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陌生的场所苏醒。
揉着眼睛起身。感觉做了一个非常奇怪的梦。
——好暗……这里是哪里?
试着站起来。好大的房间。天花板也很高。木製的天花板上没有电灯, 月光从格子窗透出。不管是没有玻璃的窗户还是室内的装饰,都古色古香。
总觉得不自在伸手摸了摸脸。
——没有眼镜……。
我有高度近视,裸眼基本上什么都看不见。现在却连天花板上的木纹都看得清清楚楚。自从高中考试把眼睛弄坏以来,还是第一次看得这么清楚。
试着让月光照在手上。我穿的是类似浴衣的衣服。手向前伸,袖子就哗啦掉下来。
手很小。手指纤细,也没长汗毛。在迄今为止的人生中受的旧伤啊,笔茧啊都不见了。视线从指尖移向手腕,手肘,上臂……,非常娇嫩,不禁让人担心如果碰上什么会不会折断坏掉。
美丽柔弱,不是我熟悉的手。
「什么啊这只手……哎?」
声音也不是自己熟悉的声音。岂止不是自己的声音,连日语都不是。儘管跟商社职员时代在中国大陆听过的广东话很像,却是不同的语言。
毛骨悚然。并非睡迷糊了,又或者喝多了丧失记忆。是我的身体发生了什么不可思议的变异。
对现状感到头晕,歪起脑袋长长的头髮就垂了下来。长及腰间。用手捞起来看也不觉得是自己的头髮。即使一年不剪头也不会长这么长吧。而且发质也很蓬鬆有光泽。
试着想像捲入事故昏迷数年的可能性。或者是青年性认知障碍,前向性健忘什么的……哪种假设都无法解释我目前的状况。
「……总之,先找谁问问吧」
从横放着的床上下来。脚的样子也变了。就像没有色素似的白皙,小巧。我对漂亮的脚踝着迷,结果一块板子从下摆掉出来。
类似砧板的大小跟在中华料理店得到的东西一模一样,不过图案不同。多了跟白色勾玉图案相互咬合的黑色勾玉,形成表示阴阳的太极图。
什么啊这是,在我正要捡起砧板的时候,房间的门被打开。
站在门对面的是两个女人。跟房间的装饰一样,穿着中式服装留着中式髮型,两个人都是我必须仰望的高个子。儘管有点害怕,我还是对她们开口说道。
「那个——」
突然,女人们跌坐到地上。被吓软腰的典型动作。她们露出胆怯的表情拚命的伸脚,想要后退。
「啊,啊哇哇哇……!」
「啊呀,那个,喂?」
「哎哎哎哎哎!?」
仅仅是靠近,她们就发出可怕的惨叫。困惑逐渐变成恐惧。
——总觉得我不该呆在这里。
突然心脏像打鼓似的砰砰直跳。既不安又恐惧。为什么你在这里,总觉得会被这么责备。
「对,对不起」
我一边道歉一边冲出走廊。女人们一直喋叫不停,就像被惨叫声推着似的,我在走廊飞奔。走廊好长好长,好像没有尽头似的延续着,原来这里是一栋很大很大的宅邸里面。
不过,我一点不记得这里。
——为,为什么。都没有<ruby><rb>大人</rb><rp>(</rp><rt>* *</rt><rp>)</rp></ruby>来帮帮我。
冒出这种想法,让我感到愕然。——为什么要向大人求助?我就是大人。
没跑多久就难受起来。明明想要全速奔跑的,脚却不听使唤。自己的认知跟身体动作相违。类似晕车的目眩袭来。指尖发冷,跑不动了。
停下脚步把手撑在墙上。每次剧烈呼吸,长发就会跟着上下摆动。 是听见吵闹声了吗,人们好像正朝这边赶来。
「怎么回事!?有贼吗!」
数名男人发现我立即赶过来。他们不但个个全副武装,还是我必须仰望的巨汉。越来越不明白自己是在什么地方了。
「救,救救我——」
在求救的我面前一个尖尖的东西刺过来。
为了避开,我当场跌倒。比起屁股跌到的痛楚,我更加惊惧逼向自己的杀意,动也不敢动。向我刺来的是带有锋利尖端的矛。
货真价实,真正的武器——为了杀人的兇器,好几支向我刺来。
——为什么我非要面对这种事不可。
感觉什么东西流到脸颊上,就用手背去擦。于是我首次发现自己正在流泪。不管怎么擦,泪水都会咕噜咕噜冒出来。
我对自己轻易哭泣感到动摇,泪水愈发止不住了。最糟糕的是,甚至开始了呜咽。
「呜……呜呜,咳咳,呜……」
看着这样的我,男人们也一副困惑的样子。渐渐地,看热闹的人们也蜂拥而至。从服装上看,他们大都是宅邸的佣人跟警卫。
「喂,她在哭哦……?」
不知道谁开了口。说的话也不是日语,不过意思自然就理解了。即便如此我也不知道怎么回答好,反而是眼泪哗啦哗啦往下掉。
围着我的男男女女开始起鬨。
「没反应哦」「一定是妖怪附在尸体上」「有可能」「所以我不是说了吗」「 必须把手脚卸下来再烧掉」
听到危险的对话,我哭得更厉害了。即使哭得这么丢脸,也没有人向我伸手。好难受,好悲伤。仅仅觉得悲伤眼泪就涌个不停。
在充满大人敌意的地方,突然飘起桃香。
「你好像很混乱的样子。一定是想不起自己是谁了吧」
一个惬意的声音响起。说话的是看上去20岁左右的女——让人怦然心跳的美女。大眼睛长睫毛,从鼻子到嘴唇就像用细笔精心绘製上去似的,而且脖子上有奇怪纹路的刺青——我记得有见过。不止刺青,我也记得声音跟桃香。
是那个占卜师。
跟记忆中的占卜师不同,从RPG魔术师一样的打扮换成了中式传统服装。而且,身高变得比我还高。
「各位可以离开了。请把这里交给我」
说着,来到我跟前的占卜师突然把我抱起来,像抱小孩子似的。
本来,女人是不可能抱起我的。不过到了这时候,我渐渐开始理解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
——我,现在变成了孩子。
天花板很高走廊很长,以及碰到的人全都比我高大,如果是因为我变小了的话就合情合理了。应该说,只有这个可能。
占卜师抱走手脚收缩,身体只剩原来1/4大小的我。转眼间穿过让道的人群,进入一间装饰华丽的房间。
「好了,请」
把我放下。身体前屈的占卜师露出胸谷,我岔开视线。同时,感觉到某种丧失感。什么啊,这种感觉。
「抱歉我来晚了?因为发生了些意外」
占卜师说着弯下腰,帮我擦眼泪轻抚我的头。跟安慰迷路小孩的做法一模一样,不过我无法否定对此涌出的安心感。
「那么,城川刺音先生,或许你已经发现了,不过为了慎重起见请让我说明一下情况」
占卜师说出我的名字。果然,跟那个占卜师是同一个人吗。
「我们如今所在的并非21世纪的日本。这里是,古代中国——被称为后汉末期的时代。而且,你不再是城川刺音,已经变成了别人。用你知道的说法就是……近似『转生』吗」
转生。我从这个词联想到的是,现世中死去的人在异世界重获新生的幻想情节。——我真的死了吗。
话说回来,我想不出比『转生』更符合现状的辞彙了。对时代是古代中国,心里也有数。服装啊家具装饰啊,而且类似中文的语言——我想恐怕是古代中文吧。
「让你转生的,当然是我。你一定有很多问题想问吧,首先——」
占卜师从房间的角落拿出一个画册大小的东西。
「——好了,请」
然后把那个东西放到我面前。是镜子——不过,并非现代常见的玻璃镜子。而是研磨过的金属板表面——历史教科书上出现过的铜镜。
镜子表面上映出一张气色不好的少女哭脸。
「……?……!?」
我惊愕得和不拢嘴,慌慌张张地抚摸脸颊,镜中少女也跟着做起同样的动作。倒映在镜子里的人,就是我没错。
对语塞的我,占卜师说到。
「这里是洛阳,作为中原的首都可说是汉王朝的中枢」
「啊,啊呀,比起地点,这个女孩子……」
「在洛阳,以相国身份权倾朝野的人是——」
「等一下!我的身体,为什么会?是,是谁的」
咯吱,脸颊被捉住。完全感觉不到感情的冰冷目光射向我。
「好好听话。我不是正在说明吗」
迫于她的压力我沉默下来,随即占卜师抽身退开。就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似的继续说道。
「……这栋宅邸的主人叫董卓。而你是董卓的孙女——董白大人」
◇
后汉末年的三国时代——因三国志一书而广为人知的时代。刘备关羽,曹操等英雄群雄割据的战国乱世。
董卓是这本三国志序篇的登场人物。
在动乱中出现的董卓,杀害皇帝与其母亲。取而代之拥立幼帝,并利用幼帝支配朝廷。他毫不留情地屠杀反抗者,按自己的慾望予取予求。其魔王行径让洛阳居民深陷恐惧。
然后这个世界的我,似乎是魔王·董卓的孙女。
「好了。所以,你有什么疑问吗?」
占卜师带着温和的微笑问道。
可是在疑问之前,我必须先确认一件事。
「——…………孙女……?果然,是女的……?我,现在,是女孩……?」
「没错。不管从哪里看怎么看都是个可爱的女孩」
我悄悄把手伸进股间。醒来后,总觉得那里违反自己的感觉。
「…………………没有……明明没有,却好像有什么………………」
「别玩了。比起这种事,你刚刚醒来胃是空的吧?吃固体食物还太早,先把这个喝了」
占卜师把不知道什么时候準备好的热气腾腾的汤碗递给我,热气带着沖鼻的中药味。
「这是我调製的葯汤。用来补充你现在需要的营养,整理气脉」
我按照吩咐喝下汤药。味道没有闻起来那么强烈。就像没有盐味道汤汁,喝下去后下腹附近忽然开始发热。感觉发热渐渐向全身扩散。
「好了,做得好」
从喝完汤药的我手上拿走碗,占卜师说道。
「接下来把这件不祥的衣服脱掉」
「……哎」
「这件衣服是寿衣哦?在葬礼上给故人穿的」
我的脑海里浮现出葬礼上头戴三角头巾的幽灵印象。
「寿,衣……?为什么我会穿这种东西的……」
「因为你死了,董白。好了,快点脱掉」
在占卜师的催促下,我脱掉衣服。话题太过飞跃,思考整理不过来……我不由得对占卜师言听计从。占卜师又像哄小孩似的说道。
「了不起了不起。来,做个万岁~」
我按她说的高举双手,占卜师的手指在脖子锁骨腋下等神经集中的地方来回揉捏。随后,肚脐被手指戳到让我发出奇怪的叫声。
「……嗯,看样子魂魄已经在体内生根」
我忍着痒痒任由女人的手指从肚脐滑向心窝。
「刚刚醒来气脉果然很乱呢,不过用不了多久应该就能融合……」
占卜师的手指在我的小腹附近摸来抹去。皮肤底下刺刺地痉挛起来,感觉神经被扰乱了。
手指穿过开始剧烈起伏的胸间,不久后离开。
「好了,可以了。或许暂时会有不适,不过马上就会消失。然后,这是新的睡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