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法回家的少女誕生前

「为什么妳老是这样啊……！」

当我年纪还小、妹妹还没出生的时候，父母对我应该也比较温柔吧。

他们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只对我这么严厉呢？我完全不记得了。

「真是的……如果换成妳妹妹艾莉娜，明明就不会发生这种事。是优点全部被那孩子拿走了吧？没错，一定是这样。」

我一边聆听母亲歇斯底里的惨叫声，一边这么想。

但人的记忆是很暧昧的，或许父母从来没有对我温柔过，只是我一厢情愿地「希望是这么一回事」也说不定。

像我这种失败作希望有温柔的父母，肯定很不适合吧。

但是取而代之，我有属于自己的英雄。

她──爱衣像是要袒护我似的站在我前面，面对我的母亲。

「真是非常抱歉，夫人。我会好好纠正大小姐。」

我一直觉得她的鞠躬姿势十分优美。虽然才刚来我家担任女僕没多久，却能以比任何长年任职于家里的人更加优雅的方式低头，不愧是一直都在保护我的英雄！

虽然见到她向我以外的人低头令我非常不甘，但她肯为了我低头的喜悦还是略胜一筹，因此我什么也说不出来。毕竟就连家人里，也找不到愿意打从心底替我道歉的人嘛。

「请妳务必这么做。如果是妳说的话，那孩子应该也会听进去才对。」

「……属下不胜惶恐。」

爱衣进一步低下头。母亲先是注视着她，随后忿忿不平地看了我一眼，便返回自己的房间了。

等母亲的脚步声远离后，我对爱衣说：「请抬起头来吧。」但她依然低着头。这是因为她一板一眼的关係吧。虽然我尊敬这样的她，但现在的我一点也不觉得高兴。母亲她真的有这么恐怖吗？父亲暂且不提，母亲本身明明没有任何力量。

不久后她总算抬起头，带着我朝房间的方向走去。

我注视着她那挺直了腰的背影，走在一如往常的走廊上。

回到房间后，我被要求坐在椅子上。接着爱衣也开始狠狠地念了我一番，但我并不讨厌被她说教。因为我很清楚她并非为了这个家，而是真心为我着想的缘故。

「大小姐。」

「我不是说过，在房间里要叫我『艾莉姆』吗？」

虽然她瞬间因为我说的话显得有些吃惊，马上就摆出比刚刚更加严肃的表情。明明只是半开玩笑地讲讲看而已嘛。

「大小姐，您知道自己做的事有多严重吗？」

「我并没有偷懒这件事，离我最近的爱衣应该很清楚才对吧？」

「……我不是在说成绩，您对夫人的态度才是问题所在。要是被那样对待，平时温柔的夫人会生气也是理所当然的不是吗？」

「说什么平时很温柔，妳真的这么想吗？」

「大小姐。」

她的双眼笔直地注视我，锐利的双眼蕴含对我的愤怒。对此并未感到害怕而是高兴的我，果然是失败作吧。

「您为什么这么喜欢替自己树立敌人呢？」

「这是因为除了爱衣以外的家伙，我一点都不在乎的关係喔。」

「您又开起往常的玩笑了。」

「我是认真的喔。爱衣妳应该很清楚我是不是在开玩笑吧？」

「……如果您真的这么想，那么请您至少乖乖听我说的话。」

「如果我乖乖照做，妳愿意亲我吗？」

「咦？」

「请妳亲我。」

我指着自己的嘴唇说。

原本笔直盯着我看的爱衣缓缓地朝右下别开视线。明明已经开了空调，她的脸却变得像苹果一样红通通，真是可爱极了！

见到她这副模样，我的笑意逐渐加深。这是因为刚刚从母亲单方面的怒火中保护我的英雄，现在正被我玩弄于股掌之中，我怎么可能觉得不开心呢？

「我说，要怎么做呢？」

她露出不知该如何是好的表情。虽然她总是只说必要的话，其实表情十分丰富。唯独她觉得困扰的时候，表情会显得十分多变，所以我会乐于造成她的困扰也是没办法的事。

最后她像是下定决心似的看着我的眼睛。

「……只有这次才会做这种事喔。」

「我知道。从下次开始，就跟往常一样用只有爱情的方式接吻吧。」

「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察觉再这样下去，她会认真开始不停说教，于是将脸朝她凑了过去。

○

过了几年，她因为功劳得到认同而升任为女僕长。

因为她是唯一能说动这个家里最难伺候的我的人才，所以才被赋予了无法辞职的责任吧。由于我个人也不希望她离开，因此非常感谢父母的决定。这或许是我懂事以来，第一次对双亲有所感谢也说不定。

至于我，虽然依然远比一般人来得优秀，但一旦和妹妹相比，还是会被当成失败作。

毕竟父母每个星期都会斥责我是个失败作，每当这时妹妹就会露出一副天真无邪的怜悯眼神看着我。

未来应该也一直都会如此吧。

可是，这些事情对我而言已经无所谓了。

我的内心已经下了某个决定。

这不是我一个人能办到的事，因此是以两人合力完成作为前提的大型计画。

「我有件重要的事要说。」

受到传唤前来的爱衣，一如既往地凛然动人。

「有什么事吗，艾莉姆大小姐？」

总觉得她的外表在这几年变得更加成熟。与其说是成为女僕长才变成这样，更让人觉得：正因为具备此等外表，才能够胜任女僕长的职位。她也付出了许多努力，才能担任女僕长吧。我个人也对此感到非常骄傲。

她要是听了我接下来说的话，究竟会做出什么反应呢？会觉得高兴吗？还是感到傻眼呢？最坏的情况，大概会被她瞧不起也说不定。

即使如此我依然期待她会高兴而开口说：

「等我国中毕业之后，一起离开这个家吧。」

她的脸上浮现困扰的神色。并非开心或是轻蔑，只是一副纯粹不懂我为什么会说出这种话的表情。

因此，我说出自己在心中练习过无数次的理由。

「对这个家族的人而言，我只不过是失败作。继续待在这里只会对我造成负担，也会给这个家带来困扰。所以，以毕业为契机，我决定要离家出走。」

我吸了口气。

接着，儘可能展露出不会让她感到不安的微笑。

「没问题的，我已经存了一定程度的钱，也拚命找到没有这个家族耳目的地区。」

就算听我这么解释，她的表情依然充满不解。

「所以说，请不必担心。」

我与其说是为了让爱衣放心，更像是在请求地如此补充。这是因为，我认为再这样下去，她有可能不愿意跟我走的缘故。那样一来不仅这个计画无法达成，我制定这个计画也会失去意义。

「……您不是已经平安考上理想的高中吗？如果要离家出走，我认为等到高中毕业也不迟喔？」

她努力佯装冷静地这么说。这肯定是她毫无保留的真心话吧。我在心里悄悄鬆了一口气，幸好没有被她瞧不起。

「我确实没有立刻必须这么做的理由。但是说起不想继续忍耐的理由，我倒是能想到好几个。我已经受够继续被拿来跟妹妹做比较了，这件事我想爱衣也很清楚吧？」

面对我的提问，爱衣轻轻点了点头。不过她迟迟没有抬起头来，看起来应该是在思考如何让我回心转意。或许她作梦也没想到，我会产生这种想法也说不定。

但先前早已想好说词的我继续说：

「具体来说，我也没有拖爱衣下水的理由，也无法立刻帮妳準备比这个家的女僕长更加优渥的地位，所以这件事对妳而言没有任何好处。」

我是在明白这件事的情况下向她提出要求。

「但是，对于爱慕妳的人来说，爱衣是不可或缺的。只因为这个理由，我希望妳能与我一起离开这个家。」

「……真是不胜荣幸。」

「没错吧？」

我努力挤出笑容。

「当然，我不会强迫妳。」

我想只要这么做她就一定会跟来，但我实在不想这么做。

「因为这是个要有爱衣才能成立的计画，要是爱衣不走，我也无法离开这里。所以立刻将我说的话视为问题，立刻向我父母报告才是比较聪明的做法吧。」

现场应该没有会做出聪明选择的人才对。

「爱衣。」

正因为相信她，我才会说出这种话。

「妳一定会握住我的手，我对此坚信不移喔。」

我朝她伸出手。

「……大小姐还真坚强呢。」

她用听起来像是感慨，又像是傻眼的语气这么说。面对这出乎意料的话语，换我感到有些困惑。

因为我认为真正坚强的人不会逃避现状，愿意麵对现实。所以说不愿面对、打算逃避现实的我坚强的爱衣，才是真正坚强的人吧。

她果然一直都是我的英雄。

「会这么说的爱衣才是最坚强的喔。所以我才会对妳的坚强稍微有所期待，然后提出邀约。」

我拚命到说出自己原本没打算说出口的事。因为我无论如何都想让这件事成功。

不知道是见到我拚命的模样很有趣还是其他原因，她终于露出笑容。

「受到大小姐信赖，总觉得会很辛苦呢。」

「哎呀，还真敢说呢？」

「那当然。因为一旦离开这个家，艾莉姆就不再是大小姐了。」

「这么一说的确是呢。既然如此，就用姐妹的身分一起生活吧？」

「虽然一点都不像，不过就这么办吧。」

爱衣脸上挂着安稳的笑容，握住我的手……

「无聊的话题就到此为止了。」

此时房门发出巨大声响，被打了开来。

面对这突然发生的事，我们同时朝门口看了过去。

父亲大人正站在那里。见到他的身影，我不禁背脊一凉。明明整个房间都是隔音的，他为什么会在这时候突然出现呢？

「你怎么会在这里？」

「因为收到妳最近行为很诡异的报告，所以我装设了窃听器。不过我实在没想到，妳真的会策划奇怪的事情……」

窃听器！

面对这难以置信的辞彙，我当场坐倒在地。

「虽然我一直对妳们淫秽的关係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要离家出走就另当别论了。或许该说，妳觉得我会允许这种事吗？正因为会这么想，才会制定这种计画吧。所以才会说妳是失败作啊。」

他不断说出打从心底感到轻蔑的话语。

「女僕长，妳也一样。为什么要附和她？她只是个不通世故的孩子，就算带着这个没有教养的家伙逃出去，生活也会立刻陷入困境。妳应该没有蠢到不清楚这件事吧？」

「我是侍奉大小姐的女僕。只要是为了大小姐，我什么都愿意做。」

我短暂地为这句话所感动，然后父亲大人的怒骂声响彻整个房间。因为看见他举起手，我拚命地起身阻挡在爱衣面前。随后我因为头部被人猛烈摇晃的感觉倒下，接着逐渐失去了意识。

○

醒来之后，我发现身边站着一名不认识的女僕。

「爱衣呢？」

由于不见总是陪在我身边的爱衣，我满怀疑惑地提问。

「老爷以不再出现在艾莉姆大小姐面前为条件，原谅了爱衣大人的所有过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