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小雷……小雷……」
暗淡的大楼里回蕩着亚子的声音。
这家医院几年前就关门了，现在也没有任何访客。正门处卷着铁蒺藜，亚子从围墙处找到一个缺口钻了进去。地上散落着无数烧杯和注射器的碎片，楼房的外墙上则凈是些红或蓝的涂鸦，写满了暴走族们的名字和猥琐的语句。
「小雷……小雷……」
雷太真的在这种地方吗？
他究竟在这里做什么呢？
今天上午，亚子去了雷太的老家。雷太的妈妈正在劳作，亚子向她打听雷太的去向。当时，雷太妈妈用十分痛心的眼神看着亚子。能看得出，她特别担心雷太。
雷太没有帮家里做农活，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妈妈这么说。
雷太热爱的西红柿田，现在也已经彻底荒废，无药可救了，乾枯的番茄苗像九连环一样缠在一起。
「小雷……小雷……」
从踏入玄关起，亚子喊雷太的名字喊了一路。
突然，她停下脚步，侧耳倾听。
她听见了歌声。有人哼着很快乐的歌，慢慢地向自己靠拢。在空蕩蕩的废弃大楼里，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就彷彿是无数小人藏在阴影里一齐合唱似的。终于，歌声的主人在前方露出了面容。
「亚子小姐！您能来真是蓬櫱生辉。」
是雷太，「太巧了。很快，世纪的活动就要开始了。请您欣赏吧。」
「……」
亚子完全想不到会发生这样的事。她獃獃地看着雷太生气勃勃的笑容。这是她第一次发现雷太也会这么愉快。雷太本该忧郁得要死才对啊……
一边给亚子引路，雷太一边继续笑嘻嘻地唱着歌。
「嗨呀，真开心啊。能和亚子小姐一起来体验世纪的瞬间。」
世纪的活动？
世纪的瞬间？
亚子听不懂雷太的话。但是，她能感受到雷太的样子很可怕。他太过于开朗了。她怀疑雷太的微笑下一秒就会跌落到黑暗的深渊里。
「那、那个，小雷……」
亚子刚张开嘴，就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眼前是个黑色的漩涡。巨大的漩涡覆盖了整个楼层。一瞬间，亚子感到眩晕。她感觉自己好像都要被吸进去似的。
「320327个……这是多米诺骨牌的世界新纪录。」
听了雷太这句话，亚子才反应过来，眼前这一堆确实是多米诺骨牌。她凝神细看，终于看出来了。
确实是多米诺骨牌。
「很厉害吧？」雷太继续说，「到目前为止，多米诺骨牌的世界纪录都是由德国的格雷斯·弗里德里希保持的，是320326个。我的比他多了一个。我在这里每天摆10小时，一共摆了31天才完成的。」
亚子不由得全身一颤。这是什么样的劳动力，什么样的忍耐力啊。
这样啊——亚子想到了。雷太更改了自己忍耐的对象。只要沉浸在无意义的劳动里，他就能忘掉心里的伤口。
「那么，要开始了哦。」
雷太蹲在起点说道，「现在起才是关键。如果不能全部倒下的话，也不算挑战成功。」
雷太小心翼翼地推倒了第一张骨牌。
咔哒咔哒咔哒……声音响起，排列成漩涡状火柴盒似的多米诺骨牌开始倾倒。
「小雷，那个……」
亚子犹犹豫豫地说道。
雷太好像油盐不进一样，只是一言不发地盯着多米诺骨牌。
这时，就连亚子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说真的，雷太可能确实没救了……
「小雷……」亚子灵光一现地问道，「我，还想再吃一次小雷做的西红柿。」
「……」
咔哒咔哒咔哒……多米诺骨牌还在倒着。雷太用眼光追及着它倒下的轨迹。
「再做一次蔬菜嘛，好嘛，小雷。小雷的蔬菜是最棒的。西红柿也棒、黄瓜也棒、南瓜也棒、茄子也棒。」
咔哒咔哒咔哒……多米诺骨牌还在倒着。
「如果能挑战成功世界纪录的话，我就再加一个，这次摆320238个多米诺骨牌。然后下次再加一个。很厉害吧？我要用一生的时间刷新世界纪录。」
看着雷太这么高兴的样子，亚子不由得气血上涌。「什么啊，你在干什么啊！现在是摆多米诺骨牌的时候吗？你好像个傻瓜！傻～瓜！」
亚子扯过雷太的耳朵。让雷太正视自己。
「傻～瓜！笨蛋！蠢货！章鱼！獃子！混球！南瓜脸！猪头人！消波块！马屁股！你妈妈凸肚脐！弱者！看着让人想吐！弱智！注定要秃头！水虫！咯咯咯的猪太郎！大裤衩！漏大便！屎裤衩！裂裤衩！没骨气！烂麵包！腌菜混蛋！吃垃圾的东西！脑残！关节炎！滑头鬼！伦敦大桥！翻个水母！碎豆腐！长条拉麵！饺子混蛋！大蒜男！韭菜男！穷神！裂屁股！半屁股男！肛裂混蛋！痔核男！烂抹布！草履虫！臭虫！厕所虫！虫牙小子！蚰蜒蚰蜒男！捕蝇草人！噁心修卡！短足！达摩！大象！羊！长颈鹿！疣猪！乌贼腿！气球头！萝蔔头！西瓜头！青葱头！烂包子！烂烧麦！烂酸菜！髒东西男！漏尿！腥臭小子！生剥鬼滚蛋！没蛋的东西！没志气！牙槽流脓！拉肚子男！便秘小子！肚子长蛔虫！虱子头！马粪！狗屎！鸡屎！破雨伞！日之丸便当！垢尝！晕头蠢蛋！烙铁鼻子！鲍鱼耳朵！香肠嘴！丝瓜脸！痰盂男！豉甲！小龙虾！深山锹形虫！漏屎！馒头屁股！五层屁股！鼓罐子尻！圆年糕！大腹便便！麦粒肿！淋病！梅毒！小鸡鸡！脸像月球表面！下贱！下贱到家了！蠢猪！蠢猪蠢猪大蠢猪！明石猿人！克罗马农人！爪哇直立猿！爱哭鬼蚯蚓！发霉的屌！大象腿！软骨头！猪肝！猪心！细菌！牛胃！牛舌头！鸡鸡电车！大圆眼镜！镜片像奶瓶一样厚！自行车胎！愚人！油腻男！老大爷！掏鸡男！撸管小子！自慰男！百济观音！蠢货！大蠢货！大大大蠢货！哼，你算什么东西啊！」
亚子朝着漩涡中心走去。还有一半的多米诺骨牌没倒下。亚子把它们全都踢倒了。「什么东西！什么东西！什么东西！大石雷太你个混蛋！」废楼的角角落落都回蕩着亚子的怒吼声。
「不需要用多米诺骨牌来证明，小雷你老早以前就是世界第一了。你的蔬菜做得世界第一棒。而且你还是世界第一的战士啊！」
雷太蜷缩在角落，一动不动。他低着头，抱着膝盖。
「……不是的……我……不行了……已经……」
嘟嘟囔囔……雷太喃喃道。
听到他的声音后，亚子马上冷静了下来。她发现雷太哭了。
「……不行了……我……已经种不了菜了……西红柿也好……黄瓜也好……我的手已经髒了……我这种脏手只能种出骯髒的蔬菜……吃到脏蔬菜的话一定会闹肚子的……大家一定会死的……所以我才摆多米诺骨牌……摆多米诺骨牌……这样不会给任何人惹麻烦……只有多米诺骨牌……只有多米诺骨牌……」
「……小雷……」
亚子蹲在了雷太旁边。她把手搭到雷太的肩上，能清楚地感受到雷太在颤抖。
一次、两次、三次，亚子重複着深呼吸。她选好了语句，慢慢说道。
「……才没这回事呢，小雷……小雷还和以前一样哦。你一点都没变。小雷的手一直都是乾净的。所以现在才会这么沮丧。你是因为温柔才沮丧的。所以啊，小雷，回到我们身边来吧。我们，再一起战斗吧。」
雷太把头埋进亚子的怀里，眼泪像决堤一样涌出。
「……不行了……我……得病了……身体也好，心灵也好……从我出生时起就是病态的……我只会给大家添麻烦……病也恶化了……大家都不行了……被我传染的……什么都……不行了……」
亚子像母亲一样抱着哭个不停的雷太。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这是第一次，有人这样向她吐露心声。她想不到怎么安慰。只能用怀抱宽慰他。
雷太还在抖个不停。不管亚子再怎么用力地抱，他也停不下来。
所以，当楼层开始振动时，亚子还以为是雷太的抖动。
微弱的振动结束，紧随其后的是恐怖的地鸣。这时亚子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她抱着雷太站起来。
同时，整栋建筑轰然倒塌，两人被震飞到5米之外。头磕到墙壁，二人连连叫疼。
地板像纸一样褶皱，天花板上布满裂缝。
亚子站起身来，向窗外看去。
断开的电线噼里啪啦地冒着火花。几十块屋顶瓦劈开了树木。
整座城市都在晃动。
亚子和雷太从建筑物里逃出来后，这次7.4级的强震才宣告结束。受此影响，多条主干道被切断，所有铁路停运，城里四处都是火灾。
但是，和之后的一系列地壳变动相比，这只是个平稳的序言。
还没有人知道这场地震意味着什么。除了他——
「……朱莎开始活动了……」
在被黑暗覆盖的基地里，拉迪格低声说道。
2
凯和香，还有小田切，站在高台上俯视城市。
这不是哪座城市的问题。
这段时间的连续地震，使目光所及之处都是同样的光景。
「是拜拉姆。」小田切说，「这肯定不是自然现象导致的。」
建筑物都塌得差不多了。大地裂得像网格一样，能让人看到深不见底的黑暗地下。
地震一天比一天频繁，而且範围也波及到了全世界。无数震源地一齐释放巨大的能量，撕裂了地球表面。简直，就好像是地球在蜕皮一样。
「拜拉姆大人万岁啊。」凯用略带讽刺的口吻说道，「这是对骄傲自满的人类进行的惩罚。」
小田切看着凯，看着香。
「我希望你们能回来。人类一定需要喷射人的力量。」
「没用的。」凯吐出嘴里的口香糖。他面无表情地看向崩溃的城市。
「就像你说的那样，如果这是拜拉姆搞的鬼，那么可以说敌人的力量远胜过我们。这种情况下你让我们怎么打？」
「……」
小田切无法反驳凯的话。能让地球全境都遭到破坏，拜拉姆的实力确实远超人类的想像。但是，正因为如此，小田切才痛感喷射人的力量有多么重要。
恐怕，重建了地球战舰的组织，还想和拜拉姆正面决战呢。
可是，与那么强大的对手硬碰硬毫无胜算。
只有针对敌人的弱点进行奇袭……而能做到这一点的，只有喷射人了。只有他们，对喷射人多少还有点了解。
「行了，放弃吧。」凯继续说道，「你之前也说过吧。喷射人只有集齐五人才能发挥出真正的力量。那么就算我和香归队也无济于事。」
「你怎么想呢，香？」
「我……」
香低下了头。
从小田切的立场讲，她是希望香能说服凯的。香理解小田切的想法，可她无法回应。现在只有和凯在一起生活才是香的全部。
「有人想见你们……」
小田切话音未落，香突然感受到一股恶寒。
好像冰冷彻骨的风……不，那不是风。空气是完全静寂的。
彷彿黑暗的视线……是杀气。
香猛一转头，看到几片树叶正射向她的眼睛。
拨开树叶后，一条银色的鞭子袭来。
「香！」
凯为了保护香，手臂被鞭子缠住了。
玛利亚踩踏着枯叶，来到众人面前。
「是你……」
玛利亚的嘴角浮起一抹兇恶的笑容。
三人看着玛利亚，回想起了龙说过的话。
「理惠她……」龙说，「还活着。」
这个女人真的是龙以前的恋人吗？现在，这个眼里布满扭曲杀意的女人……
「……说吧……」
玛利亚拉扯着鞭状武器尼库罗德，说道，「那个男人在哪里？天堂龙……在什么地方？」
「你找龙要做什么？」
「那还用问吗……我要用他的血，把我装点得更美丽……！」
尼库罗德向天空扬起，随即变成镰刀掠过凯的脸颊。
「!」
尼库罗德的一击在凯和香的脚边炸裂。
与钝音同时产生了爆炸，地面被炸出了一个大坑。暴风将二人吹飞到一旁。
「天堂龙……他在哪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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