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果然是打算搭乘公车前往就读的学校——栂之木第二中学的样子。阿良良木火怜位于离家最近,平常用来搭车通学的公车站,坐在候车室的长椅。
不,是躺着。
似乎在搭车之前就用儘力气了。
现在是周日下午——在这种时段,这种偏远城镇不会有人搭公车,所以候车室只有火怜一个人,实际上处于包场状态。
她身穿运动服,横躺在长椅上。
像是在调整呼吸。
虽然躺着——伹似乎没睡着。
相信忍的说词全力奔跑,在三分钟之内赶到这里的我简直是笨蛋——不过火怜位于候车室内部,这就某方面来说算是盲点,如果不是忍告诉我,我大概也不会察觉。要是没有考量到对方身体虚弱,我肯定远远看到站牌没人就去其他地方找了。
「……哟,强吻之狼。」
火怜虚弱地看着我——从长椅坐起上半身。
现在的她,再度流了满身汗。
或许是在强行鞭策身体之后,我好不容易帮她缓解的高烧又複发了。
先不提围猎火蜂的癥状,以实际状况来说,她现在的体温也不适合外出。即使意识再怎么清晰——要是身体跟不上,就依然算是恍惚状态。
「回家吧。」
「少罗唆,你自己回去。」
「要是再耍赖,小心我又吻你。」
「我已经失去宝贵的东西了……哥哥,看来你没发现,现在的我已经什么都不怕了。」
「哼,实际上就难说了,你还没理解何谓真正的恐怖。」
「会体验真正恐怖的人——是哥哥。」
缓缓地,火怜站起来了。
「别阻止我。」
「要不要阻止你暂且不提……不对,我当然会阻止你,但你打算去哪里?现在的你,连对方在哪里都不知道吧?」
「我会现在开始找。我没办法静心坐视。」
火怜以手腕上的发圈,将原本任凭垂下的长髮熟练绑好。
绑成一如往常的马尾。
她的模样——比平常还要精实。
「没办法静心坐视,那你想做什么?」
「寻找、发现、然后痛殴。」
「你是纪元前的人吗?」
「以拳还牙,以拳还眼。」
「你越讲越像个笨蛋了。」
「我对此有多么不甘心,我应该有说过吧?」
「我也有说过,之后就交给我了。」
「但我没说过之后要交给哥哥。」
「别逞强了,你现在应该静养。」
「这种话连秦昧平生的人都讲得出来。为什么哥哥就不会对我说『如油』、『别输了』或是『修理他』这种话?」
「我哪能说这种不负责任的话。你和我不一样,你是爸妈的希望,难得这么成材,就不要做这种超越小鬼胡闹标準的事情。大部分的事情我都可以睁只眼闭只眼,所以不要踰矩。」
「哥哥已经再度认真念书了,所以和我们没差吧?」
「爸妈连补习班都不让我去。」
「反正哥哥比我们……」
说到这里——火怜的身体微微摇晃。
连站都站不稳了吗?
她几乎只靠意志力站着。
不——连意志力都要用尽了。
那么,是什么东西支撑着她?
使命感?倔强?尊严?
还是信念?
「…………」
答案是什么都与我无关。
既然她站都站不稳,我只要背她回家,把她绑在床上让她跑不掉就行了。
「用谈的谈不出结果。」
然而,火怜抢在我前面结束了话题。
「反正哥哥不会听我的话吧?」
「之后我会慢慢听你说。会坐在躺着休养的你旁边,一边削苹果一边听你说。」
「哈!」
举手握拳,微微屈膝压低重心的瞬间——
直到前一刻都不断无力摇晃的火怜身体,像是背脊插入铁条般——笔挺有力。
不是迎击。
火怜向我释放的是——主动攻击的意志。
「仔细想想,好久没有和哥哥认真打一架了。」
「别高估自己了。我从来没有认真和妹妹打过。」
相对的,我没有摆出架式——不过有提高警戒。
「记得你好像升段了,是这么说吗?不过这种玩意——在现在这种场合不知道能派上多少用场。这里并不是道场,何况你现在不是处于平常状态。」
「我的状态?嗯,确实不是平常状态。」
火怜点头同意我的指摘。
「……我现在脑袋昏昏沉沉,全身火烫,衣服简直随时都会燃烧,全身无力,好像只要踏出一步就会倒下——眼晴大概缺水吧,连哥哥的样子都看不清楚,说不定下次眨眼就再也睁不开了。」
「…………」
「换句话说,我处于最佳状态。」
火怜维持着架式——缓缓向我逼近。
来到伸手可及的距离。
她不知不觉——接近过来了。
「……你真帅气,如果你不是我妹,我大概会爱上你。」
「如果你不是我哥,我或许就会手下留情了,但我办不到。」
火怜说完之后——挥拳了。
并非大病初癒,而是大病当头的她挥出这一拳,我当然不可能看不见。我轻易闪开——并且抓住她的手腕向上扭。
向上扭。
下一瞬间——我的身体浮在半空中。
「!」
甚至来不及惊讶,也发不出声音,顶多只冒出一个惊叹号——我的背就重重摔在柏油路面。
柏油路面。
对人类来说,这种路面——太硬了。
接着,我终于发出声音了。
「呃、啊——!」
「真遗憾这里不是道场,哥哥。如果是在榻榻米上面,就不会这么痛了。」
火怜如此说着。
「我没说过吗?我学习的流派,二段以上就有摔技了。」
「…………!」
真的?
空手道居然有摔技?
在这个世界上,依然有许多我所不知道——而且出乎我预料的事情。
这家伙动起来毫无问题吧?
「谢啦,哥哥——托福我清醒了。」
这句话并不是代表她洗心革面愿意认错,而是正如字面上的意思,模糊的意识完全清醒了。火怜缓缓伸展自己的身体。
「下一班公车还要等……二十分钟。哥哥,要帮你叫救护车吗?」
「……开玩笑,要搭救护车的是你。」
我说完之后站了起来。
由于刚才那一摔,使得胸腔里的空气全部咳了出来。所以呼吸迟迟无法平复。无所谓,不需要等待呼吸平复。
看向前方吧。
看向妹妹吧。
看向——罹病的妹妹吧。
「……不会吧,为什么还站得起来?明明死掉也不奇怪的说——明明是绝对不能在道场以外的地方使用的招式……」
「你快点被逐出师门吧。」
「不準妨碍我!」
这次的拳头,我看不到。
然而,并不是刚才那种为了施展摔技而使用的幌子,拳头本身的速度没有变化。
只不过……
只不过,加入了假动作。
光是如此——给人的印象就截然不同。
第一回合,毫不留情。
第二回合——发挥全力。
「咳、唔——咕!」
再度倒在柏油路面之前,火怜的拳头打中我的身体五次,我连一招都挡不住。
这已经是连环攻击了。
「话说哥哥,『身体火烫』这句话……不觉得听起来很下流吗?」
「并没有!」
「因为是『身体』加上『旅馆』耶?」(注33)
「你是我学妹吗!」
「学妹?那是谁?」
「就我所知最变态的家伙!」
要是神原听到应该会开心到感动吧。我放声怒骂,并且在火怜趁我倒地踢过来的时候,抓住她的脚踝——好,我的力量终究在她之上,如果是手腕就算了,但只要我抓住脚踝,她肯定没办法使用任何摔技!
然而有件事很重要,那就是火怜有两只脚。
火怜居然以被抓住的脚踝为基点抬起另一只脚,并且以这只脚踩踏我的侧腹。
这一脚很痛。
毕竟这是比我还高的人,以全身体重狠狠踩下来的一脚——甚至令我误以为内脏全被踩扁了。
即使如此,我还是没放开手中的脚踝——直到这种宛如恶魔的攻击命中我三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