破绽,难道是因为对我太信任了?我很开心呢,夏尔。」
夏尔知道自己出了问题。为什么会心不在焉,犯下这种疏忽?更发现自己竟然在不知不觉中对飞卸下了心防。
他第一次意识到自己似乎被安同化了,难道是与她相处的这几个月,被她的毫无防备传染了?
「这是你的翅膀吧?」
安还给夏尔他自身的翅膀,摺叠放在那个袋子里。
「在海兰德王国,遇到没有主人的妖精时,谁第一个拿到这个妖精的翅膀,谁就有权力拥有这个妖精。不过这是人类想出来的规则,妖精根本不当一回事吧?」
飞嗤嗤笑着。
「从现在起,我就是你的主人了,夏尔·斐恩·夏尔。」
早上,乔纳斯来到安的房间。
「我请戴尔大人帮我安排晋见费拉库斯公爵,我现在要去见他,妳跟我一起去,安。」
乔纳斯显得很紧张。
昨晚因为夏尔的离去,安整个人都虚脱了。
儘管有些不安,但想到再也没有比自己赶走夏尔更惨的事,她就不在乎乔纳斯在打什么主意了,有点豁出去的心情。
「你脸色很苍白呢,乔纳斯。」
安冷冷地说,乔纳斯狠狠瞪她一眼。
「妳不要说话哦,知道吗?不要说话!」
好强烈的反应。凯希担心地飞到乔纳斯盾上,抚摸他的脸。
他们那样子,完全不像佔尽优势的一方,反而吓到了安。
戴尔来接乔纳斯和安。他们被带去的地方,不是平常那个大厅,而是亚路邦私人的房间。
这个房间是套房,有寝室和客厅,安他们被带到了客厅。
壁炉生着火,房间很暖和。
简单朴素的房间里,只有壁炉前有一张长椅,以及窗边有一张办公用的大桌子。房间中央铺的长毛地毯也只是毛织品,不是什么奢侈的东西。
亚路邦家有高贵的家世,祖先是桀多力克祖王。然而,从简单朴素的房间可以看出,亚路邦家被剥夺了那种身分应有的权威。
与住在路伊斯顿雄伟王城里的国王相比,落差太大了,很难想像他们是同样的血脉。
——他每个月都得去路伊斯顿嘘寒问暖,那是什么心情呢?
安忽然想到这件事。如果亚路邦天性愚钝,或许不会觉得痛苦。但只要有一点自尊心,就会觉得那是屈辱。
亚路邦躺在长椅上,沉闷地望着火焰。
在戴尔的指示下,他们赶紧跪下来。
戴尔通报两人来访,亚路邦只瞄他们一眼,用冰冷无情的声音说:「职人,你们还没完成砂糖果子吧?来见我干嘛?」
乔纳斯再三舔着乾燥的嘴唇,好不容易才下定决心开口说:「我、我想辞去这份工作。」
亚路邦缓缓坐起来,把身体转向他们。
「辞去?六天前你也说过同样的话吧?」
「是……是的。」
「那时候我说了什么?」
「您说不準辞。」
——公爵大人说了这样的话?
安惊讶地看着乔纳斯,但乔纳斯没空理她。
「没错,你忘了吗?如果忘了,我可以让你想起六天前的疼痛。我还说过,我派了人监视你们,想逃走的话,我会把你们抓回来,用链子锁住。」
亚路邦后面说的这些话,更重重打击了安。
——监视?链子?他在说什么?
忽然,亚路邦站起来,拿起直立在长椅旁的细长的剑。
他不是握住剑柄,而是粗鲁地抓住剑鞘,摆出要挥剑打人的架式走向安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