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件二 夕陽色的少女

「出乎意料，竟然什么事都没发生……」

威尔低声说着，似乎有点提不起劲。

他们当然是飞越云界而来的。途中也曾遭遇雾妖，也碰到了惊险场面，若是没有洁西卡，威尔现在恐怕已经被击坠了。若要再将同一航道飞过一次，没人能保证依旧平安无事。这次航行距离虽短，还是很危险。

然而，事情也仅止于此。

只要是在〈外渡〉的过程，这种困难任谁都会遭遇。威尔这次没有碰到其他状况。

── 难道……是委託人想太多了吗？

委託他们的男子 ── 斐伊似乎碰上了什么麻烦。而且，他自己大概也料想到，若是委託送件，可能会害威尔他们被捲入麻烦。

然而，这种人为的状况却完全没发生。

── 唉，跟希尔达的委託相比，感觉不管什么委託都轻鬆多了。

前几天威尔接下希尔达的委託后，才两个小时，他们不只无法待在事务所，连亥佛尼亚也待不下去。

相较之下，其他客户所说的「麻烦」简直能用可爱形容。

抵达摩诺佛尼姆后，威尔与洁西卡先吃了午餐才继续送件工作。

「为什么不用翼舟了？」

威尔才说要以步行送件，洁西卡马上提出疑问。

「因为没地方停翼舟啊。」

「为何？〈塔〉上有停泊处啊。」

「有是有，但看起来很久没有维护了。这么危险的地方，不能停靠翼舟。」

「没有维护……？」

洁西卡一脸难以理解的侧头思索，她似乎也发现了这座岛的异常之处，面带疑惑地眯着眼。

「从刚才开始就没看到人类。」

「没错。」

威尔已经在停泊翼舟的港口打听了一些消息。这里跟之前停靠翼舟、飞行船的港口或城镇中心地带不同，附近没有人烟。

四周虽然建有民房，但是没有小孩在外玩耍，没有老人在整理庭院，也没有成人在外工作，完全看不到人影。每一间房子都严重的劣化，看起来不像有人居住。

「……这是怎么一回事？」

「我也是听港口的人说的。大约十年前，这座岛发生了地盘崩坏。据说因为发现得晚，有很多人从岛上坠落。」

这也是停泊处无人维护的原因。目前还有许多〈塔〉的安危未经确认，人力无法用在维护停泊处。万一停泊处垮了，威尔将会失去翼舟 ── 形同失去〈候鸟〉的生命。所以他当然不能在那种地方着陆。

洁西卡稍微屏息了一下。

浮空岛并非万能的地方。

岛上经常面临资源枯竭的问题，脚下天空则是一大片的云界 ── 雾妖的领域。在岛上要是一个失足踩空，势必会没命。在今天的时代或许难以想像，不过以前岛与岛之间似乎也少不了对撞事件。

在诸多问题之中，最严重的要属地盘崩坏。

由于飘在天空，岛总是受到强风持续吹袭。风会经年累月的侵蚀岛。任何地方的岛，周围都依附着为数不少的小岛，这些都是因为风害而从岛上剥离的东西。

既然岛可以大到涵盖整个城镇，其重量自然不在话下。过去还存在着足以称为〈大陆〉的岛，但因为无法负荷自身重量，因而崩解为群岛。

倘若脚下的地面崩塌，如针般朝天延伸的〈塔〉两三下就会被天空吞噬。也因此，地盘崩坏是人们最惧怕的灾害。

某个地区一旦经历崩坏，即使经过补强，也不太有人愿意居住。

洁西卡有惧高症，这话题似乎令她沉不住气。她纤细的肩膀微微颤抖。

「人类真难以理解。为什么要住在这种地方呢？」

「这里和妳的家乡不同，人类除了岛，没别的地方可以生存了。」

这里现在虽然变成一座鬼城，但过了一个世代，或许又会开始有人居住。毕竟再怎么努力，人类能居住的场所也只有岛上。

洁西卡内心不安，紧紧挨着威尔的手臂。

路上看似没有其他人，这时却突然传来吵闹的笑声。

「 ── 哈哈，白跑一趟。你就是这个样子，才会被自己的儿子摆一道。」

「呿……我知道那家伙去哪里了。线索就是 ── 」

前方走来两个男子。他们一个是青年，一个是中年人，青年男子看起来一副不可一世的样子。

讨厌人类的洁西卡若无其事的躲在威尔身后。

其中一个男子发现威尔俩，随即亲切的举起手，说道：

「真难得。〈候鸟〉吗？」

男子说起话来有一种独特的语调，是这个岛上特有的腔调吗？

威尔点头回答：

「嗯。你们是摩诺佛尼姆人吗？」

「是啊。」

威尔走近一看发现，青年男子有着非常奇特的模样。

他身上的防风斗篷还算普通，脸上倒是有象徵火焰的刺青。肩上扛着一挺古董长枪。个子不怎么高，不过体格健壮，步伐也沉稳不露破绽。儘管他眼角下垂，脸上露出轻浮的笑容，却也看得出来是曾经受过特殊训练的人

站在他身旁的中年男子则是个看似非常懦弱的人。

他应该有四十五岁了。茶褐色的头髮夹杂着白髮，身躯瘦长，看似不太可靠。肤色白皙，像是个足不出户、从事某种研究的人员。

比起对他们攀谈的青年，威尔更加注视着外表懦弱的中年男子。

「怎么？」

「没有……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

「……？我没印象，这话怎么说？」

威尔只觉得中年男子的脸有点眼熟，却没办法清楚回想起来。

威尔摇头表示「没事」，青年男子接着说道：

「我说〈候鸟〉。你有没有在这附近看见外国男性？他正好和你一样，有一头黑髮。」

听见黑髮两字，威尔突然想起委託人，不过那并非发生在这座岛上的事。威尔一摇头，年轻男子便取笑中年男子。

「看吧。他根本没有理由来到这种地盘崩坏的岛。不好意思，耽误你们两位了。」

两人说完离去。

── 刚才那男的，好像身手不凡呢……

从其站姿与步伐，威尔敏锐的观察到他们非比寻常。尤其是年轻男子，威尔甚至怀疑自己是否打得过他。

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威尔感到一股令人不舒服的悸动。

── 刚才那两个家伙在找的，莫非是斐伊……？

威尔回想当时，斐伊似乎正被跟蹤。看样子，他是真的被捲入某些麻烦之中。

走了十几分钟，威尔与洁西卡找到收件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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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这应该就是所谓的废墟，妳说对不对？」

「连这种事情你都要跟我确认才懂吗？」

一如往常的毒舌令威尔叹息。

威尔与洁西卡止住步伐，一间房屋耸立在他们眼前。

那房屋与其他废墟一样。昔日华美的庭园被杂草彻底遮蔽，装饰高尚的门板也生鏽歪斜。玻璃窗大部分都碎了，原本的窗帘成了破破烂烂的布块，随风诡谲的摇摆着。屋上瓦片也残缺不齐，即便经过整修，恐怕也难以住人。

这里脱离人类整理的时间恐怕有十年以上，而威尔他们这次寄送〈封书〉的收件地址就是这里。

「怎么办……如果没办法让收件人签收，〈协会〉就不会承认这次的送件……」

〈封书〉是个人资讯的集合体 ── 不，就算说它是本人的一部分也无妨。交付收件人时需要索取签章。

「你真愚昧。为什么不快点把收件人找出来呢？」

「唉唷，冷静点。妳也不否认这里是座废墟吧？」

「这和找不找收件人是两回事。」

「哪是，看就知道这里根本没人吧！」

如此荒废的地方，甚至不太可能会有小孩子闯进去恶作剧。别说要住人了，走不走得进去都很难说。

「即便如此，你也没有理由因此放弃。」

「咦？这就怪了。妳该不会要我去找吧？」

「这种事不用说也知道，为什么你要一直问？」

「明明就是空无一人的废墟，为什么我要进去找人啊！」

威尔争得脸红脖子粗，但他知道再和洁西卡争辩下去也无济于事，于是心不甘情不愿的推开一扇破门。

「不好意~思！有人在吗~？」

「显然是没有人在啊。」

「明明就是妳叫我找的，现在这么说是哪招？」

「我根本没叫你找人。既然委託人指定送到这里，我们就应该找寻线索。」

── 那妳这样讲就好啦……

威尔忍着头痛跨出脚步，这第一步就发出非常令人不舒服的声响。似乎连地板都有严重的损伤。如果漫不经心地到处走动，恐怕会把地板踩破。

儘管嘴里哀怨，威尔发现洁西卡的想法是正确的。

「的确，这里也许会有线索。」

「怎么说？」

「有足迹。而且还蛮新的。」

地上看似长满霉菌，实际上是积着湿润的灰尘，上面散落着足迹。足迹上有沙子附着，可见足迹遗留时间还不到一星期。

威尔也发现地板上到处都有破洞。破洞的痕迹也不久远。前进时若不小心一点，恐怕真会踩破地板。

「总之，我们先循着足迹找吧？」

「动作快。」

洁西卡也不等威尔回应，毫不犹豫地向前迈进。

「啊。等等。走太快可是很危 ── 」

「 ── ！」

「劈哩啪啦」 ── 木头折断的声音响起，洁西卡跟着跌个四脚朝天。

看来是地板破洞了。

「……真讨厌。衣服都髒了。」

「就叫妳别着急嘛……没事吧 ── ？」

「劈哩啪啦」 ── 这阵声响比洁西卡那时还要大声，威尔觉得地板的感觉从脚下消失。

威尔踩破的洞比洁西卡还夸张，他整个腰都被地板盖过。

「因果报应。这是你幸灾乐祸的报应。」

「我没有幸灾乐祸的意思啊？」

「那就是害我不开心的惩罚。」

「因果报应怎么就没在妳身上发生啊。」

威尔一边叹气，一边从地板下爬上来。

足迹一直延续至通道深处。连洁西卡也不由得谨慎前进。仔细一看发现，地板其他地方也多有破损，可见比威尔他们早进入这里的人也曾将地板踩破几次。

威尔不知怎的感觉到一股亲切感，不过足迹突然中断了……不对，根本是连地板都已经没了。

「那个人……掉下去了吧？」

「有同感。」

地板上开了个大洞，往下一看发现，地上散落着无数的木片。走在威尔之前的人在这里将地板踩出大洞，并且摔下去了。

「……地下楼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