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老城堡的结构僻是将战争纳入了考量,所以很容易防守城主的房间。当敌军进攻来时,可以在一定时间内守住城主的房间,让城主逃走或自行了断。
除了了望楼中央的楼梯外,没有其他路径通往亚路邦的房间。
了望楼中央的楼梯,宽度最多只能容纳两个人并肩行走,且蜿蜒曲折,很难往上沖。
只要守住楼梯间的入口,就没有人可以靠近安与亚路邦所在的房间。
夏尔拿着剑,站在楼梯间的入口处。
他默默闭着眼睛,心情七上八下。
安待在他背后守护的房间里。待在那里没关係,问题出在亚路邦。
那个执迷的男人很可能因为什么刺激,做出危害安的事。老实说,夏尔很不想把他们两人单独留在房里。
然而,安强烈希望可以完成砂糖果子。不是为了一千克雷斯的报酬,也不是为了赌一口气,而是为了自己的骄傲与身为职人的信念。
「那个白痴。」
没办法,安就是这样的人。既然安这么希望,夏尔只能帮她达成。
了望楼外面响起士兵们你推我挤的声音、剑戟声——就快来了。
「在那里!那边的楼梯。」
是士兵的声音。夏尔张开眼睛,看到五个穿连环甲的士兵往这里冲来。他举起剑命令他们:「停。」
士兵们看到夏尔,停下来说:「你是费拉库斯公爵的战士妖精吗?」
他们相对而视,满脸困惑。
「妖精,快让开。你现在保护主人也没用,你的主人会被我们抓走,你要换主人了。」
「很不巧,我没有主人。」
听到这样的回应,士兵们更糊涂了。
「没有人命令我这么做,但我不能让你们过去。」
五名士兵发觉夏尔的意志坚定,举起了剑。
夏尔也机警地举起剑,视线扫过他们五人。
「喂——别打、别打。」
这时候,从士兵们背后响起叫声。飞拿着灯,从黑暗的走廊走过来。萨礼慕拎着沾有血迹的剑,跟在他后面。
看到飞,土兵们都目瞪口呆。
「银砂糖子爵?您怎么在这里?您不是跟道宁格伯爵在帐篷里等候消息吗?」
「我本来是想等候消息,可是你们要抓的人是我的老朋友,所以我请求道宁格伯爵让我自己来,他也答应了。靠萨礼慕骑马在混乱中杀出一条路,才能来到这里。别说这些了,你们最好不要跟他打,他可以一剑杀死你们五个。」
飞边说边走到五名士兵前面。
「夏尔,我听萨礼慕说,你为了救安,自己跑来了。怎么反而在这里保护亚路邦呢?」
「我不是保护他,只是要争取时间,暂时不能让他们进去。」
「事到如今,亚路邦已经逃不掉了。我只想赶快见到他,将他毫髮无伤地带走,如此而已。让我过去吧,夏尔。他越抵抗,对他越不利。」
「很抱歉,不能让你过。」
「为什么?」
「我需要时间,这是那家伙的希望。」
「那家伙?安吗?不管她要做什么,都先让我过去。」
「不行。」
飞不耐烦了,咂咂舌说:「你忘了吗?你的翅膀在我手上。」
飞摸着胸前的内口袋,用犀利的眼神瞪着夏尔。翅膀还没被蹂躏,夏尔的背脊就先掠过了一阵寒颤。他咬紧牙关,淡淡一笑说:「你要动手就动手吧。」
「我是你的主人。」
「我没有主人。」
夏尔又说了一次。飞与夏尔的视线紧紧缠绕在一起。
「是有透明感的银色眸子吧?」
安抓起一把银砂糖放入小锅里,再拿起小锅走向壁炉,把锅底对着壁炉的火焰。
「妳要做什么?」
亚路邦被安的气势压倒,喃喃地问。士兵冲进城堡后,安坚决地说她会做到最后一刻,也令亚路邦感到惊讶、困惑。
「我要做银色眸子。」
小锅热起来后,里面的银砂糖融化了,变成黏稠透明的液体。
锅底噗滋噗滋冒出小气泡。
「好了。」
安把锅子从火焰移开,走向工作台的石板,把融化的银砂糖一口气倒在石板上,用泡过冷水的手指,碰触黏糊扩散的透明银砂糖液体。
「好烫……!」
温度太高,安瞬间把手缩回来。又把手放入冷水里冷却,然后把很快开始凝固的银砂糖液体分成大拇指大小的两等份。液体越来越黏稠,变成两颗柔软的果冻状小银砂糖。安在石板上将这两颗银砂糖揉成圆形。
以热融化过的银砂糖会产生质变,冷却后则会凝结成硬块,像玻璃一样透明。
把融化过的银砂糖放在石板上,用掌心旋转搓揉,就成了完美球体。
小小的球体,看起来就像小颗的水晶玉。
安用指尖夹起这两颗银砂糖,放在灯光下看。橙色光线折射,亮闪闪地穿透了银砂糖。安凝视了好一会儿,点点头说:「嗯,可以了。」
她把手伸到砂糖果子的脸部,在眼睛位置挖出凹洞,做成眼窝。在眼窝底下铺满涂成灰色的银砂糖,最后把刚完成的球体嵌入眼窝。
接下来,要做眼皮、睫毛。安屏住呼吸,用指尖把睫毛一根根捏出来,捏得很细很细。把无数睫毛植上去后,她又用针把睫毛前端分割得更细。
——出现吧!
安无意识地在心中祈祷。
——在这里、在这个银砂糖中出现吧!
她对着自己的指尖祈祷,希望可以出现亚路邦想要的「形」。
「……这……」
亚路邦喃喃低吟,不由自主地站起来。
安用针做出睫毛的形状,从额头流下来的汗水,模糊了她的视线。但她不想浪费时间擦拭汗水,还是继续工作。
亚路邦缓缓走向砂糖叶子。
安忽然把针停下来。她的本能告诉她,某种东西已经完成了。
——应该可以了。
她放下手,观看整个砂糖叶子。
银色眼眸俯视着她。
「克莉丝汀娜。」
亚路邦轻声呼唤。安鬆了口气,露出微笑。
「公爵大人,我是否做出了让您满意的砂糖叶子?」
亚路邦看着等身大的砂糖果子妖精,喃喃说着:「是她。」
以砂糖叶子来说,这个作品大得出奇。然而,以恬淡无为的姿态站立的妖精,仿如融入空气中,虽然庞大却不醒目。淡蓝的色彩,充满梦幻,宛如就快消失。儘管如此,只要目不转睛地凝视着她,就会发现她的髮丝如流水般滑顺、她的嘴角带着温柔笑容、她的银色眸子清澈得令人惊艳。
她总是这样陪在亚路邦身旁,静静地对着他微笑吧?她应该就是这么一位女性吧?安似乎理解了。
「我做出来了吧?太好了。」
安鬆口气,笑逐颜开。亚路邦看着安,沉默了好一会儿。
「职人……我还没请教妳的名字。」
「我叫安·哈鲁佛德。」
「哈鲁佛德啊。」亚路邦确认似地重複一次后,转向砂糖果子妖精说:「这就是我想要的,哈鲁佛德。」
「嗯。」
「好讽刺,看着眼前这个砂糖果子,我更明白了一件事。刚才那个妖精说得没错,这仅仅只是『形』,那个充满爱情的生命,不可能从这里诞生出来……但我真的很想得到。自从『有可能』的念头在脑中浮现的剎那起,我就好想、好想得到这个砂糖果子……好想见到她。」
亚路邦的语气淡然,已经看不到之前缠绕全身的执迷。
站在那里的年轻人,理智、沉稳,拥有高贵的身分,只是时运不济。
像着了魔般追寻砂糖果子时,这个具备理性的自己,当然也活在他心底深处。夹在理性与执迷之间,想必他也很痛苦。
——如果成为只有执迷的人,这个瞬间,公爵就能沉浸在喜悦里。
他已经得到疯狂追求的东西。
然而,亚路邦的表情却是悲哀的。安看着这样的他,心痛不已。她发现之前包覆他全身的疯狂蓝色,其实是悲哀与绝望的颜色。
「不管那是多么愚蠢的想法,我就是想得到,很想得到。」
「没有人能证明。」
安不由得脱口而出,亚路邦缓缓转向她。
「妖精是从物体的能源、生物的视线诞生。假如这个『形』就是克莉丝汀娜,那么,公爵将她视为克莉丝汀娜,目不转睛地凝视,说不定哪天真的会发生奇蹟,谁也不能证明不会发生。」
听到这番话,亚路邦笑出声来。
「即使是安慰,我也很开心。这个砂糖叶子的确就是克莉丝汀娜,神似到发生什么事也不稀奇……哈鲁佛德。」
「是的。」
「那张桌上有个皮袋子,里面有十枚一百克雷斯的金币,妳拿去吧。」
办公桌上的确摆着一个皮袋子。
「我可以拿走吗?」
「这是约定,不用客气。妳拿着那些钱去找妳的妖精吧,快去。」
安听他的话,拿起皮袋子,觉得好沉好重。袋子里相互摩擦的硬币声,听起来的确是金币。
「那么,我收下了。」
安行礼致谢,往门走去。
「哈鲁佛德。」
正要走出门时被叫住。安回过头,看到微笑的亚路邦。笑容很温柔,表情却像快哭出来了。
「妳是最优秀的砂糖叶子职人。」
安也回以微笑。她暗自祈祷,希望眼前这位年轻人有一些些得救的机会。
「谢谢您。」
飞与夏尔彼此互瞪。
飞把手伸进外套内侧的口袋,用力握了一下。夏尔觉得全身不舒服,皱起眉头。
——来真的?
才这么想,全身的不舒服就消失了。飞的视线越过他的肩膀,望向楼梯。
「安?」
听到飞的低喃,夏尔也转头往后看。
安从微暗的楼梯走下来,双手紧握着皮袋子,放在胸前。不知道是不是太疲惫,她的步履有些蹒跚。看到站在那里的夏尔,安飘飘然地笑起来。
「夏尔……咦,飞?」
就在叫唤的瞬间,安的脚踩了个空。她短短尖叫一声,身体被抛到了空中。
「安!」
飞大叫,夏尔比他快一步,消除手上的剑,接住安往下坠的身体。手臂顿时承受剧烈的冲击,他使劲地撑住了。确定接住后,他喘口气,低头看着安。
安还没有从坠落的惊吓中回过神来,张大眼睛看着夏尔。
「夏尔,谢……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