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首来看的话,我这自觉平凡无趣的人生说不定意外的幸福吧。
出生于一个科学、医疗与社会保障发达的和平国家,成长在一个算不上富裕但是与平穷无缘的家庭,接受着高于同时期平均值的爱情与教育,过着安稳的生活的宽限期。
【注:[犹予期间/宽限期] [モラトリアム/ Moratorium] 指的是一个人从进社会,到成为一个独当一面的大人被社会认同,这一段必要的期间。不过moratorium应该是有日本特色的英语翻译。直接拿这个英文单词去查它的中文,大概是找不到符合原文中意义的解释。】
毫无疑问地相信着这一切都很普通的自己——曾经的,自己——喜欢读书,在家的时候也会玩玩游戏什麽的。进初中的时候因为中二病发作而开始学习古武术,虽然不错,但是考高中的时候差点跪了。
为了交到女朋友而趁着进高中这个机会加入了轻音部,但是想玩的吉他却一直做不好,不了了之后转去当了鼓手——儘管如此和损友一起耍蠢,在学园祭上开live还是玩得挺开心的——不过,到最后还是过着和女友无缘的玩乐生活,偶尔会被武术师傅叫去强行陪练,被搞得破破烂烂的。
然后……
◆◇◆◇
犹如被强拖进深水里一样,因为窒息而大口吸气的时候,猛烈的咳嗽完全停不下来,在眼泪和鼻涕糊满了扭曲的脸的同时,我躺在坚硬的床上抽搐着身体缩成了一团。
「……哼。活过来了吗。还真是命大的孩子啊。」
随着嘶哑且冷淡的老妇的声音,一块布就这麽胡乱地丢到了脸上。
「好髒的脸啊,快擦擦吧。」
理解了这粗鲁催促,还是咳嗽不止的我用丢来的布擦了脸。
「——非、非常感谢」
还没有睁开眼的力气,向着身边有人在的安心感,和虽然冷淡随便但是姑且好像还是关心着我的老妇人,我保持躺着的姿势微微地低下了头。
于是,像吞了棒子噎住了似的,感到身边那声音的主人僵住了。就这样过了几秒,对方的态度缓和了少许。
「……真是令人吃惊吶,「利贝提姆皇国的豚草姬」,听说是傲慢得过分的蠢货, 这不是能好好的道谢嘛。真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我也是一开始就带着有色眼镜看人吶。——真是老啦。」
随着自嘲的话语,感到对方大幅地耸了耸肩。
另一方面,我一边忍耐着稍微平息下来的咳意,下意识的用着中高校时期学到的古武术的呼吸法调整着呼吸。一边默默的思考刚刚听到的话的意思,抱紧了混乱中的脑袋。
(「利贝提姆皇国的豚草姬」……说得是谁啊?我?咦,但是我是普通的高中男生……名字是……咦?利贝提姆皇国边境伯奥兰修的五女茜提安娜……吔?为啥??)
在我心中,有着在地球上名叫日本的国家里出生长大的高中男生,与处于大陆北部的利贝提姆皇国中的高位贵族的五女这两个截然不同的记忆。
两个相反的记忆互相冲突——并没发生这种事——『哪一个都是正确的』这样的认识,自然而然的被自己的内心接受了。更确切的说,是它们瞬间融合了吧。
正好心情平静下来,呼吸也变得足够轻鬆了,我承受着微妙地沉重的身体带来的不适,支起了上半身——身上好像盖着薄毯子样的东西,滑到了膝盖那边——再次用布擦了擦脸,惶恐地睁开了眼睛。
「——这是怎麽回事……?」
首先映入眼睛的是,粉红色恶趣味的宽鬆洋装,和紧紧地被它包着的肉块——花少许时间,直接摸上去感受了一下,才自觉那是我的肚子。
再看看手,简直像婴儿那样没有凹凸,像一味的只塞满了肥肉的火腿一样的手。和在地球上充分锻炼过的手臂比起来简直是天壤之别。
「有什麽奇怪的地方吗?」
听到了诡异的声音,猛然朝着因为太过吃惊而直到刚才都忘掉了的同室者的方向转头望去。
虽然做了一定程度的想像,坐在床边简陋椅子上的是,穿着非常适合她的带兜帽黑色长袍,手持多节长杖,看起来像魔法使一样的女性。
年龄倒是稍微猜不透。脊樑凛然地挺着,脸上明显地残留着年轻时肯定是个美人的痕迹,就算不管那头令人惊叹的的白髮(还是银色的?),看起来也是超过50岁,或许100岁了的,给人以不可思议印像的女性。
「那个,对不起,请问有像镜子那样的东西吗?」
总之,想确认自己现在的脸。我像怎麽看都是魔女的老妇人恳求着。她皱了下眉头。虽然想要说什麽但是却无言的从房间(虽然是像仓库一样的小房间,但是生活必须品齐全,给人一种单人的生活空间的感觉)角落的箱子里取出了一面小镜子。
「给。」
递过来的是虽然有些陈旧,但是即使给贵族使用也不会丢其脸的精巧镜子,着实吃了一惊,满怀感激的接了过来。
椭圆型的镜子中,一只白猪眼睛瞪得滚圆。
「……这又是」
自也不知道该继续说什麽好,与此同时镜子里的猪的嘴唇做了同样的动作。
因为鬆弛的赘肉的原因稍显老态,但是从皮肤的张力上来看的话应该还是孩子。说起来茜提安娜(自己)的11岁生日确实是在下个月。再过两年就是13岁成人了。也有思考着该进入社交界,应该是为了在皇都希林顿生活而组织旅程这样的事……关联的记忆像推倒了多米诺骨牌一样浮了上来。
(为什麽会在这种地方……?)
一定是从我离开镜子,环视四周的可疑眼神中读到了内心吧。老妇人好像感觉很有趣的样子,说明了情况。
「这里是我的小屋。处于大陆中央,被称为魔物根据地的黑暗之森(Tenebrae Nemus)外面,皇国和帝国领地接壤处的一角,距离你父亲治理的边境领与皇都连接着的大道大概有50千米远。
现在的状况是:我出门採药草的时候我的使魔发现了横倒在森林里的贵族马车,画了家纹,直接就发现是利贝提姆皇国边境伯的东西了。于是就跑去确认。
说实话很麻烦,本想放着不管的。但是我不喜欢在不知道的情况下被卷进去,明明什麽都没做却被怀疑。就和正好来玩的友人去稍微看了看,你就倒在那儿死了。」
说得太过清爽,不由得发出了「蛤?」这样愚蠢的声音。
「根据友人的判断,恐怕是因为马车翻倒时的冲击,心脏停止了吧。因为本来就过着没有节制的生活,所以突然的就死掉了……友人是这样说的。」
直接原因是事故,但是10岁就因为动脉硬化这种成人病的影响而夭折,实在是太没脸见人了……心情沉重的同时产生了疑问。
「那个,你说死了——也就是说,是您替我治疗,救了我吗?」
「不是,我专精的是使役魔法。虽然或多或少能治疗些疾病和外伤,不过复活死人那种伎俩——总之我是做不到的。但是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同行的友人是那方面的专家……嘛,那家伙是我之上的怪人,单纯只是心血来潮吧,给你施加了苏生术——本来就是需要一定时间才能看出是否成功的赌博,你就这样失去了在天上奏竖琴的机会,掉回地上了。」
哎真是恭喜你啊,用听起来假惺惺的,马马虎虎的语调这样说着。
「那麽,那个……你说死了——为我施加治疗术的大人是……?」
比起对眼前的老妇人如猜测般是魔女这种事的警戒与惊奇,更在意为我治疗的另一个术士——如果是治疗者本人的话,说不定能期待给我现在记忆混乱的原因做出一些说明——我稍显性急的询问着。
但是,「刚才就用转移魔术回去了,那人也是非常的忙碌的呢。下次再来不知道要几年以后了。」得到了这样冷淡的回答。
「……这,这样吗,真是遗憾。」
我失望的叹了口气,百无聊赖地再一次向镜子里看去。
镜子里映出的果然是失落的白猪的样子,我无精打採的垂下了头。
再确认一下的话,不太习惯的金色长髮中带着少许红色,总得看上去是粉红色的——服装一定是配合这点而选的吧,但是明显做过头了——皮肤大概是营养偏颇的缘故吧,不仅粗糙还长了疙瘩。原来的颜色应该是非常的白——嘛,就是因为这样看起来才像白猪——皮肤也应该是相当细緻的。翡翠色的眼瞳,端正的鼻樑,樱色的嘴唇什麽的,明明原本各个部件都不错的。因为病态地肥胖的关係全部都浪费了,真是惨不忍睹。
(利贝提姆皇国的豚草姬,吗?)
本来是评论和过去曾被誉为『利贝提姆皇国的兰花』的生母一点也不像的丑女时用的风凉话,很讽刺的不知道什麽时候就变成了对自己的蔑称。
就连封闭的自己,和住在黑暗之森(TenebraeNemus)形同隐士的这个魔女都知道的话,在市井之中想必已是无人不晓了吧。
……在自己看来,素材本身并不糟,不过美丑的标準在不同的时代,国家之间会有非常大的不同。大概在世间看来是相当的丑吧。
「真是谢谢您。给您添了麻烦真是对不起。另外,您救了我,请容我再次道谢。」
沮丧的同时在床上努力的低下头——因为肚子上肉的妨碍无法好好的做出前屈——返还了镜子。
愕然的——嘛,从开始基本上就一直是这样——收回了镜子的她,哼的回了一声:
「——蕾吉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