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所谓命运这个东西,一切无非是考验、惩罚或补偿。-﹣伏尔泰
楔子
那天的天气很反常,上午还晴空万里,下午第二节课时却雷声隆隆,大雨倾盆,直到放学雨都还没停。很少有同学带伞,大家把书包顶在头上勇敢地沖了出去,很多男生一边跑还一边狂吼。琪雅的重感冒还没好,不敢淋雨回家,渐渐的,走廊上只剩下她一个人。
反正明天开始就正式放暑假了,回去晚点也不要紧。琪雅这么想着,但眼睛却瞄着窗檯。天色越来越暗,肚子也有些饿了,旁边教室的窗台上放着的那把伞也不知道是谁落下的,也没人来拿。反正没人知道,要不要撑着它回家?这个念头像条蚯蚓般钻了出来,就不肯再钻回去了。整栋教学楼里似乎就剩下她一个人了,雨小了些,却还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四周安静得连自己的心跳声都清晰可闻。
黑色的摺叠伞,安静地躺在窗台上,似乎也在等待让人发现它。琪雅走了过去,就在她的手触碰到伞的一瞬间,后脑勺被什么东西重重地敲了一下,好疼,然后她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与魔鬼同行】
「本台临时新闻,杀人狂曹尚智今天上午在押解途中杀死六名警察逃脱,日前曹尚智已被高等法院终审判处死刑,将在此次押解后第三天执行。此人极端危险,可能携带枪支和致命武器,请广大市民注意防範,如有发现可疑人士请及时上报,警方专案组电话......」
琪雅半昏半醒着还没睁开眼,隐约听到了广播里不甚清晰的声音,除此之外还能感觉到身体在微微颠簸。模糊的视线中唯一能看到的是一张侧脸,黑色的头髮,高高的鼻樑,紧紧抿住的嘴唇﹣﹣哦,是位帅哥,正神情专注地驾驶着汽车。
但是,他是谁?琪雅很确定自己根本就没见过他,就算是在学校里,她也很少跟男生说话。
缓过神来才发现后脖子痛得厉害,她想伸手去摸,手却不听使唤,抬也抬不起来。这是怎么了?她一个激灵,猛地睁大眼,周围的一切让她感觉不安。
学校不见了,大雨也消失了,她坐在一辆陌生汽车的后座上,胸前系着安全带,除她之外,车上只有那名司机。后视镜里可以看到司机的脸,白皙的皮肤,细长的眼,面善,大概二十多岁的年纪,穿着最普通的白色丁恤。头很痛,怎么都想不起他是谁。更重要的是,她连腿也抬不起来,身体就像不是自己的,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脑子里转得飞快,可就是什么也做不了。她想大声叫出来,可用尽全身力气,最后也只呼出两口粗气。
「你醒了。」司机的眼睛在后视镜里看着她,声音略微懒散,却让琪雅打了个寒战。
「现在肌松剂的药力还没过,再过一阵子就好了。」司机看了看路,又回头看了她一眼,那平淡的语气就像在谈论天气。
琪雅心里一惊,肌松剂,那不是做内科手术时用的东西吗?姐姐是心理医生,
家里存着不少她大学时的课本,琪雅在药理学书上看到过,那东西注射后人体的肌
肉就会自动鬆弛,完全丧失支配能力,通常在全麻手术的气管插管防止呕吐和心脏
手术中防止膈肌运动才会使用。自己又没病,干吗要用肌松剂?还有,这个男人要
把自己带去哪里?姐姐等不到她的电话该着急了,还有邹姨妈也还在家里等着自己。
车窗外的天空已经黑透了,车前灯只能照亮很短的一段路,更远的前方全是空洞的黑色。看不出时间,在药物的作用下也感觉不到饥饿,车速很快,这让琪雅很担心。广播里一位鼻音很重的男主持人嗓喋不休地说着逃逸杀人犯的相关新闻。
「由于拒绝跟警方合作,杀人犯的手腕上有严重的皮外伤,全是手铐磨出来的,另外他的后颈上,还有一颗黄豆大的黑痣......」
琪雅的心猛缩了一下,她注意到司机的一双手腕都用白色的毛巾缠着,他的头髮不长,很容易就能看到后颈上有颗醒目的黑痣。
不会这么巧吧,他就是在逃的杀人犯?极端危险分子?
后视镜里那位司机也死死地盯着她,他的眼似乎能洞视人心。他也不关收音机,只是审视着琪雅的反应。
琪雅确认了自己的判断,自己面对的就是广播中的杀人犯,她很想尖叫、挣扎、不顾一切地跳车逃跑,但最终却因为肌松剂的药物作用什么都不能做。也好,这样至少不会引起那个极端危险分子的警惕。
随着时间的推移,药力渐渐散去,她的手指能微微动弹了,这可是个好兆头,不过她还不敢轻举妄动。
车默默地朝前行进,从沿路的路牌可以看出这是一条省道,看得出司机也不熟悉这里的道路,不时减速看路边的指示牌,发现前方一千米处有收费站后他立刻拐出了那条路,开上了县级公路。他一定是害怕检查,琪雅心里默默地想着,也不知道目的地是哪里,只希望他别对自己做出什么过分的事情。
还好,即便发现她醒了过来,司机也没什么动作。大概一个小时后,他把车开进一家很偏僻的小加油站里,琪雅知道机会来了,她已经暗自动了动手脚,确定恢複了行动能力,只要趁着司机下车加油的当口赶紧解开安全带就可以跑出去。
自由就在触手可及的地方,可惜,司机停下车后并没赶着去加袖,而是用一副手铐拷住了琪雅的手,顺便还把一件外套搭在她身上,挡住手铐。
「你!」琪雅急了,忍不住叫山了声。
可司机却用手捂住了她的嘴,面无表情地做了个嗓声的手势,并亮出一把雪亮的匕首,说道:「别遇我伤害你,你是逃不掉的。」
他的声音很湿柔,听上去根本就不像在威胁,而像是告诫小朋友不要不洗于就吃东西的那种语气。
【魔鬼都有着天使的面孔】
琪雅就这样被杀人犯曹尚智挟持了。完全没有逃跑的可能,吃的东西是曹尚蟹
晚上在很偏僻的小店里买的,上厕所他也会守在门口。他的手总是插在口袋里,别
人不知道,但琪雅知道,他随时握着匕首,只要一回到车上,他就会给她戴上手铐。
起初他们没有交流,不过琪雅还是看得出,汽车行驶的方向越来越靠近姐姐所在的那个城市,她的心也踏实了一些。爸妈都在国外,姐姐又在外地工作,平时夷雅就住在自己家,有位远房姨妈照顾她的生活。姐姐工作的城市距离家里不算很远,坐高速大巴只要一个上午就能抵达,这次的暑假,琪雅跟姐姐说好要去看她的,连车票都买好了,本打算回家后收拾收拾第二天就走,没想到现在......
虽然曹尚智是个极度危险的人物,用警方的话说他根本就是杀人狂魔,手上有数十条人命。可相处下来,琪雅并没觉得他有多可怕。也许是这个年纪的少女还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可怕,她只觉得曹尚智很细心,她打喷嚏他会关上空调,为她买感冒药,买果汁和速食麵也会问她要什么味道。
琪雅是个性格内向的女生,成绩优异,跟同龄人在一起时总有种格格不人的感觉。相比之下她更喜欢跟比自己年纪大的人交往,平时跟朋友的聊天也仅限于网上,长这么大,这还是她第一次跟男生单独待在一起这么长时间。
某种不应该也不正常的暖昧情绪就在这种时候产生了。
这种情绪的产生应该归结于小超市老闆的女儿。小超市的老闆在楼上做午饭,红烧肉的味道很香,附近只有这么一家超市,相隔百米之遥才有一家修车店。那个女生跟琪雅差不多年纪,懒洋洋地坐在收银机旁看电视剧。琪雅上厕所时曹尚智守在厕所前,等她出来又拉着她一起去买吃的东西,寸步不离。买单时那女生很羡慕地说了一句:「你真幸福,男朋友又帅又体贴。」
在那个女生说这句话的前一秒钟琪雅还战战兢兢,想着要不要报警,是对这个收银的女生做些暗示还是直接向她求援?脑子里在做激烈的思想斗争,乍一听到男朋友这三个字,琪雅立刻敏感起来。
仔细看他是挺帅的,长得像偶像剧里的男主角,高大修长的身体,白皙的皮肤,眼神中有种让她好奇的执着。
曹尚智也听到了这句话,他没右反驳,而是报之一笑。出门时琪雅特意回头看了一眼玻璃橱窗上自己和曹尚智的背影,烈日在胶璃上的投射造成了一种很奇妙的视觉效果,看起来那两个影子就像电影里的某个场景,居然很相衬。
也许每个十七岁的女生都是一样的,爱幻想,爱做梦,不现实。就在曹尚智那不经意的一笑中,琪雅心中的恐惧感消失了大半。她完全忘记了曹尚智的身份,以及他的危险程度,反而有些庆幸被他挟持。她相信他只是要带自己去完成某件事,却不至于会要她的命,甚至他的一举一动中似乎也充满了对自己的善意,那些善意,可以归结于好感吗?
琪雅完全忘记了求援,乖乖地跟着他上了车,顺从地接受他为自己戴上手铐,反锁上车门。她变成了驯服的小绵羊,没有凈扎,也没有喊叫。
【与魔鬼共舞,只能等到音乐结束】
「谢谢你的配合。」汽车重新发动,曹尚智不带感情色彩地说,他温柔的声音却让琪雅觉出了别样的意义。
汽车广播随着汽车的发动再次开启,这一次,一名女播音员用她低沉的声音告
诉大家:"由于曹尚智属于极度变态的无差别杀人,危险性极大,他随时都可能对身边无辜的人施以杀手。警方展开了对杀人犯的全面追捕,五省市的所有电视台以
及国内各大门户网站同时插播了这条新闻,曹尚智的面部特写照片也被公诸于众。"
也许这是个互相了解的好机会,琪雅刚想说点什么,还没来得及开口,汽车就猛地利住了,速度之快让琪雅整个人朝前撞去,差点碰到头。曹尚智的眉头紧皱,他拔掉车钥匙用力地关上车门,拎了把刀朝那家小超市走去。
电视屏幕上是刚刚弹出的缉兇新闻,曹尚智的大头照赫然处于正中。傍在收蛋机前的女生脸上是明显的惊讶,正把手伸向电话,另一只手还捂着嘴。不用说,她一定是发现了刚才买东西的人就是在逃犯,正準备打电话给警察。
她没有机会了,她刚刚回过头,曹尚智的刀就飞快地掠过她的咽喉,他的动作敏捷有力,毫不犹豫。浓浓的血争先恐后地涌出,一股湿热侵袭了身体,并以越演越烈之势瀰漫开来。这一刀太深,疼已经不是最重要的了,让她恐惧的是喉咙里发齣剧烈的声响,却没有半点新鲜空气进入肺部。她不可思议地瞪着眼睛,两只手本能地拍住脖子,身体却无助地下坠。
为了製造抢劫的假象,曹尚智还打开收银机拿走了大部分钱。
隔堕修车厂的一位修理工大概是想买烟,慢悠悠地走到小店门前,吐了口痰準备用鞋底蹭去,却看到门前的地上淌着暗红色的液体。再一抬头,一个身上溅满了血的年轻人正冷眼望着他。想逃也来不及了,这人立刻发现对方的不善,但还没意识到眼前的年轻人究竟是个怎样的人,顺手抄起墙边的一根棍子劈头盖脸地朝曹尚智身上招呼,两个人缠斗起来。
杀过人的人和没杀过人的人有着本质上的区别。曹尚智下手稳准很,不像那个男人,生怕打中要害,这么一来很快分出了高下。曹尚智吃了儿记闷棍后忽然发力,把刀尖斜着插进了男人右边的肋骨。那个部位应该是肝脏,肝脏破裂是致命伤。那个男人挣扎了一下也倒在了地上,曹尚智又补了两刀,这才罢手。
这一切都被琪雅看在眼里,曹尚智杀那个女孩的时候她就被吓坏了。从小她就怕见血,就连家里杀个鸡鸭都躲得远远的,现在更是吓蒙了,嘴唇不住地发抖,全身发冷。
曹尚智重新回到车里时,来不及换衣服就赶紧发动了汽车,朝着前方继续驶去。「我必须得杀她,我还有件事没有做。」曹尚智瞥了一眼后视镜里瑟瑟发抖的琪雅,冷静得像在讨论天气,「放心,我们一定会平安抵达目的地。」
看不见方向的远处传来刺耳的警笛声,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为了躲避警察和临检,曹尚智不得不把车开往了更为偏僻的一条路上,沿途的车越来越少,路况也越来越不好,紧张和颠簸让琪雅头晕,车内浓郁的血腥味也让她想吐,她的脸色越来越白,忍不住发出痛苦的呻吟。
「需要我开窗吗?想叱的话可以吐到窗外,很抱歉我不能停车。」曹尚智关切地回过头看了琪雅一眼,顺手换掉了那个一直在播迫凶新闻的频道,跳到一个插放美声咏叹调的音乐频道。
琪雅点了点头,让他开窗,新鲜空气会让她舒服一些。刚才那血惺的画面还没过去,此刻心头紫绕的全是曹尚智究竟是怎样的人这个问题。他对自己很温柔;他杀人不眨眼:从眼神和动作中可以看出他很聪明,情商很高;他擅长察言观色试探人心;他爱听美声......他简直就是个谜。
最可怕的是,即便他刚才杀了人,双手还沾着血,他身上还是散发着某种难以形容的魅力﹣﹣危险本身就是一种诱惑。
高亢的女声天籁般飘渺,曹尚智把声音调大了些,面部肌肉在音乐的渲染下渐渐鬆弛,高音花腔在管弦乐队的伴奏下华丽地充满整个车内。这歌声,和空气中瀰漫的血腥味融合在一起,诡异的和谐。
琪雅虽然害怕,但此刻她已经不能主宰自己的命运了,盲目逃跑或者报警很可能会招致杀身之祸,以不变应万变吧。与魔鬼共舞,也许只能等待音乐结束。
【魔鬼和姐姐】
一路上,琪雅都揪着心,早已打消了跟曹尚智聊天的念头,只求自己不数怒他就好。但是心里却隐隐地觉着曹尚智似乎不该是这样的一个人,他的眼神原本是温柔的,变成这样,一定有原因。
好不容易结束了颠簸的路段,到达了一座城市,琪雅发现,这正是姐姐所在的城市。心里踏实了许多,离姐姐越来越近,也许能找到机会逃跑。琪雅这么想着,眼睛试探着去看曹尚智,差不多走了整整一个晚上又一个白天,现在是黄昏时分了,他一直没休息,眼里泛起了红红的血丝。
「饿了吧。」曹尚智视线一转,从后视镜里盯着她,「把你的眼镜借给我,我们先吃点东西。」
他脱掉了满是血演的 T 恤,光着身子穿上了外套,再戴上琪雅的黑胶眼镜,整个人焕然一新,显得更加文质彬彬。
进人快餐店时,他略微有些紧张,好在没人注意到他,排队的顾客们着急前面的人怎么这么多,收银台里的工作人员也是手脚不停。事实证明,最危险的地方的确是最安全的地方,人满为患的快餐店里居然没一个人发现他。
曹尚智洗凈手,买来外带全家桶,琪雅在闻到炸鸡香味时才发现自己早就饿坏了。原来紧张也那么容易消耗体力,她双手开动不顾形象,就算要逃跑,也得有力气。曹尚智吃得并不多,几块鸡翅加一块胡萝蔔餐包后就住了手。他把眼镜还给琪雅时,不经意地问道:「你姐姐住在哪里?」
「我姐?」琪雅讶异地放下了手里的东西。
「放心,我不会伤害她,她是我的心理医生。」曹尚智擦了擦嘴,很认真地看着她,「纳博科夫说,上帝原谅不能明白自己的人,因为他在造人的时候,只想把他们造得神奇,并不管他们痛苦不痛苦。我知道自己精神有问题,为了治疗自己,读大学时我选择了心理学。但我竭尽全力也不能减轻那些暴虐的冲动,我对自己失去了信心,对在这个世界生存失去了信心,杀人也只是为了检验自己的承受能力。」
「杀人只是为了检验承受能力?」琪雅忍不住重複了这句话,太可怕了,究竟是怎样的灵魂才会有这样的想法。
「一定是上帝把我变成这样的,我也觉得自己很可怕,所以,你姐姐说她能治好我的时候我很开心。我被判了死刑,知道自己活不了多久,但我还是想在临死前见她一面,好好地谢谢她,谢谢她曾经花了那么多时间在我身上,她是我唯一信任过的人。」
他的眼神分明是冰凉的,可琪雅却莫名地感觉双颊发烫,心也跳得失控,大概是因为这是第一次有男生这样长时间地盯着她看吧。
姐姐常跟琪雅在微信上聊天,无非就是姐姐的工作她的学习,虽然相差八岁但两人右很多共同语言。姐姐说过曾接待过一位很特别的病人,此人的父亲是个恶棍,母亲生下他后就离家出走了,他从小饱受精神和身体的双重虐待。那位病人让她感觉害怕,他身上有种难以抵抗的力量,一种会影响到她正确判断的力量,作为心理医生,对于这种力量的存在无疑是恐惧的。姐姐最后选择了放弃,换了另外的医生为这名内心无比邪恶却强大的病人继续做诊断和治疗。
这事的细节琪雅知道的不多,全是如姐在微信上告诉她的。当时琪雅也只以为是姐姐工作上遇到了难处,向她发发牢骚而已,现在想起来,这个特别的病人很可能就是曹尚智。
是的,一定是他,早就觉得他的极端是有原因的,原来是因为家庭的影响。他那么聪明,应该还有救吧?琪雅忽然觉得曹尚智被判死刑太严重了,他是个病人啊,患病杀人,在法律上来讲,是不应判死刑的。他去找姐姐,真的只是想见个面问候一.下那么简单吗?
「你在想什么?」曹尚智盯着琪雅的眼,深邃的目光彷彿能看透她的心。「没什么。」琪雅惶恐地迴避着他的视线。
「你很聪明。」曹尚智的嘴角动了动,牵出一个浅浅的微笑。
琪雅没有反驳,而是把姐姐的地址告诉了他。如果不说,他也会有办法知道,倒不如儘早去见姐姐,然后见机行事。
【就这样结束吗】
汽车很快行驶到姐姐住的小区内,姐姐的公寓里亮着灯,隐约可以见到窗帘上一个模糊的女性身影在踱来踱去,像是在打电话,又像是在担心什么。
不用猜也能想到,姐姐担心的就是琪雅。到现在为止,她已经失蹤超过二十四小时。一个高二的女生会跑到哪里去?琪雅从不会这样无缘无故玩消失,也不会不跟家里人联繫,她一直都是很懂事的姑娘,除非是遇到了什么事。
叮咚!门铃响了。
「姐,是我。」琪雅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姐姐在猫眼里看了一眼,果然是琪雅,低垂的双手,苍白的脸色,除此之外没什么不妥的地方。
门开了,但站在姐姐面前的不止有双手被拷的琪雅,还有微笑的曹尚智。「你来做什么!」姐姐一把拉过琪雅,想趁机关上门。
门被曹尚智手上的匕首卡住了,关不上,他一把推开姐姐,闯进了屋。
「宋医生,好久不见了。」曹尚智依然是和颜悦色地说着话,好像他真的只是来看个朋友,但话还没说完,就冲过去一把抓住姐姐的长髮不让她逃走,又在姐姐的膝后猛踢一脚,姐姐立刻失去平衡跪倒在地。
「我猜你一定很想你妹妹,所以就带她来了,你开心吗?」
一边说着,曹尚智把姐姐和琪雅背靠背地用胶带绑在两张椅子上,胶带足有两寸宽,他捆得很用力,根本没有挣脱的可能。
心理医生的专业素养让姐姐处变不惊,面对危险,她没有过激的反应,冷静地说:「外面有很多警察在找你,你不担心吗?」
曹尚智像个孩子似的笑了:「我不担心,就是想看看你。宋医生,你对我那么好,这些日子我一直都在想你,想你为什么不来给我做治疗了。」
姐姐稍微迟疑片刻,迅速组织好语言:「原谅我当初的放弃,其实以我的资历,并不适合为你做治疗。你的病情已经超过我的能力範围,我只能请我的导师来帮忙。」
「超出你的範围.....」曹尚智的声音一沉,表情也变得冷峻,「真是笑话,你是心理学博士,智商130,大学和读研时还跳了两级,你研究过的病例不计其数,我的情况怎么可能超过你的能力範围。」
「请你不要再说下去了。」姐姐的呼吸很不自然,她显然在努力控制着情绪,「不论你怎么想,反正我是治不了你的,所以,只能请求换人。」
「既然你做不到,为什么当初要答应我!还说要跟我做最好的朋友,跟我说你家里的事,说你自己的事,假装信任我,其实是想骗我告诉你所有的心里话。我后来终于想明白了,一个普通的心理医生能碰上变态杀人狂的机会简直微乎其微,你当初申请来当我的鑒定医生就是为了研究我。你曾是我唯一信任的人,我还傻乎乎地以为你会对我负责,帮我治病。可你在得到了想要的第一手资料后就立刻放弃了我。别以为我不知道,联合会诊的鑒定结果上写我没病的人就是你!」说到这里,曹尚智几乎是咆嚎了,「你说我没病,所以我被判处了死刑!你知道我信任你是因为喜欢你,你可以不喜欢我,拒绝我,但你为什么要害我!」
「求你不要再说下去了。」姐姐的声音在颤抖,琪雅能感觉到,姐姐的身体也
在颤抖。
原来一切竟是这样。姐姐一定是害怕曹尚智的存在会威胁到自己的人身安全才这么做的,他罪孽深重,连续杀了十几个人,没有理由再在世上活着,他早就不再是正常人了,帮助他的结果很可能会危及到其他的很多人。
道理琪雅是明白的,姐姐从小就给她灌输那套正统的教育思想,为人处事该怎样,正人君子该怎样,这么多年她也一直都按姐姐说的那样生活。可这一次,琪雅觉得有些不太妥。
姐姐是因为害怕才会这样做的吗?是她真的辜负了他,还要置他丁死地?道貌岸然的面具下,真正的她是否有着不为人知的自私?魔鬼,也有被信任的资格吗?也有被点化为天使的权利吗?在他坚硬的外壳下,是否有着最柔软的心?如果他真的与某人相爱,是否能变成正常人?莫名其妙地想到了这些问题,等琪雅再回过神来,局势似乎发生了戏剧性的变化。
门外忽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很多很多的脚步声,听起来越来越近。
「你报警了!」曹尚智怒了,他这才发现沙发边上的电话没有挂上,一直处于通话状态。
「是我还没来得及挂电话你们就来了。妹妹一直没跟我联繫我很担心,打算报警,警察正好通知我你逃跑了,让我多加小心。」姐姐说得很慢,试图拖延时间。
「你的心真冷。」曹尚智呦幽地说着,似乎已经不在乎是否能够逃脱了,他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了一把枪。那是把警用手枪,大概是他在抨解途中逃跑时抢来的。他抬起手臂,枪口对準了琪雅:"我不会让你马上就死,我要让你亲眼看见最在乎的人一个个死在你的而前。
「对不起,就让我们地狱里再见。」
这是曹尚智说的最后一句话,他看着琪雅笑着说的。那布满血丝的眼睛忽然亮了,那笑有些狰狞,有些轻鬆,那不像是赴死的表情,倒像是一只恶魔即将从皮囊中解脱。
枪响了。
不是一声,而是两声,儿乎在同一时间响起,两颗子弹却带着不同的使命奔赴了截然不同的方向。
曹尚智的头被打中了,高速旋转的子弹从他的后脑进入从额头正中蹿出,就像开凿了一眼红色的温泉。另一发子弹从曹尚智的手里射出,但是射偏了,擦着琪雅的耳朵飞了出去,她的皮肤还感觉到了子弹携带的炙热气息。
荷枪实弹的警察一个接一个地进入屋内,有人查看曹尚智的尸体,也有人来关照受到惊吓的姐妹俩。
绳子被解开了,姐姐站了起来,琪雅也被人搀扶着站了起来,不知道为什么,她眼里看到的一切都是高速旋转的,晃得眼花。姐姐,警察,还有她自己,全都陷入了时空旋涡中,耳朵里嗡嘴的,什么也听不清,什么也说不出。
她愣愣地看着躺在地上的曹尚智,他应该是死了吧,可眼睛却没有闭上,直勾勾的,像是在看她。恍惚中一个黑色的影子从他身上飘然而出,那影子就像是对焦不準的曹尚智,面目模糊,却带着他临死前那狰狞的笑,张开双臂朝着她拥来。她躲不开,也不想躲,就像有人麻醉了她的神经,只觉得心口一凉,全身都凉了。瞬间失去了所有的力量,她双腿一软,坐在了地上。
旁边的人好像全都看不见这个影子的存在似的,姐姐摇着她的手,问她怎么了。可她说不出话来,也不想说,再看姐姐也好像隔着一层纱似的。身体很不对劲,手脚冰凉,刚想说句怎么了,结果话一出口却变成了:「我又回来了!」
那语气,像极了曹尚智。连同姐姐在内,所有人都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