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日 被玻璃牆壁隔開的世界

要想做梦就要闭上双眼，让自己无法看到现实。

要想看到现实就要张开双眼，将梦深藏心中。

所以。

要想抓住梦，就要张开双眼，拚命将手伸向那稍微有些和要追逐的梦幻相似的现实。

————出自罗亚·马尔索『皓月的幻影』

（1）

小时候，少年曾幻想着能成为超级英雄。

不论是面对外星人还是来自地底的怪兽，在令常人束手无策的灾难前，无私的英雄总是一往无前，少年曾无比憧憬这样的英雄。

相信这世上曾怀揣这种梦想、却又在成长途中放弃的孩子不在少数，然而在这些孩子里，宗史属于是比较倔的那一个，他在家附近读完小学中学，高中则是多少努力了些，

填了个还算不错的志愿，最终考上了和兄长同一所大学。

都到了这个年纪，该懂的宗史自然是都懂的。人类是没办法在天上飞的，也没办法徒手砸烂混凝土墙，人类没办法一念生火，也没办法从手心射出元气光线。倒不如说外星人和地底怪兽来袭这种蹊跷事根本就不可能发生，要英雄有什么用？

这些道理少年心知肚明，可即便如此，儿时的梦想却早在少年的心中留下了抹不掉的痕迹。

如果有一天能帮助某个人，替这个人伸张正义，那该多好。少年始终无法彻底抛弃这种白日梦一般的想法。

——不管过多久你怎么都这么幼稚啊。

兄长如是说道，他对少年有些傻眼了。

那个时候自己是怎么回答的来着？少年想不起来。

——这不也挺好吗，至少不用担心他学坏了。

父亲如是说道，脸上挂着笑容。

那个时候自己是怎么回答的来着？少年想不起来。

——以后可千万不能再打架了，我们家族是坚决不能容忍这种事的。

母亲如是说道，她非常担心。

那个时候自己是怎么回答的来着？少年想不起来。

——前辈的这点我还挺喜欢的，但是很难让人打心底支持呢。

恋人如是说道，她露出了複杂的表情。

那个时候自己是怎么回答的来着？少年想不起来。

——别管他，他一直就那个熊样。可能是以后想当警察吧。

——人家可不想干这行，真干了这行谁还伺候他的英雄家家酒。

——我是不想对别人的爱好说三道四，但咱还是差不多得了吧，撞了南墙想回头就晚咯。

朋友们挂着各自不同的表情，如是说道。

那个时候自己是怎么回答的来着？少年想不起来。

◇

没有人会喜欢噩梦初醒后那种心烦意乱的感觉。

「……嘶……」

从牙缝里挤出些许不快的声音，宗史缓缓睁开了眼睛。

出现在视野中的是一张女孩子的脸。

还有少女那泛着些许青蓝的黑色瞳孔，以及在朝阳下熠熠生辉的白茶色秀髮。

这是谁，宗史心想道。

不知是不是还没能走出噩梦带来的不悦感，少年的脑袋有些转不过来。好一会儿才终于搞明白眼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两人之间隔了最多也就50厘米，这个距离虽然不至于说能感觉到对方的呼吸，但说个悄悄话之类的肯定是能听的一清二楚。

「…………」

少年虽说清醒过来了，但是却不知道该做出什么反应，他呆愣了几秒，

「早上好」

不等他得出结论，少女便轻声问候道。

（哈！？）

少年没想到阿尔吉侬会主动和自己打招呼，不由有些吃惊。

「早上……好」

少年声音中带着些许困惑，断断续续得向少女回以问候。

「你……跑我这儿来是想干什么？」

「我在看你」

「盯着我看也不会觉得多有趣吧？」

「没有的事」

嘿嘿，阿尔吉侬轻笑两声，站了起来。

她穿的不是昨晚的那件睡衣，而是少年没见过的一身便装。

「你起得真早啊」

「这具身体，让我感到了空腹感」

少女揉着肚子说道。

「可以允许我，去準备早餐吗？」

「嗯？……哈？」

宗史昨晚坐在沙发上睡着了的缘故，现在身体非常僵硬，他简单舒展了一下身体，皱着眉头说道。

「你要做饭？你行吗？会做人类的食物？」

「我想试试」

阿尔吉侬点点头说道。

「在纱希未的记忆里，能找到料理的做法。简单些的，绝对做得出来」

少女断言，然后沉默了一会，随即补充道「大概」

宗史不禁挠了挠头，随即催促道。

「那你就试试吧」

「嗯」

少女的表情中流露出些许决意，她点头答应道。

少女做的饭，不带任何夸张或贬低，确确实实是非常简单的东西。

烤吐司、切碎捲心菜做成沙拉、还有稍微有点烧焦的太阳蛋。

「你说话还真是流畅了不少」

「好像是，吧」

少女停下了不断啃捲心菜的小嘴，点头回答道。

「睡着的时候，想起了，许许多多，纱希未的记忆」

「想起了」这个词让宗史感到多多少少有些不舒服。

儘管这毫无疑问是少女最直观的感受，可是那明明不是属于她的记忆，少女却用「想起了」这个词来形容，总让宗史觉得有些不妥。

「这样是不是，就能帮宗史，减轻一些负担了」

「哈？」

「这样的我，能和宗史一起度过，日常生活吗」

……啊，原来如此。

昨天，自己确实对少女说过这样的话。要求她在不走出这栋建筑物的前提下，做好所有日常中该做的事情。

「反正……怎么说好啊」

气氛不知为何变得有些尴尬，宗史开口说道。

「你做的这早饭还算能吃，不好不坏」

「也就是说，我该感到高兴吗？」

「硬要说的话，你就当我是在表扬你吧」

「这样啊……」

「噌」得一下，阿尔吉侬的神色莫名变得认真起来，

「我，没有放，调味料」

「我知道」

轻轻点头回应后，宗史咬了一口太阳蛋。

一粒盐甚至都没撒，质朴无华的蛋黄与蛋清的味道。

「行了行了，你也不用想太多，没放调料也一样能吃，能填饱肚子就行」

「但是……不给料理调味的话，好像就不是，人类该有的样子了」

「或许吧」

宗史心不在焉地随口答道。

「你没也必要在乎这些无所谓的事吧」

「但是……」

阿尔吉侬仍是一副不服气的样子，她沉默了好一会，看样子大概是在翻阅纱希未的记忆吧。

随即，少女露出一副下定决心的样子站起身来，向着冰箱的方向走去，她从冰箱里取出什么东西，关掉冰箱门，转身回到餐桌前，然后把手中的番茄酱挤到了自己的那份太阳蛋上。

早餐后的咖啡是宗史泡的。

阿尔吉侬加了好多好多糖到杯子里，她说纱希未喝咖啡时一直是这样做的。

「……话说回来，有件事我一直搞不明白」

宗史一边把牛奶加到咖啡里，一边开口问道。

「就是你，为什么对我这么执着？」

「……？」

闻言，少女却露出了不明所以的表情。

「从昨天开始你就一直是这个样子，别人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唯独跟我回来这件事，没有任何人命令过你，是你自己决定的。你没有选择跟着老婆子或者孝太郎，而是

优先选择了我。对吧？」

「……嗯」

「为什么？」

少年再一次问道。

「因为你说，不管发生什么都会救我」

少女毫不犹豫地回答道。

「谁说的？什么时候说的？」

「宗史说的，最开始的那天晚上说的」

少女双手攥在胸口，彷彿在讲述她心中最宝贵的东西一般。

（我？）

我有说过这话吗？少年在心中暗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