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不着。
回到自己房间的我在床上抱着膝盖,一直望着暗处。董卓房间里的光景在脑海中挥之不去。我在21世纪的日本不曾遇见的,大量尸体。
因为心虚想有人陪在旁边是这副身体的年龄在作怪吧。那个可疑的占卜师也好,谁都好,真希望有人能握住我的手或者抱紧我。
结果——一夜未合眼就这样迎来了早晨。
公馆四周走动的人流好像增加了。大家都在工作,只有自己无所作为的事实摆在眼前,这种感觉……即使时代变了,这种良心不安的感觉也没变。
「可是,我该做什么呢……」
我搔搔头。一搔头长长的头髮就沙沙地摇起来。虽然很烦,不过指尖划过头髮的感触很舒服。城川刺音的头髮,跟这头秀髮比起来就像乾燥的裙带菜。
——对哦,尽想些消极的事情也没用。那就积极地看待现状吧。发质的改善就是其中之一。也没有必要在意髮际线的事情了。
其他还有视力的改善,腰痛消解,胃痛也没了,明明彻夜未眠也感觉不到疲劳……,嗯,健康方面是没话说的。
这么说来,我还不太了解这副身体的事情。过敏症跟宿疾姑且不提,至少先了解一下运动能力之类的,毕竟这关係到今后的死活问题。
首先做个轻度柔体吧,打定主意,我在床上做起前屈运动。应该说,试着去做。
「……什么啊这是……完全曲不下去……」
关节异常僵硬。这算柔体运动吗,仅仅是手脚向前伸呜呜呻吟而已。
不止前屈,试着做各种伸展结果都一样。肩,腰,股关节,膝盖全都僵硬得不像个孩子。大叔时期的我反而还比较柔软。
「小董白,你的运动量太少了哦……」
未来越发变得不安起来。这样能活下去吗。
就在我开始认识到自己的身体关节可动範围多么狭窄的时候,眼睛扫向房间,门打开了少许,有人在外面偷看。
我不由得,合上敞开的睡衣前襟。
「……谁?」
门慢慢被打开,就像害怕被骂的孩子似的,少女露出脸来。
应该说是小动物系吗,给人一种惊惊颤颤感觉的女孩——恐怕,年龄跟现在的我差不多。
「对,对不起!我是来给大小姐请安的。因为大小姐好像正在忙,不知道该怎么办……」
少女双手捧着的盘子上,有个冒着中药药味的碗,是昨天,占卜师让我喝的东西。
「那,那个,初次见面。我,我是宦官名叫姬静」
维持惊惊颤颤的态度,少女低下头。——嗯。
「刚才……你说了宦官?」
「啊,是的。没错。我是宦官」
说到宦官,就是负责照顾皇帝与王族的特殊佣人。
他们在皇帝的妻子与爱妾们住的后宫工作,为了避免犯错被切除了男性器官。
也就是说这个姬静是,男性。
「真的吗?好厉害!虽然怎么看都是个女孩……」
我从头到脚打量他,姬静好像害羞似的扭扭捏捏起来。
「不过宦官一般,应该是在后宫的。为什么会来这里?」
「那个,说来话长。我是不久前才来的。被吩咐住进宅邸,照顾大小姐的起居……」
——绑架本该侍奉皇帝的宦官吗,……董卓,真是大胆妄为。
「听说那位大小姐去世,以为会被免职,结果大小姐去世好像是误传,又被带回来……那个,所以,请多多指教」
头又低下去了。脑袋咕噜咕噜转的动作,让人联想到仓鼠跟家鼠可爱极了。而且,他的身世值得同情。
「真是灾难呢……嘛,请多多指教」
老实说,我认为非常难得。他明明是被强行带过来的,却没有怕我恨我的样子。跟其他侍女不一样。
「那个,如果已经洗过脸,请您更衣。啊,我会帮忙服侍的,不对,那个,虽然不急,不过相国大人吩咐大小姐做好準备」
「董卓……不对祖父大人吗?」
「哎,啊,是的。因为好像有庆祝,没错」
说起来他的确有说过这件事。
虽然那个魔王肯定不会举办什么正经的庆祝,但是也不能放鸽子。而且就算少也没关係我现在想要收集情报。如果转生成英雄豪杰或许可以用蛮力解决,不过幼女的身体能做到的只有智略系的限制游戏。
因此首先要有,情报与管道。
董卓手下的部将与军师中,有人在董卓死后依然持续活跃。如果能跟他们接触,或许我的生存路线就有望了。
我一定要利用这次庆祝活动建立人脉,找出生存路线。
◇
如果缺席就好了。
我被马车晃来晃去,埋着脸真心这么想。
因为是庆祝我觉得一定会办宴会,实际上大错特错。
是游行。
跟军队一起,在洛阳街上游行。还牵着一群带枷的罪人。
董卓乘的马车打头,其次是囚犯的行列,最后是我乘的马车通过。
让罪人们步行是为了做给反抗董卓的人看以儆效尤,显示董卓的权威吧。做出这种事情,当然会招来居民反感被记恨。
「完了……」
我乘的马车只有豪华的双轮拖车加上一顶大棚伞。街上的居民可以清楚地看见我的脸,我也能清楚的看见他们充满憎恶与愤怒的表情。
就像是告诉大家害苦你们的人就在这里似的大摇大摆走在大街上。这样一来董白向民众拉仇恨,又离处刑台end更近了一步。
「库库库……」
一阵阴层的笑声响起。笑的人是担任马车护卫的部将。披甲跨马的体格很棒,不过表情跟动作都阴气层层。
我跟这名部将阴气层层的眼睛对上了。
「好久不见,董白大人。能够再次见到您实在不甚荣幸」
下作,这么想着我回看那名部将。——这家伙是熟悉董白的人吗。
对方用刺探他人内心的眼神仔仔细细打量我后说道。
「……原来如此。跟传闻说的一样。记忆好像有些混乱的样子」
「是,是的没错!」
我马上嗯嗯点头称是。部将又「库库库……」发出阴气层层的笑声。
「那么请容鄙人重新报上姓名。鄙人名叫李傕」
李傕——我知道这个名字的人物。
董卓死后,一时间控制皇帝,支配过首都。在这层意义上,或许可以说他是董卓的继任者。给人的印象是浅虑的猛将,不过眼前的男人看起来像神经质。
「不胜惶恐,鄙人跟董白大人从前是知己。随着不问年龄与身份的友情渐深……当然,是在鄙人作为臣下恪守身份前提下的交流」
董白这样的孩子跟,阴沉大叔的友情……「光⚪美少女大叔」「偶⚪学园大叔」类似的单词在我的脑海里时隐时现。
「啊啊!?」
大叔突然叫起来。我在马车上大吃一惊。
「怎,怎么了」
「这个角度!用这个角度歪脑袋的动作!跟从前的董白大人分毫不差一模一样!哦,哦呵!」
李傕在马上灵巧地变换姿势,从各个方向看过来,我的脸颊自然地开始痉挛。
「啊啊~真有大饱眼福~。传达这个角度很可爱的感想后,鄙人被董白大人大骂『噁心死了』一脚踢开……啊啊,无法跟董白大人共有这些美好的回忆是何等的悲剧……噢噢噢噢!」
因为超绝想像的理由,李傕泪流满面。——噁心得可怕……。
「不过!董白大人能痊癒实在可喜可贺。而且鄙人跟董白大人倒下的事件也不无关係」
「哎?怎么回事……」
「啊呀失敬。讲这个话题要看场合的。现在仅仅是,祝董白大人从时之彼岸回归」
「时之,彼岸?」——这家伙知道我从21世纪来的事情吗?
我不觉得除了那个占卜师以外还有知道我转生的人。这个李傕,能成为拯救我脱离处决路线的人脉吗。
「那个,李傕……」
噗嗤。
伞被什么东西贯穿。抬头一看,尖尖的铁片从伞破掉的地方冒出来。是什么啊,这么想着不久后,车子的四面八方都插上了弓箭。——弓箭。真正的弓箭。
「敌袭——!」
士兵们大叫,看热闹的发出悲鸣四处逃散。
护卫队士兵为了寻找敌人也慌慌张张地开始动起来。贯穿伞的弓箭一下子猛增,承受不住的马车停下来。李傕一边用剑抵挡弓箭一边大叫。
「董白大人,请不要动!不可以从伞下出来!」
就算他不说,本来我也动不了。
在21世界普通生活,会有被大量弓箭射杀的经验吗?我没有。所以我觉得抱着伞柱动弹不得也是没办法的事。
话虽如此,知道这时必须做形势判断的冷静还留着。
「李,李李李李傕?敌人是?敌人是从哪里来的?」
「弓箭手藏在附近的房顶!我们被包围了!」
明明是VIP参加的活动,为什么周边的安保措施这么疏忽。
为了寻找突破口,我回望四周,哪儿都充满了暴力。在我的周围士兵们把盾集中起来组成盾墙抵御弓箭。其他也有士兵向房顶回射弓箭,也有士兵跟下到地面的敌人刀兵相见。
董卓的马车更早之前就受到袭击,进退不得。从这边到那边——两辆马车之间,士兵跟袭击者再加上囚犯混杂其中,让形势更加混乱。
「啊,啊啊!」
直到刚才为止还抱着脑袋蹲着不动的御者突然冲出车外。好像是承受不住呆在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破的伞下的恐惧。
「等等!要走的话我也——!」
一支弓箭扎入冲到伞外的御者头部。御者的头部咕噜一转,随即向着马车倒下。跟失去意志的眼睛对上——想起来了,昨天在董卓房间里见到的尸体山?
「呜,咳,哗啦……!」
受不了噁心,我悄悄吐出来。因为来到这个时代后还没吃过东西,所以吐的大都是胃液。嘴里充满了酸味跟今天早上喝的葯汤的药味。脸上因为眼泪鼻水跟唾液变得湿漉漉的。是在担心这样的我吗,李傕策马靠过来。
「董白大人!您没事吧!」
「……李傕……那个……」
我指向前方。袭击者中好像有人混进了看热闹的人里面。没穿铠甲就跟士兵们上演全武行。不过,李傕好像以为我指着的是死掉的御者。
「御者已经死了!不过请放心!这辆马车由鄙人——」
「笨蛋,不对」不妙,居然说出了笨蛋两个字。不过现在没功夫计较这些。
「那些家伙是沖着囚犯来的。袭击是为了夺回囚犯!」
李傕也发现了吗。一脸惊讶的表情。囚犯的周围一支箭都没有。弓箭手拖住护卫队士兵,敢死队趁机冲进去救出囚犯——是这样的作战吧。
也就是说只要释放囚犯敌人失去战斗的理由,应该会自行撤退的。
李傕向士兵们发出指示。
「兄弟们!董白大人吩咐!把囚犯们带过来当成挡箭牌!」
「……哎?那个,我没有说到这个地步……」
然而一听到李傕的号令,士兵们立刻一齐向前冲出,打散敌人后抓住囚犯,拖到马车两侧。箭雨随即停下来。
「不愧是董白大人!……怎么了小贼们!儘管放箭啊!」
继李傕之后己方的士兵们也开始向房顶挑拨。从伞的破洞向屋顶望过去,拉满弦的弓箭手们正悔恨交加地瞪着这边。
「臭丫头,居然用人质要挟卑鄙!」「恬不知耻的禽兽!」「饶不了你董白!」
被指名道姓骂了……!
对愕然的我,李傕说道。
「跟预计的一样攻击停止了。这样下去,董卓大人也能得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