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你在想什么?」香问。
香觉得自己的声音是在颤抖。她很害怕。她长长的头髮垂成S型,贴在自己裸露的乳房边缘上。香为了隐藏自己的心情,靠紧了凯满是汗的后背。
两人躺在床上。
凯背对着香,不断投掷着飞镖。但他并没有看向靶子,而是盯着某个房间里不存在的东西,目光阴沉,一动不动。刚才在和香做爱时,他的眼里曾闪过一道火花。现在看来,好像是虚假的一样。
你在想什么?——香忍住了,没有再问一次。
自从二人住在香父亲经营的公寓时起,这个问题香已经问了无数遍了。然后香意识到,在询问同一个问题的时候,她的心境也和以前迥然不同。
凯和香已经同居1个月了。
凯对香说,不要再做喷射人了。反正我们本来也不是战士,希望香能和他住在一起。在百般纠结后,香还是选择了凯,放弃了喷射人。
之后不久,二人去看望了龙,她被龙的变化震惊到了。躺在床上的龙,身上还满是刚做过手术的痕迹。他不再是以前那个不死身的战士了,只是一个追求曾经恋人的伤心青年。不,仅仅是伤心不足以形容龙。龙的心已经碎掉了。
当天晚上,二人回到公寓面对面吃晚饭。却不知道该对彼此说些什么。
香第一次问道。
「你在想什么?」
「还用问吗?」凯回答,「当然是想你,啦。」
香有点失望。看到了龙的变化后,她希望凯也能变化。
我们回喷射人去吧——她期待凯这样回答。
「我们就算回去,也什么都做不了。」凯说。龙、雷太都变成那副样子了,就算五人集结也胜不过拜拉姆,再加上地球战舰已经重建,就算我们不战斗也不会有任何影响。
确实是这样。组织已经以世界和平的名义重新开始活动了,被拜拉姆破坏的地球战舰也以更强的姿态重建了。没有人期待一支不完整的喷射人。
龙从医院失蹤后,凯也只是感到无聊似的哼了一声。
自从住在公寓,两人几乎不外出,所有时间都花在了床上。
只要体力还能支撑,两人就会不分时段地做爱。紧抓住对方肉体的每一个角落,舔舐、轻咬,让纠缠的体液变成丝线,缠成茧,把二人裹在里面。两个人像婴儿一样蜷缩着身子,在茧中安眠。
但是,每当身体冷却后,茧就会消失。然后香就会问凯,你在想什么?
无所事事的凯只是不断地向墙上的标靶透支飞镖。
香在他的身旁摺纸。香很擅长摺纸。小时候,在她独自住在大房子里时,就会折各种各样的小玩意。鹤、象、螃蟹、长颈鹿、手提包、两层小楼、王子大人……
现在,香在摺纸船。她折了好多金色或银色的船,摆在桌子上。然后在脑海中描画甜美的梦。
那是她无论何时看电视时都会看到的风景——。洁白无垢的新娘坐着小船,驶在月下的河流里。
在月光照射下,河流就像一条银色的带子。缓缓地,静静地,小船把新娘送到她心爱的男人身边。
香也想用更紧密地形式与凯结合。这么想着,她不断地折着小船。
可就算在这样的日子里,香也忘不了喷射人。
雷太被拜拉姆利用,肯定受了很大的伤害……
龙也和以前判若两人……
每当回忆起大家时,香的心底都会浮起一股罪恶感。
香曾经向凯提过很多次龙。她只是单纯地担心,但凯却会不高兴。而当香看到这样的凯后,就会忘掉内心的罪恶感,只会觉得心里高兴地痒痒。
香认为凯是在嫉妒。
但是,凯的表情日益消沉,总觉得有些奇怪。香直感到了凯的内心。每次香问他在想什么时,他都会回答在想自己。
直觉告诉香,这话一定是假的。
他一定是在想别人。
也就是说,他在想龙吗……
明明就是凯很担心龙,所以在香提到龙的时候他才会不高兴。香突然害怕起来。她原本是想和凯一起回归喷射人的,但意识到凯的真心后,她的心情却变了。
就像小时候放不开布娃娃和人偶一样,香也想让凯完全成为自己独佔的。
喷射人也好,龙也罢,都无所谓。
「我希望你的眼中只有我」
现在,香躺在床上,靠在凯的背上。
她对凯很害怕。但她还是要问。
「你在想什么?」
凯站了起来,彷彿要把香甩开似的。他抓住床头柜上的檯灯,一把扔向了窗户。
「够了!」凯怒吼道,「别再问这种无聊的问题了!」
秋风从裂开的玻璃里吹进来。
摆在床头柜上的纸船散落了一地。
2
理惠……理惠……龙喃喃道。你去哪儿了,理惠?你躲在哪儿了,理惠?我知道。你现在,正在颤抖。
在哪条街道的角落……在哪个森林的树荫……在哪座山的石头后面……
我知道。你很后悔的对吧?你害怕回忆过去对吧?
过去,被拜拉姆洗脑的那段时间。没事的,已经过去了。忘掉它吧,这种事情……
你要是实在想回忆,就回忆再以前的事情吧。回忆我和你一起度过的日子……
站起来,理惠。不能在这里颤抖。站起来。站起来,睁开眼。然后回到我身边来。理惠,来我身边……
跌跌撞撞,龙在北风中踽踽独行。路上少有人烟,偶尔来个过路人,也会因为龙的样子实在异样而停下脚步。
眼窝深陷,但内部却有着彷彿要抓住什么的温暖的光。头髮蓬乱,鬍子也没有打理。而且到处都是血痕。夹克下面的T恤和牛仔裤甚至渗着血污。
离开医院一个月,龙一直在向北走。在无意识中,龙把雪国当做了目标。
你还记得吗,理惠。
你喜欢无人的车站。万籁俱寂,空蕩蕩的地铁站像个箱子。我们躲在车站里,等末班车开走后,在空无一人的车站长椅上喝咖啡。沿着轨道边走边唱童年时的儿歌。天亮的时候,首班车发车,那时候我们刚好还在隧道里,真是吓得够呛。
还有,那次,我们躲在深夜的动物园里。
好像是参加什么派对,回来后咱们都醉了,但还没喝够,就买了啤酒,藏在动物园里。听着猫头鹰扇动翅膀,老虎说梦话,看着动物们或红、或蓝、或绿的眼睛。你突然哭了。你说,动物们太可怜了,笼子都太小了。
啊啊,为什么那时候我们没有放动物们走呢。为什么我阻止了你,没有让你打开笼子呢?
旋转、旋转,在油菜花田里,在春风里,你穿着黄色连衣裙旋转。旋转,旋转。在兜风时,我们偶然路过一片油菜花田。
目光所及之处,全都是黄色。我很是不安,一直在呼喊你的名字。油菜花一直蔓延到地平线,你也穿着黄色的衣服,以至于我根本找不到你。我甚至在想,你是不是融化到油菜花里面去了……
啊啊,但是,穿着黄色连衣裙的你最好看了。
简直就像是少女一样。你是那么地精緻,一直在笑话不在乎穿着的我。
我都还记得呢。
你穿过的每一件衣服。和你的样子。
特别是下雪天,我最喜欢你那时的身姿。白色的半身大衣配上围巾,外加毛线手套。你还在蹦来跳去。
在雪里。
你说,不管什么时候下雪,你都会这样。
我知道的,我知道的。
你现在也在雪里吧。
颤抖着,胆怯着,等着雪来温暖你的身体。
但是,不行啊,理惠。
雪是救不了你的。
我能感受到你的痛苦。我的身体的颤动也好,彷彿撕裂一般的疼痛也罢,都是从你身上传来的啊。
雪温暖不了你。
你依然是那么寒冷。那么痛苦。只有我能温暖你。只有我的双手能抱紧你。
向北,向北,龙步履蹒跚。
每踏出一步,他的腿和胸口都会感到一股剧痛。但是,不如说龙就算依靠这种剧痛而前进的。这不是我的痛,龙想。是理惠的痛。
终于,他走出了小公园。秋天了。
叶子枯萎,离开树木,落到地上。地上一片白叶,就好像刚下过雪似的。叶子掩埋了草坪,掩埋了涌不出水的喷泉。
「理惠……」龙看到了。理惠蜷缩着,坐在长椅上。
理惠在微笑。
「理惠……」龙走近了她。
但是在公园里玩的孩子们,什么也没看见。
长椅空空蕩蕩,没人坐在上面。
龙走近只有自己看得到的幻影,拥抱着想像中的理惠。他抱的其实是自己。「找到你了,理惠。」一起走吧。
理惠点点头。
「啊啊,我知道了。我们再去一次动物园吧。」龙喃喃道。这次,我们把动物都放走。
3
玛利亚在笼子里。
肉与汗与热,简直就像铁格子一样关着玛利亚的身体。
她的乳房是炽热的。
她的嘴唇是濡湿的。
有时,玛利亚的身体也会稍事抵抗一番。用指甲抓挠对方的后背,或是咬住裸露的肩膀。但是,不管她做什么都是无济于事的。拉迪格按倒玛利亚,尽情地爱抚她雪白的裸体。
子宫状的巨大神殿漂浮在宇宙空间里,玛利亚终于慢慢停止了抵抗,忘却了时间,忘记了自己。拉迪格的爱抚能直接触及人类手指碰不到的性感中心点。
无边无际的快感以波状撞击着玛利亚。
「啊啊。」
被袭来的波纹翻弄,玛利亚失却了意识,醒来后,又来到了不知何时何地的另一个世界。
看着这样的玛利亚,拉迪格的脸上浮现出一抹残酷的笑容。性爱也类似于拷问。他很享受这种用精神战胜肉体的过程。
现在的拉迪格十分美丽。
吸收了人类的邪气,再从朱莎的束缚中逃脱后,拉迪格已经完全变回了年轻人的样貌。大大的眼睛是澄澈的蓝色,鼻樑很高,身体更是没有一丝赘肉……只是,他的嘴唇与呼吸还是能告诉所有人——拉迪格并不是人类。他的嘴唇红到吓人,他吐出的气息内混有野兽的味道,令人不由得屏住鼻息。
在快感中挣扎时,玛利亚的心口偶尔也会感受到轻微的疼痛。在纯白的意识中浮现起了一张脸。就是他给了玛利亚伤痛。
是龙。
「为什么」玛利亚想。
为什么,我会想起那家伙…··
「还有四个人呢,拉迪格。」
终于,玛利亚离开了拉迪格的怀抱,她好像在鼓舞自己似的喃喃道。对于拉迪格,玛利亚有一种近乎畏惧的情感。这使玛利亚很屈辱。她想通过回想起自己对喷射人的憎恶,从而忘掉这种屈辱。
「不。」
拉迪格答道,「是五个人。」
「五个人?什么意思?天堂龙已经被我……」
拉迪格歪嘴一笑。
「那家伙……还活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