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过一点瑕疵都没有的玻璃,隔着一人高的凸窗,凝视着皎皎发光的满月,奥兰修边境伯享受着临睡前的美酒。
和利贝提姆皇国屈指可数的大贵族,领地、权力堪比中等规模国家的边境伯这个头衔相对,他一直被认为是温和而不愿沾惹是非的人。
在他父亲那一代,这里还是完全独立的国家。
而他一登基,就轻易地放弃其立场,毫不抵抗地沦为利贝提姆皇国的一阶贵族。
堕弱无能之辈。
这样的嘲笑、轻蔑,以及在领地和宫廷里为人老实的普遍评价,他都当作夏夜蚊子振翅的声音那样,完全无视。
不,不仅如此。
对于现在的立场、给人的印像,他反倒觉得庆幸。
不会被皇国内敏锐的有力者,有如『妖怪变化』之『狸』般,隐藏在暗处绝不显露真身的真正的统治者注意。
大概三十年前,利贝提姆皇国建国之际,当时的奥兰修国王曾经和尤妮斯宗教国的强硬派密谋,计画夺取国家。
以奥兰修国的武力为后盾,拿尤妮斯宗教国还不到十五岁的巫女姬克拉拉做招牌,创立真正的『利贝提姆皇家』。
可是,中途遇阻,计画就此夭折。
追究而来的责任由前国王完全承担。
这也成为不得不接受利贝提姆皇国的吞併的大义名分。
其结果就是现在的立场。
表面身分是低于侯爵的边境伯爵。
原领土不变,领地行政也不受朝廷干涉,只是像人质一样在中央定居。
不坏。
被轻视,毫无存在感,无人防备。
确实安稳的立场。
「问题是什麽时候动手……」
一直隐藏起的尖牙利爪,难道一辈子都没有展现的机会?
最近开始觉得老了……
奥兰修边境伯自嘲般的想到。
变圆滑了?
以前不是这样。
何时变的?
是克拉拉去世以后?
不,那时还连同克拉拉的那份一起,为了实现那个梦而鲁莽行动着。
「果然是茜提安娜出事以后……」
晃了晃手里的酒杯。
里面盛着的,是只有上流阶层、贵族之流才能享受到的草药系甜香酒。
度数高,颜色独特,芳香醇郁,在艺术家和诗人间大受好评。
不过,因为容易醉,所以不推荐喝太多。
为什麽今天突然想要喝呢?
仔细想想,是因为白天和埃乌菲米亚谈起克拉拉的故里,尤妮斯的阿里拉城的缘故吧。
还有,今晚的满月。
「不老不死,不,为了得到超过圣女斯诺的力量,在那边做了不少见不得人的事……」
否定般的摇摇头。
年轻的时候,为力量所惑,盲目相信了正体不明,连能不能控制都不清楚的诡异存在。
没打破那个封印,或许反倒幸运。
现在是这样觉得,不过当时完全没想到这一点。
儘管如此,还是半途因为感受到危险气息,最终放弃了……
但克拉拉不同,一直执着于那个。
又倒了一杯酒。
为了调味,用汤匙舀起方糖,放到火上加热。
凝视着晃动蓝色的火焰,继续沉浸在回忆里。
以美貌闻名的克拉拉,会贪慕不老不死也难怪。
不过,真是因为这麽浅薄的理由?
想起英年早逝的她波澜壮阔的一生,或许,她早就知道自身的命运了。
——西蒙!西蒙,看看这个孩子!
克拉拉往昔的音容笑貌,至今仍历历在目。
抱着刚刚出生的女儿茜提安娜,露出甜美的笑容。
——看吶!这个孩子是我哟。我的分身!
心爱地抱着我们的孩子,那身姿,确实有如圣母一般。
儘管如此,每次回想起来,都不由得浑身哆嗦,颤抖不已。
那个笑容,真的只是单纯为孩子诞生而感到喜悦的母亲的笑容?
「不行……好像喝多了。」
将拿起的酒杯放到桌上。
不会错的。
茜提安娜的的确确是我和克拉拉的孩子。
虽说并不优秀……
不,这样才好。
正因为她和克拉拉一点也不像,才会这麽认为。
「既矛盾,又安心。但是,假如……」
假如茜提安娜和克拉拉一样。
不,假如比克拉拉更加优秀的话,自己会一直像这样毫无存在感碌碌无为吗?
「真是矛盾啊,我。怎样都好……」
相当的溺爱,连自己也有自觉。
衔在嘴里怕化了,放手又怕失去。
可能是醉了吧,老是想一些有的没有的事。
正因为茜提安娜很普通,完全没有她母亲那样的才能,我才能作为父亲普通的接受她。
好像没有被介绍的那个好男人喜欢上……
想到这里,不知不觉嘴角浮出笑意。
无论对方是哪里的贵族、骑士、还是平民。
溺爱茜提安娜的我,当然不会简单地放过。
为了茜提安娜而恰当地行动,把对方叫过来面谈。
——试着以布拉伊欧鲁帝国皇族卢卡斯为模拟对像。
在只有两人的时候,笑咪咪地说道:
「对了,别看我现在这样,年轻时也曾经乱来过。老实说,杀过不少人。」
嗯。
这是顽固父亲的主张。
一会擦擦放了许久的,年轻时爱用的剑吧。
脸上浮起微笑。
利贝提姆皇国边境伯弗鲁那多·西蒙·奥兰修。
不知道正常的亲子关係,对自身怪异毫无自觉的父亲。
◆◇◆
同一时刻。
「哇!?!」
为了保护大家,拚命地控制风之精灵的卢卡,突然感到背后浮起一股寒意,差点从钟楼掉下来。
拚命地伸展双手、张开双脚总算勉强维持住平衡。
「怎麽了?」
不知从何处哗哗的传来一股杀气。
卢卡害怕地看向四周。
「咪?」
羽猫泽克斯叫了一声,惊讶地看着主人卢卡。
「啊,没事。莫名其妙……不过现在顾不上了,加油啊」
忍受着正体不明的寒气,卢卡拚命地停留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