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章 緣啟，大難不死的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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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名的国度，无名的村庄。

要去追溯它们的名字已没有任何意义。因为，没人会去刻意记住无关紧要，又即将逝去的事物的名字。

少年拖着疲惫不堪的身躯，沿着一条没有尽头的路向前走。

他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也不知道要去往何方，他只是漫无目地走着。他口渴难耐，饿得发慌。他的双腿彷彿已不属于他，木然而机械地载着他向前。

血红色的火焰，拦腰劈断的常青树，坍塌的断壁颓垣，倖存的茅草房孤零零的剪影，少年厌倦了这景象。

风鼓起他褴褛的衣衫。

一周前，他曾经迈着小燕般轻灵的步子，光着脚丫跑在齐人高的妥妥（注：虚构植物，类似芦苇）草丛里，让柔软的泥土里的小石子把脚板咯得生疼。他轻盈地跳过小涧，又故意回头把水花踩得老高。

他去山里采大鬼蕉树（注：虚构植物）的果实来，带回去让妈妈吧它们磨成粉，像果酱一样涂在麵包上吃。

这一切，美好的犹如乌托邦夜空里的星星——天空是隐晦的暗紫色。

头顶的爆鸣声伴着刺目的白光，道道细蛇般游动的闪电滚过天空。

云巅之上，是未亡人的战场；苍天之下，是故土的坟墓。

空中不时会掉下死去的士兵的尸体，少年不敢去看，双眼死盯着脚下深红色的路面，枯井般乾涸的眼眶再也挤不出哪怕一滴眼泪。

他行尸走肉地生存着。渐渐的，他学会了如何用耳朵分辨周围的情况——乾脆的，伴有金击釜鸣声的，是人的尸体；而那沉闷的，好似一条湿抹布排在案板上的，那是龙的尸体……

细细密密的裂纹爬满了天空，一道亮如白昼的闪光扫过天地，骤然间，如天罚降临，自那千里之上的天空，一声巨响劈空而来，好似巨人的怒吼。厚重的云层被硬生生轰开了一个巨大的豁口。

透过那顶天窗，少年看到了令他永远无法忘却的情景。

铺满天空的邪龙，惨惨淡淡遮蔽了天日，在他们身上，腾跃着妖艳的，紫红色的光。

领头的体型硕大的巨龙如厚重的堡垒一样耸立云头，它通体漆黑，扭动着巨大却畸形的肥胖躯体，颚下以极诡异的形态生出的两只人类的手掌，沾满了红黑色的鲜血。

少年仰着头看，一道耀眼的光芒划过天际。一名黑髮男子手执一把闪着电光的长矛，跨坐在一条赤红色飞龙的脊背上。在空中划出一道凄美的弧线，笔直地向敌阵冲去。

龙骑士。在少年心中，他好像神话里领着众神打响圣战的奥丁，横枪跃马，虽千万人吾往矣。

龙骑士俯下前身，平举长矛，以肉眼无法捕捉到的速度，在那黑色巨龙以巨力拍向自己的手掌之上连续画出五次斩击。

细蛇游走，魔掌之上泛起了淡淡的钢蓝色电光，顿时，空气里劈里啪啦地爆开了灿烂的蓝电。

巨龙的手掌被整个切割下来，鲜血喷涌。天空中，一朵鲜血梅花无声绽放。

龙骑士身下的赤龙看到主人的破敌之姿，仰头髮出一声高亢的龙吟。

细密的蓝电迅速游走，循着巨龙短小的手臂蔓延而上。

有如梵语一般的吟唱自龙骑士的胸腔中爆出。

无数雷电在一瞬间化为无数蓝色的狂蛇，纷乱的咬在那变态的肉色手臂上。

巨龙的身躯不规律地抽搐。只看一眼，便令人感到噁心的肉臂以不可思议的角度扭曲着，它发出凄厉的惨叫。

那不是龙类的怒吼，而是一种歇斯底里的尖叫。

这声音里含有一种直达精神深处的冲击，儘管相隔千里，少年还是经受不住这样的冲击，无力地跪倒在地。

天空中，那名龙骑士彷彿石化一般静止在原点。一道金色的光路夹杂着尖锐的破风之声，贯穿了他的胸膛。他的上身被巨大的势能冲击得向后仰去，胸口那耀眼的金光逐渐黯淡，露出其中巨大的箭矢。

一时间，无数支箭，从四面八方齐射而来，有的刺在他身上，有的刺进那条赤龙的肉体之中。

骑士看了看自己的胸口，又抬头凝视着无数高居龙脊之上，没有一丝表情的面孔，和那一张张漆然的大弓，如折翼的鸟，翻身坠落。

那条赤龙咆哮着，如同一首悲怆的奏鸣曲，透出一种磅礴的愤怒和不甘。它浑身燃起金红色的火焰，修长的双翼将遍体鳞伤的身躯带起，以不顾一切的决然向前冲去。

突然，四周的军阵中闪出几条黑飒的影子，八条锁链在嘈杂的金属撞击声中射出，带有钩锚的尖端深深嵌入赤龙的皮肉之中。

【锁龙阵】

八条锁链构成了一个巨大的圆，中央，拚命挣扎的赤龙脚下，凌空浮现出由古老的咒文组成的奇异图腾。

赤龙身上燃烧未落的光辉逐渐黯淡下去，它的皮肤变成死灰般苍白，缓缓闭上了巨大的眼眸。

龙骑士重重地摔落地面，在少年的面前。

少年看着他血肉模糊的脸，他也凝视着少年的脸。

忽然，他乾枯的无一丝生机的嘴唇微微动了动：「锦岚？」

少年彷彿被注入了灵魂，双眸突然有了神采，他用双膝跪着爬向前，用尽全身气力紧紧攥住那人向自己伸来的手。

「快走……快……你……」

少年乾涩的眼睛顿时溢出了泪水，泪水滴落在骑士苍白的手背上，凈开一片黝黑的皮肤。少年拚命地摇着头。

「……活下去……」

龙骑士用儘力气挤出生命的最后一句话，扭过头去，瞳孔失去了光彩。

此刻，少年只觉得意识离自己而去。过了好久，他才恢複了一丝知觉。

他觉得心好痛，喉咙火辣辣地疼。他听到有人在哭，哭腔里歇斯底里地重複着一个名词，他专注地听，听了好久，才分辨出那原来是他自己的声音。

「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