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唤醒 ── 」
〈封书〉发出淡淡的光芒。
四散的光化为纸片般的白色碎片,扩散到视线所及的任何一处,彷彿编织出一块纯白的画布。
在这全白的世界里上演的,是一段罪过的记忆。
这段记忆是关于少女过去犯下的罪,一段不容忽视的过去。
『 ── 你这个骗子。』
红髮少女低语着,声音抑郁。她的眼泪与双眸没有反映出任何东西。
『希尔、达……?』
那是一个好小好小的〈小岛〉。彷彿是个棺材,只要有个人躺在那里,剩下的地方就不足以站立,或许那里还称不上是〈小岛〉,只能说是〈岛〉的碎块。
一个少年发出那声獃滞的声音。少女背对着少年坐在断崖上。
『妳,这头头髮……妳怎么了?』
少女的头髮呈酒红色,透着一股诡异感。平常她会把头髮往左右盘起,现在却是披着头髮,使其随风摇曳。洋装的衣襬破破烂烂,鞋子好像也不见了。她光着脚。
希尔达没有回话。她看着脚下,无数的碎石四处飞散 ── 那原本是〈岛〉,现在却被摧毁得残破不堪,成了无数的残骸。
几个小时以前,这里还有一座名为米古蓝多的〈岛〉。
注意到这副光景,少年才发出恍然大悟的声音。
『吉洁尔……?希尔达,吉洁尔在哪儿?』
残骸在他们周围漂浮着,少年口中说的那名少女,并不存在于其中。
希尔达终于挤出乾涩的话声。
『姐姐已经不在了。』
『不在……?这什么意思?吉洁尔怎么会不在!』
『……小妹能够保住的,只有你一人。』
那是无比空洞的声音。如今少年应该已经想起之前发生了什么事情。他睁大着双眼,将手放到自己胸前。
他的衣服有破洞,上面还留着血迹,显然是足以致死的失血。
『我……为什么还活着?』
少年应该已经死了。他如今还活着,是因为希尔达的姐姐代替他从这个世间消失。
『为什么啊,希尔达?为什么不救吉洁尔,而是救我……』
『……其实,小妹也想救我姐姐。』
『那就救吉洁尔啊!我这条命有什么用。』
这句话在这种时候千万不能说出口 ── 尤其是在希尔达面前。
不过少年并未察觉这点。
这是少年犯下的罪过。
希尔达咬牙切齿。
【 ── 为什么,这种话你也说得出口……!】
空洞的心灵涌起一股热火。这是黑暗的热火,人称憎恶。
『已经,太迟了。』
天空已经发白,两个月亮已然分离。事到如今,就算赔上希尔达的性命,她的姐姐也回不来了。
『你这骗子……』
希尔达又提起那句话。
『你明明说过不会让姐姐死掉。』
『唔……啊……』
希尔达知道,这话对这少年是多么的不讲情面。儘管她知道,还是忍不住要出言伤他。
── 这条命有什么用 ──
这句话并非否定希尔达或她姐姐的存在。这两名少女虽然知道结果,却还是赌上性命。这表示她们也做好了失去生命的準备。
然而少年有所不同。他有个梦想必须活着去实现。如果少年否定了自己的生命,就表示他也否定了这个梦想。否定了希尔达与她姐姐所相信的梦想。
── 希望我们三人能成为〈候鸟〉 ──
希尔达的姐姐洋溢幸福地说了这句话,还不到一天。
── 名字就叫〈霞曲〉 ── 歌曲的曲和云霞的霞。这个名字很适合我们 ──
然而说过这些话的人,现在却已不在人世。
自从有记忆以来,希尔达已经没有父母。对希尔达而言,姐姐是她唯一的血亲,同时也是她的心灵支柱。
『……兰迪斯。』
失魂落魄般的声音,少年听了不禁抖了一下。
『是你夺走了小妹的姐姐。』
这对希尔达而言也是一样的。她也许有能力救回姐姐,但她没办到。
他们失去的应该都是一样的。又也许少年受到的伤害比较严重。毕竟吉洁尔是这位少年的情人,而少年的命又是她用自己的命救回来的。
儘管如此,希尔达还是忍不住要责备少年。
『我绝对不会原谅你。』
希尔达还太年幼。
少女的泪水已经流干,儘管这些话会深深割伤少年的心,她还是只能藉此保护自己。
〈封书〉记录的记忆就此中断。
这是希尔达犯下的罪过。
少女与少年彼此犯下了罪过。
因此,希尔达决定寄送〈封书〉给他。
并非为了赎罪,而是希望他能回想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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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还是我第一次来到外地的〈岛〉呢。」
将爱机寄放在巴托匹雅诺的〈港〉 ── 翼舟的停靠站,威尔他们为了补充饮用水而走进城镇。
波尔曼理所当然似的跟在他们旁边。
儘管威尔他们潜入云界,波尔曼还是跟了过来。就算他们想在城里甩开他,想必他终究会坚持尾随到底。目前他似乎不会妨碍到威尔他们,洁西卡似乎也因此放弃摆脱他的念头……不过,只要飞上天,她应该还是会想要将波尔曼击坠。
波尔曼脸上充满新鲜感,威尔对他说道:
「不管走到哪,〈岛〉的感觉都很像喔。」
「信箱倒是不同。」
难得洁西卡也会回话。
「嗯,也是。」
威尔苦笑着,他穿上防风斗篷。洁西卡与波尔曼也这么做了。
儘管威尔不认为昨天发生的事情会这么快就传到邻近的〈岛〉上,现在他倒是想要隐藏自己是〈候鸟〉的事实 ── 至少他觉得事务所的名称还是不为人知的好。
「欸,洁西卡。妳有看到刚才停在〈港〉里的翼舟吗?」
「哪个?」
「黑色的。那会不会是昨天差点和我擦撞的机体?」
「如果真是这样,你应该给人家磕头赔罪才是。」
威尔对这有过一面之缘的机体有感而发,结果被洁西卡狠狠泼了冷水。
「唔,呃,妳这话也没错……那翼舟的名字很有趣喔。」
「名字很有趣?」
「 ── 叫做〈霞曲〉。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谁知道?」
洁西卡一脸没兴趣的拨动头髮,接着说道:
「 ── 不过,我不讨厌。」
真是稀奇的反应。威尔愣住了,波尔曼则是语带感叹的说道:
「话说,只要是〈候鸟〉,大家的操纵技术都这么好吗?而且你们两个还是双载耶?」
想起在云界发生的战斗,威尔不禁浑身颤抖。
这非因恐惧所致。他是因为愤慨与喜悦而颤抖。儘管界龙令人胆寒,威尔还是想要以同样的条件与雾妖对决。
── 我自己一个人可没办法飞得那么好……
威尔同时也想起败北的滋味,嘴里低声呻吟。
「还不够好。被打惨了。」
洁西卡也非常不悦地呻吟着。
威尔与雾妖为敌之所以还能活着,是因为有洁西卡这么一名航空士在。威尔不过是照着她的指示去做,算不上是靠自己突破那种状况。
── 不过,只要我们两人一起,总有一天可以飞到目的地。
只要能充分达成洁西卡的要求,也许他可以进一步与界龙交手。至少威尔心里是这么想的。
波尔曼苦笑。
「被界龙袭击还能活着,光是这点你不觉得已经够厉害了吗?」
「打输了哪可能高兴得起来?」
「下次要赢。只要我们两个合作,一定能赢。」
难得他们两人有一致的情绪。波尔曼对此又展现愉快的笑容。
「真是了不起的互信关係。」
「是主从关係才对。」
「欸,所长是我吧?这点妳明白吧?」
「名义还真是方便的东西。」
「唉呀唉呀,感情真好。」
波尔曼如此说着,彷彿看见一片和乐融融的景象,结果威尔与洁西卡却眼光带着敌意看向他。
「你什么都不懂。平常我可是被她欺负得很惨呢!」
「有稳定收入可领的你懂什么?我从上个月起就一直没拿到薪水。」
「抱、抱歉,我的发言太过轻率了。」
两人的怒气将波尔曼逼得直往后退。这一退使他的斗篷稍微往外翻。
── 咦?刚才那是……
威尔眼光锐利,他发现斗篷底下露出某个东西。
「这里就是〈井户屋〉啊。」
当威尔还在犹豫要不要提出质问,一行人已经走到想找的商店。
这里是〈井户屋〉 ── 贩售饮用水的商店。
这里和其他建筑物不同,高度很低,只有两层楼高。也因此,雾钥机关就大剌剌的放在一楼,将空间挤得水泄不通。这些装置都是为了凈化、保存、供应饮用水。
屋檐上有管子往空中延伸。有些管子和周围的建筑物相连,也有一些在半路上被截断。这些管子看起来是用来收集雨水,或者用以蒸馏雨水。威尔对这些结构并不是非常理解。
柜檯设在二楼。一行人走上楼,发现店里有个年迈的客人。
他的眼神如老鹰般锐利,脸上有着很深的皱纹。儘管他的头髮已经完全苍白,却依然抬头挺胸,让人觉得他完全没因上了年纪而有所衰老。
他身穿黑色系的航空服,背上扛着一把铳机枪。上臂有个徽章,由六条直线及曲线构成 ── 彷彿乐谱似的。
「是〈候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