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即使如此,这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何况世界上不可能有不死生物,顶多就是水熊虫吧——我从骗徒贝木泥舟那里得到的情报,就像这样以扫兴的形式作结。
他所提供的情报,搞不懂是否派得上用场——至少,如果有人问我值不值得付那么多钱,我个人保持质疑的态度。
专攻不死生物。
就像是专门对付吸血鬼的德拉曼兹路基——或者是专门以冒牌怪异诈骗的贝木泥舟。
搞不太懂。
唔~……
以这种意义来说,我们认识的那个专家忍野咩咩,虽然会在各方面装疯卖傻,但他擅长的领域真的广泛得夸张。
那个家伙到底是何方神圣?
总之,既然话已经说完,就没有理由同桌而坐——我和贝木可不是能够天南地北畅谈的交情,即使除去这个要素,面对贝木这种气氛沉闷又不祥的人,别说是閑聊,即使是争论也很难聊得开。
我没办法和这家伙进行搞笑情节。
我起身端起托盘要回到原位的时候,在最后关头回想起一件事。
「对了。」
我向贝木开口。
「贝木先生,钱包和钱我就不计较了,不过我想讨回一个东西。」
「嗯?想讨回一个东西?什么东西?难道钱包里有信用卡?」
「怎么可能有信用卡,我是高中生耶?……是照片,钱包里有一张照片。」
「是吗……」
贝木从上衣内侧取出我的(不,已经不是我的)钱包打开,取出一张照片——看到照片拍摄的对象,贝木不禁蹙眉。
但我不知道这是不是扑克脸。
「……战场原。那个女孩剪头髮了?」
「嗯……是的。」
我放在钱包里的照片,是战场原的照片。
这是最近拍的肖像照——用我上个月底在神原房间挖掘到的数位相机拍下的照片。
我把这张照片列印出来了。
或许是拍照的人技术高超吧,由于这张照片拍得太好了,所以我当成金榜题名的护身符放在钱包里—活在现代的高中男生,或许已经不会做这种有点复古的行径,不过即使如此,我也不想认命把战场原的照片送给贝木。
何况我不希望这张照片离身。
对我来说,再珍贵的情报,都不值得我以这张照片收购。
「哼……笑咪咪露出这种鬆懈的表情,人类一旦变呆,就会永无止尽呆下去——我曾经看过她光芒四射的模样,现在的她就我来看判若两人。没有昔日的风采,毫无当年的影子。」
还以为贝木会要求我拿出仅剩的两千圆做为代价——不过很意外地,他非常乾脆把照片还给我了。
真的是一副毫无兴趣的态度。
宛如认定这张照片一文不值。
毫不犹豫就交还到我的手中。
「——我对此感到遗憾至极,只能以失望来形容。变得开朗的战场原黑仪,到底还有什么价值?要选择永远没发觉己身的价值,还是选择永远没发觉己身毫无价值,这是人类一辈子要背负的课题——不过即使如此,孩子终究必须戍长,像我这种已经走到尽头的人,在这种时候就不要多做评论了。」
已经走到尽头的人。
贝木泥舟如此评定自己。
确实——以贝木这个年纪的人来看,我和战场原只是刚开始成长的孩子。
而且,进一步来说,我不经意察觉到——贝木泥舟与战场原黑仪,并不只是单纯诈骗与被诈骗的关係。
不然对于战场原来说——和贝木的重逢与对决,不可能成为如此明确的一种了断。
不可能成为排毒的引子。
然而即使再怎么明察秋毫,我也不应该深究恋人的这段往事——因为用不着贝木教导我也知道,孩子不应该回首从前,应该迈向未来。
不是结束,而是开始。
那么,我现在应该先思考眼前的未来——也就是关于那两人的事情。
影缝与斧乃木。
影缝余弦与斧乃木余接。
经由刚才的情报可以知道,她们是正如预料的双人组……是两人一组的搭档。
而且也因而得知——她们是正如预料的专家。
她们将我称为鬼畜和鬼,果然不是因为看到我过分对待火怜和八九寺的样子,而是因为我体内残留着少许吸血鬼的性质才如此称呼。
换句话说,我今后依然可以继续大剌剌做出那种行径。
这是令我振奋的消息。
然而即使得到想要的情报,似乎也不代表这件事至此告一段落——甚至令我不禁觉得更加进展开来。
这件事牵扯到的範围越来越大了。
专攻不死怪异的捉鬼大师。
不死之身,不死生物。
吸血鬼。
贝木曾经断言,世间没有这样的存在。
广义来说,他如此断言绝对是正确的,但严格来说,现在这座城镇上,就存在着非得冠上这种称号的人——而且是两人。
不用说,正是忍野忍与阿良良木历。
「不死生物所在之处,必有专克不死生物之杀手——在神话或传说之中,出现过许多不死怪物或不死之神,然而这些怪异即使拥有不死之身,却大多会遭到杀害。」
如果不死生物确实存在——不死生物的杀手也确实存在。
那两个家伙就属于这一类。
忍如此说着。
我们共乘一辆脚踏车。
这是我不想和火怜进行的共乘行为。
我个人很希望忍在我移动的时候躲进影子里,不过吃待饱饱的她,任性说出「既然机会难得,吾想看看白天之世界」这种话,而且我没有任何手段能制止她的这份任性。
虽然有,但我不忍心行使。
忍的外表年龄大约八岁。
然而如果坚称她只有六岁,看起来也挺像是只有六岁——虽然实际已经五百岁了。
所以两人共乘(表面看来)没有违法。
不过,前提是忍乖乖坐在后方。
「嗯,这样似乎较为方便聊天。」
忍整个人坐在前面的菜篮里。
屁股塞进菜篮,双脚放在龙头上,和骑车的我面对面。
看来她似乎不清楚脚踏车是什么东西。
无知到这种程度实在恐怖——她居然会想到这种我们凡人未曾想过的荒唐骑车法。
就命名为反ET骑乘法吧。(注25)
……话说回来,忍只是活了五百年,并不是被封印了五百年,如果不熟悉日本文化就算了,但她至今应该有机会认识脚踏车这种交通工具才对。
或许和吸血鬼身分无关,她本来就是不经世事的家伙。
虽然骑车时不太好骑(为了让影子落在菜篮上,我必须维持前倾姿势骑车),但也不是没办法踩到踏板,所以我决定就这样踏上归途。
真要骑还是骑得动。
「专门对付不死怪异的阴阳师吗——真是的,那她们的目标,果然就是我和你吧?」
其实无论是我或是忍,现在已经称不上不死之身了——然而不死之身的因子,不死之身的碎片,确实残留在身体的各个角落。
即使是只足以加速疗伤速度的渣滓。
注25源自电影「ET(外星人)」,但剧中的ET是面向前方。
既然残留着,就可以视为不死的性质。
……回想起来,骗徒贝木泥舟会在这座城镇进行大规模诈骗计画的原因,正是因为传说中的吸血鬼(也就是忍的前身)曾经降临此地,使得这里很容易从事超自然现象相关的工作(对贝木而言就是许骗行为)——贝木曾经说过这种话。
即使我们并非贝木的目标,但是广义来说,等于是我们将贝木引来此处。
至少贝木来到这座城镇的原因,绝对不是因为这里是当年骗过的战场原所居住的城镇——不是这种惆怅感性的理由。
「哼哼,吾与汝这位大爷成为目标是吗?然而吾之主,那可不一定哦——」
脚踏车菜篮里的忍傲慢挺起上半身。
将双手枕在头后。
然而即使你在这种地方摆出这种姿势耍威风,对你的将来也毫无助益就是了。
不过这家伙真的好娇小。
似乎可以收进口袋带着走。
「——吾至今吃过之不死怪异难以估算,吾亦为出色之不死杀手……何况若是基于此种说法,别说不死之身,怪异本身即非生物。」
「啊~也是啦,既然不算活着,就没有死不死的问题——」
这也说得太坦白了。
「——既然这样,所有怪异都像是不死之身吗……忍野好像也讲过这种话。可是先不讨论定义的问题,忍,既然你说对方的目标不一定是我们,意思是除了我们之外,有可能存在着其他的吸血鬼吗?」
「不一定是吸血鬼——即使存在也不值得讶异。不,值得讶异——」
嗯……
听她这么一说,要是除去「不死」这样的条件,即便只观察我身边的人,就有好几人受到怪异附身。
比方说,神原骏河的右手寄宿着猴子。
比方说,羽川冀的精神寄宿着猫。
「既然这样,除了我认识的人,还有其他人体内寄宿着怪异,这并不是什么不自然的事情——不对不对,这样很不自然吧?同一座城镇会有这么多怪异吗?」
「光是这个国家,就相传存在着八百万之神吧?各都道府县约十七万,一座城镇没有十来个神反而奇怪。」
「居然把怪异和神混为一谈——」
这样没问题吗?
在这个国家,真的是把怪异视为神明看待。这也是忍野曾经说过的话。
将不明就里的现象解释为神之奇蹟,将不明就里的物体解释为神之形体。
他曾经如此说过。
「虽然贝木不相信吸血鬼,但因为你这种金牌等级的怪异来到这里,似乎激发附近的怪异开始活跃,后来我前往神社处理秽物聚集的问题——而且就是在当时和千石重逢。」
不过虽说如此,以现实角度来推断——影缝和斧乃木,应该是针对我们而来的。
她们是在寻找可能存在于某处的不死怪异,并且凑巧找我问路——这种状况的可能性很低。
如果抱持这种想法,那就太自私了。
虽然「希望事情正如预料」是人生不可或缺的心态,不过以这种状况来说,乐观的思考没什么助益可言。
即使是她们向我问路的这件事——从一开始就很难完全解释为巧合。
巧合。
所谓的巧合,大致上都是源自于某种恶意——明明是个坏家伙却讲出这种好话,贝木泥舟,真有你的。
不愧是经历各种修罗场的老将,会讲出这种意义深远的话。
身处修罗场却没有化为修罗,坚持踏上骗徒之路的人——以及专家。
是专家,也是权威——至于影缝也一样是专家,是权威。
是阴阳师。
是怪异剋星。
……嗯?
不过,记得忍听到「阴阳师」这个词的时候,好像不知为何面有难色——不,大概只是依照忍的原则含糊其词吧?
「汝这位大爷,怎么了?想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