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早上,战场原打电话给贝木,不是以顾客的身分,而是以当年受害者的身分要求见面——说穿了就是对决。不过仔细想想,对方是否会接电话就是一场赌注。
总之,这场赌注是战场原赢了。
后绩的对话也是。
至于见面时间—似乎就订在今天傍晚。贝木几乎是二话不说,就接受战场原的所有要求。
进行得如此顺利,反而令人觉得诡异。
诡异——就是不祥。
总之……
「约定的时间是下午五点。」
「这样啊——那我先回家一趟,或许可以从妹妹们那里听到更多细节。虽然大妹还在休养,但小妹差不多该起床了。」
「是吗,那就傍晚再过来吧。」
「嗯……你千万不要擅自行动啊。」
「那当然。我至今说过任何一句谎言吗?」
「…………」
你只要开口几乎都是谎言。
简直可以用测谎机演奏歌谣了。
「我不是说谎……是被谎言弄得很累。」
「因为要思考怎么说谎是吧……不过仔细想想,我完全听不懂这句话。」
被谎言弄累是什么意思?
既然这样就说实话吧。
「放心吧,毕竟阿良良木这次愿意实现我的愿望——虽然可能会说谎,但我会遵守约定。」
「这样啊……哎,那就好。」
「呵,这是交易。」
「…………」
约定和交易,完全是两回事吧……
战场原继续说道:
「何况我终究有点累了。」
「啊,你熬夜?」
熬夜。
原来这家伙熬夜削铅笔。
不,其中有五个小时,是因为被羽川骂而沮丧。
虽然表情依然像是戴了面具毫无变化,但她似乎已经很困了。
真是个完全看不出内心想法的家伙。
「阿良良木也一样,即使曾经昏迷一段时间,不过也算熬夜吧?虽然不是绝对,但贝木可不是能以恍惚精神应付的骗徒——与其向妹妹打听消息,在家里好好睡一觉应该比较好吧?」
「总之——在睡眠这方面,我算是很能撑的。这是当过吸血鬼造成的体质。」
「不过,还是给我睡。」
战场原说道:
「因为今晚——不一定有得睡。」
接受这种毛骨悚然的忠告之后——我踏上归途。总之,无论与贝木对决的过程会发生什么事,事前调整好身体状况或许很重要。
即使会在今后留下何种祸根也一样。
充分準备,让自己不会后悔。
虽说如此,不过老实说,我还是想向火怜与月火打听情报——不对,比起问她们,应该再去找羽川谈一次?不然就以牵脚踏车为藉口,去羽川家拜访一趟——但我至今已经为羽川添够多麻烦了。
不应该继续让她捲入这场事件——然而这种想法,或许只是我对于羽川的过度保护,这已经成为我的习性了。
羽川人很好,而且是无与伦比的大善人,但她绝对不会过度保护任何人——会重视每个人自己应负的责任。
何况郡个家伙,太不在乎自己了。
这方面的个性,如果她能在剪短头髮——决定向前迈进的时候一起改掉就好了……但是我或许没资格说这种话。
我要考大学。
我是在六月下定决心的。
高中三年级的六月——以开始準备应考的时间点来看,实在太晚了。一般来说到了这种时候,都必须做出重考一年的觉悟应战。
即使如此我还是能努力至今,这是多亏了战场原和羽川两位干练的家庭教师——至于她们自己的状况,成绩在全学年之中名列前茅的战场原,打算就读保送申请上的大学(顺带一提,我的第一志愿就是她保送的大学,虽然说明顺序颠倒了,不过换句话说,我就是因为想和战场原就读同一所大学才开始念书),至于全学年第一的羽川则是不想升学。
全学年第一。
不,坦白讲,是全世界屈指可数的优秀学生。
老师们寄予厚望的羽川翼——
选择不考大学做为自己的出路。
现阶段知道这件事的人,只有我和神原——战场原或许有从她本人口中得知,不过至少我没走漏消息。
我哪敢走漏。
试着想像这件事公开之后的结果吧。私立直江津高中受到震撼的程度,将不是她剪头髮换隐形眼镜在书包挂吊饰可以比拟——真的有可能封闭全学年,甚至做出全校停课的处置,一点都不夸张。毕竟羽川的智力,甚至号称全校学生加起来都比不上——不对,我当然知道智力并不是能用加法计算的数值,我只是想要形容她的优秀,甚至足以凌驾于这种常识。
我可以断言,我一辈子都不会遇见更胜于羽川的人——不过正因为羽川如此优秀,才没有选择升学这条理所当然的道路,这是很有可能的事情。
虽然很有可能,但也太突然了。
那她不上大学要做什么?如果讲出来或许很老套吧,不过她——似乎要去旅行。
走遍世界各地的漫长旅程。
以数年为单位安排计画,这果然是优等生的作风。从旅行的路线到方式,她似乎都已经完美规划完成。
「那么,无论我有没有考上大学,等到高中毕业之后,就没办法像现在一样见到羽川了?」
刚进入暑假的时候——和羽川一起在图书馆念书的我,向她提出了这个问题。虽然装出随口提及的语气,不过听起来或许反而像是蓄意询问吧。
「没那回事喔?」
羽川如此回答。
而且露出害羞的笑容。
「只要阿良良木呼唤我,我会从全世界任何一个角落赶回来。我和阿良良木不就是这样的交情吗?」
她如此说着。
「……那么,你也在需要我的时候呼唤我吧。即使那天是联考当天,我也会赶往全世界任何一个角落。」
「啊哈哈,这种话给我考上再说吧!」
就像这样——我们结束了这个话题。
虽然结束话题,但如果她当初没遇见我——并且没有和怪异有所牵扯,羽川的人生或许会更不相同。我实在不得不思考这种事。
要是她没得知鬼的存在……
要是她没得知猫的存在……
她的人生,应该就不会脱轨到这种程度——毕竟她原本唯一的目的,就是依循着人生既定的轨道前进。
她——是真物。
「……嗯,还是算了。」
我在抵达家门的时候做出这个结论。毕竟羽川应该已经把知道的事情全部告诉我,而且假设听得到更详细的情报,但要是她得知我会在傍晚和战场原去找贝木,她或许会要求同行。
我不希望把她捲入到这种程度。
不想波及到她。
如果要去见贝木——其实我很想自己一个人去。
战场原应该也是基于相同的想法,才想拒绝我陪她同行,但要是真是如此,我的行动就极为矛盾了。
然而,我只能硬是接受这种矛盾。
我就是这样的人。
「哥哥!」
走进家门之后——刚好位于玄关附近的月火,像是被吓到一样发现我返家,并且如此大声喊着。
「啊……原来你醒了,早安——」
「火怜不见了!」
月火打断我的话语——放声大喊。
悲痛大喊。
「我、我刚才醒来之后,到处都找不到火怜——她的病还没好啊!」
「小月,冷静一点——」
我不由得以昵称称呼混乱的月火,搂住她的肩膀,将随时可能冲出去找火怜的她硬是转过来。
「——有去我房间看过吗?我刚才让她在我房间休息。」
「看过了啦!别问我这种废话!」
月火歇斯底里,宛如随时会掉下眼泪。
「鞋、鞋子不见了——而且她好像也换过衣服了。」
「…………!」
我不禁觉得,帮她承担一半的高烧是失败的决定。虽然称不上康复——然而实际上,火怜因而得以恢複某种程度的行动能力。
她是假装闹到疲惫而睡着,看我出门之后就溜出去了。
可恶,那个麻烦的家伙!
「我跟爸爸妈妈说这是她照惯例乱跑——但我又不能说真话,哥哥,我该怎么办——」
「冷静下来,知道那个家伙有可能会去哪里吗?」
「不知道……」
月火全身放鬆,垂头丧气失魂落魄。
宛如——失去了一半的自己。
「我想她去找那个叫做贝木的人了……可是到头来,我又不知道那个人在哪里……」
「……也就是说,小怜知道贝木在哪里?」
「应该不知道,毕竟被他逃掉一次了。」
「…………」
火怜。
那个做事不经大脑的家伙。
这样的话,不就是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要去哪里吗——那个獃子!所以她明明漫无目标,却因为静不下心,就一时冲动跑出来吗!
所以……
所以我才会说你是——伪物!
「……我去找她,反正她肯定跑不了太远——她不可能有这种能耐。你就回家等吧。」
「咦……可是,我也要去找……」
我明白。
你应该是正準备出门找她的时候撞见我的。
然而……
「如果你找到小怜,你有可能反而被她说服。要是事情演变得更加複杂,我将会应付不来。」
「……哥哥真的一点都不相信我们。」
周火露出破涕而笑的表情。
我当然不会相信。
你们平常的行径太过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