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医院特有的消毒水似的气味,我知道自己身处何方。因为在失去意识前都吐血了,那也是理所当然的吧。谁能想像得到同事所送的慰问品会下了剧毒了。
「我是干过甚么 招他怨恨 的事吗?」
虽然自认自己过着普通的生活,也没为谁人带来麻烦就是了。比起那个,刚才的自言自语让我感到很不协调。我声线是这么尖的吗?
「怎么了,这个。」
睁开眼睛,最初 映入眼帘的 是一对雄伟的胸部。不是男人的胸膛。是女性特有的胀起。身为男人的我,在长着这玩意儿的时刻便有够奇怪了。
「是做梦吧。」
从床上撑起来,确认自己全身后,再怎么看也是女性的身体。虽然无法否定朋友整人的可能性,但再怎么说也不会给我来个变性吧。
「完全搞不懂。」
拨开遮着眼睛的前发,抱着姑且的心态确认四周。搞不好,也有可能不是医院,而且做梦的话,也有可能一下子突然切换场面。
「如月琴音?」
看到挂在床上的名牌的一瞬间,就像回想起至今都遗忘掉的记忆一样,作为如月琴音这女性的记忆苏醒过来。由于记忆过于庞大,一瞬间受到剧烈的头痛侵袭,一时间还以为会怎么样了。
「变成了自杀死掉的孩子,也就是说我死掉了吗?」
之所以会知道琴音去了自杀,是因为借从她的记忆而得知的。包含其理由在内。至于为甚么我会进了她的身体,就完全不晓得了。她跟我应该是没接触点才对的。然而,眼前的状况是铁铮铮的现实这点,虽然无法接受,却也能理解得了。
「要是一下子就接受,倒也很奇怪吧。」
普通去想,状况古怪再也明白不过了,可是最初触摸脸庞时的不协调感消失了,切身感受到这副身体是自己的。毫无疑问是我自己。
「先跟家里打个电话吧。」
不是我前世的家。要是现在我打电话给老家,被怀疑是电信诈骗的话可笑不出来。要联络的话,便是琴音的老家。得先去报告自己已经醒来,还有确认今后自己要住哪里才成。
「为甚么,要为这种事情而自杀呢。」
如月琴音这少女,如果用故事来比喻的话,肯定就是反派了。任性又惹人厌,向周围显示自己的存在。从坏的意义上很有名。双亲可能打算矫正这样子的她,而要她一个人生活。也许是想让她知道,一个人的话就甚么都办不来吧,但结果就是琴音跑去自杀了。
「哎喔喔。」
下床想要站起来的时候,因为失去平衡差点跌倒了。就算脑袋理解得到是自己的身体也好,但因为跟以前男性的身体不一样而困惑了。尤其是胸部重量差太远了。干吗这么大的啊。
「如月小姐。你醒来了呢!」
在我抓住床边想要抓好平衡的时候,护士小姐过来了。因为都在摇摇晃晃,结果只好搭着护士小姐的肩膀了。因为就算想要走动,手不扶着墙壁便走不稳了。
「因为都睡了整整五天了,请不要胡来了。」
「麻烦到你了,对不起。」
没料到,居然会昏睡了五天。只记得割脉自杀后手腕喷出大量鲜血。倒不如说,我竟然拥有两次自己死亡的记忆,到底是怎么样了。
「想要去哪里了?」
「打算联络家里。而且也有事想要问。」
反正都是那对父母。肯定一次也没来探病的吧。看来好歹也有準备替换衣物,但想必是叫哪个侍女拿来的吧。因为父亲对家人不感兴趣,而母亲又是那个样子。
「那么的话,我来陪你。」
明明是不怎么想被人听到的。在前往打电话途中,听护士小姐说了不少,看来打从我死后已经过了差不多三年了。在我死掉的期间,我自己到底怎么样就不知道了。搞不好可能一直昏迷不醒也不一定,但是完全没情报。
顺便一说,在这五天里,都是这位护士小姐照顾琴音的。
「真是的,不能再这么做了喔。」
「不会的了。因为已没理由去做了。」
琴音会去自杀的理由,我可理解不了。对她来说,想必是绝望到想要丢弃生命吧,但在我来看却完全不成理由。就算说会拼上性命的理由各人不一样也好。
「那么,我要打电话给家里了,能否让我独自一人?」
「打完的话喊我好了。」
因为护士小姐看着是个亲切的人,要是听到对话搞不好会有可能激愤起来。琴音的家庭关係就是如此的冷漠了。而她对家里的态度也是最差劲了。拿起了设在医院里的电话,按下默记下的老家电话。在响了三下便有人接起电话,侍女的熟稔度果然真高呢。
「这里是如月家。请问是哪一位了?」
「我是琴音。想要报告我醒过来了,还有要商量今后的事情,所以才打过来。」
从声音来看是咲子吧。因为是从小就在照顾琴音的人,所以马上便知道了。可是,儘管报告了自己已醒来,听起来却不怎么高兴。
「换太太来接了。」
机械式的声线。这点我也没分别就是了。即使是琴音的家人,也丝毫没想过女儿会跟别人交替了才对的。因为甚至连本人都无法置信。
「我是音叶。首先为着你醒过来而感到高兴。」
「不必花言巧言了。请直入正题吧。」
就算用平坦的声线跟我说,我也不会感到高兴的。纵然想大说特说,但在医院里大声呼喊可是违反礼仪的。我承认琴音本身有问题,但不代表家人完全没任何问题。倒不如说,会让琴音歪掉的原因正正在于家人身上。
「之前也说过了,会让你一个人独自生活。地点我再说一遍。」
是琴音自己没认真听、抑或是根本不知道呢。正因为这样,才需要联络家里。只要知道地址,我便会擅自退院,前往一个人生活的公寓去吧。
「生活费会每个月往银行存五万圆。存摺之类的放了在房间里,请你去确认一下。」
到底家里的人,有没有理解到一个人生活到底是怎么样的了。毕竟房租果然由家里来付吧,但即使如此,要用五万圆来生活,也是相当吃紧的啊。虽然我也晓得,自己没有立场说三道四就是了。
「以后,你随意过活就好。不会容许你擅自回来。丈夫也通知了医院说 今天之内退院 的了。手续由我们来办。」
「我明白了。要谈的就这么多,那我挂线了。」
没听对方回答就挂下电话了。虽然心想这真的是家人间的对话吗,但由于实在太过平常,几乎都不感到疑问了。我也知道母亲正为现状而忧心。而琴音也不理解家人的问题。可是,就这样子疏离家人,也没法解决跟家人的不和。
「果然,契机很重要呢。」
就算我突然採取行动,也可以预见会被怀疑。会被认为是想回去家里而下工夫。对我来说,也压根儿不想过大小姐的生活。倒不如说,能让我一个人生活,反倒想喊谢谢了。谁会想要回到那种叫人喘不过气来的家里了啊。
「好了,那便得开始行动了不是吗。」
从病房走到这里的时间,也一定程度习惯了这副身体了。儘管要抓到平衡还有点难,但好歹能普通地走路。
「护士小姐。我打完了。还有我要退院了。受你照顾了。」
「别说傻话了。我怎可能让个昏迷不醒了五天的人退院了。」
你说得很对。平常的话是不可能的吧。可是,琴音的家就是有着可以硬迫这种乱来的事的权力。因为琴音乃是属于日本屈指可数的资产家、跟政经界千丝万缕的十二本家之一的如月家。
「茜,如月小姐的家里打来了。就我们而言虽然非常遗憾,但也只能服从退院要求了。」
大概是护士小姐的上司的护士走过来,这么说道。能理解就最好不过了。周遭的人,都害怕手握强大权力的如月家。所以就算琴音再怎么胡来,至今都没人敢指摘她。因为能跟如月家说甚么的,就只有同为十二本家的人而已。
「对我来说,完全没有问题。」
「虽然不是这个问题就是了。」
因为都决定好了,也没办法。回到病房,做好退院準备。话虽这样,也没甚么行李,就只有替换衣物而已。不过病人服无论如何都会过于露出身体线条,非常羞人就是了。明明当男人的时候,都不会在意这个的。可是,也许是因为变成了琴音,感性起了变化也不一定。
「那么样,真的受你照顾了。」
换好衣服,打算道谢鞠躬的时候,长发挡住脸了。乾脆一下剪掉好了。而且在一个人生活的时候,做饭时也很碍事。
「可不可以转个头来。我帮你绑一下。」
那真是帮大忙了。因为当男性的时候一直没有留长发的经验,不知道要怎么样绑头髮啊。还送了我橡皮圈,日后买点甚么东西回礼吧。
「就这样子吧。之后用髮夹夹好前发就成了。」
那就是俗称的马尾了吧。感觉头后面好像长了根尾巴一样,不协调感真不是盖的。因为用髮夹夹起了前发、以防头髮扫到脸上,眼前登时变得通爽不少。
「长头髮好像很不方便呢。剪了吧。」
「这么漂亮的头髮,剪掉太可惜了啊。」
也许是这样没错,但要是妨害到生活的话可不行吧。儘管我自己对头髮没很执着,但琴音却不一样。虽然我不打算继承琴音的意志,但儘可能不想改变样子。所以才会烦恼。
「真的不要紧?」
「没有问题。要是判断有危险的话,我会加上适度休息再走。」
从医院到公寓的距离颇远的。话虽如此,也不能奢侈地去坐计程车。因为生活费有限。可是,能用的金额每月就五万圆。若不在各方面节约的话,很快便会入不敷支的了吧。
「谢谢您。有天定必回礼。」
「不用喔。比起这个,你千万要小心。」
我不会胡来的啦。现在。高中──倒不如说是学园,那边现在正在放春假。所以也发生不了甚么事。要说产生甚么骚动,也是在开学礼之后吧。只能祈求那时候不会发生需要胡来的事了。
离开了医院,用手机搜寻住所。依仗导航程式,重複边走边休息,但毕竟是大病初癒。没体力呢。
「不,原本琴音的体力也有问题呢。」
都没有做过甚么样运动的记忆。虽然记忆中的体型是再要多长点肉的,可能是因为昏睡了五天而消掉了也说不定。变得爽利了这点是很好,但没体力倒是个大问题。
「去晨跑锻炼身体吧。」
不管做甚么,最重要的资本便是体力了吧。从打扫房间以至做饭、买菜,统统要用到体力。不久将来也打算去打工,体力绝对是必要的。锻炼了也没损失。眼前的问题,是今天的晚饭怎么办。先别考虑公寓里有提供会比较好。而且,也没体力去买菜,必然只能上馆子了。
「是最后的晚餐吗。」
可能是最后一次奢侈了。因为自己来做饭肯定会比较便宜,所以也得巡视一下周围的超市之类了。明天不干不可的事看来很多。
「就这里吧。」
不管哪家店也没所谓。反正我又不熟悉这里。于我是、于琴音亦然。对我来说甚至不是长大的城市。而琴音的移动方式基本上都是坐车,只会去花钱的店铺。
「欢迎光临。请随便坐。」
进去后有种好像赌中了的感觉。不但飘来了美味的香气,而且对我来说,我也喜欢这家气氛令人心情沉静的咖啡店。虽然肚子很饿,但也许是因为刚病好,不想吃量太多的东西。
「呃。麻烦给我三明治套餐。饮料就要咖啡。」
「请稍候片刻。」
是店长吧。要一个人打理看来很吃力,不过既然都能运转得来,那要担心也太不识趣了。在等候的期间来做一些能够确认的事情。
「真是张漂亮的白纸呢。」
是在说手机的联络人名单。连一个人都没加。也许跟琴音用的不一样,这支是新买的吧。资产家乾的事,果然难以理解呢。
「之后就是计算一下基本事项吧。」
水电费大致上都差不多金额。虽然不知道房间有多大,不过现在这季节也不用开冷气。至于伙食,因为就只我一个人份,最坏情况我也懂得怎么吊命,虽然会很简朴的就是了。学园的学费老家应该会付吧,不过参考书之类可能就需要自己想办法了。因为琴音的成绩,就算是奉承也称不上好呢。
「嗯──唔,果然很吃紧呢。」
可以自由使用的金额微乎其微。便服和内衣要是连着用的话也许还成吧。以后就算交到朋友,也实在没法一起出去玩。这样子,可真的是只能跟在后面待一旁了。
「久等了。摆出了一脸複杂的样子呢。」
「刚好在计算生活费。只靠家里送来的似乎有点吃紧。」
是个直爽的店主吧。可能这家咖啡店的形式,是会跟客人积极交谈的也不一定。相比起事务性地接待客人的店,我对这更抱好感。
「大学生也真不客易呢。可是,不也有说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嘛。」
「不好意思。我还只是高中生而已。」
「那个,真对不起了。」
不啦,不用这么吃惊也可以吧。没错今天的打扮是白色裇衫跟牛仔裤。明明又不时髦,只是平常的自己而已,是因何会看成年纪比较大了。
「抱歉抱歉。不知怎的看起来很成熟呢。」
那当然了,因为本来都已经二十二岁了嘛。高中毕业后立即就职,也有社会人士的经验。倒是没有大小姐或是有钱人的经验。到底是甚么因缘才会变成这样子的呢,人生真是难料呢。
「这我有自觉,所以没关係。不过,果然不找个打工会很吃紧呢。」
一边咬着三明治,一边再在脑里计算。就算计算多少次,生活勉勉强强还是没变。津津有味地享受三明治的食感和味道,一边埋首于自己的思考。
「你真有趣呢。还心想正摆出一脸幸福的样子,忽然又变成一脸複杂。」
「因为是发生了很多事情的複杂状态呢。我还没能从心底接受到现在的状况。」
只是一个人生活的话总有办法。倒不如说已经做好只能儘力想办法的决心了。要说有问题的话,便是以往身为男性的自己,以后必须过上身为女性的生活了。而女性独有的事甚么的,也完全没有知识。因为也不能找人来问,只得一边调查一边应付了。
「吶,你想要在这里打工吗?」
「真唐突呢。可以吗?」
于我来说可是求之不得了。不用之后找工作呀、面试呀那么麻烦。更重要的,也不一定就会聘用我。至于薪水方面,可能有必要谈一下就是了。
「说实在的,单靠我和妻子两人运作,开始有点儿吃力了。所以正想要雇个人啊。」
正因为现在这时段不是那么忙,所以才能这样子跟我说话吧。如果是拥挤的时段,一个人可能会很辛苦。
「为甚么找我了?」
「不,不知怎的总觉得很熟手就是了。怎么样?」
与其说是咖啡店,不如说曾在家庭餐厅打工。接待客人本身也不会觉得辛苦,所以没问题。即使到后场洗盘子打杂、帮忙料理,我也有自信做得来。原本就是和养母两人生活,家务都是我负责的。所以,我有自信就算一个人也能生活下去。
「我打算接受。」
「那就太好了。说起来,还未问你的名字呢。」
「我叫如月琴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