笠木以非常疲惫的表情凝视着流动的海面。一想到说「今天也很热嘛」他就兴味索然。天空蔚蓝,白云点点散在,就像是对至今的事情一笑了之说「全是虚构」。海浪十分平静。看不见陆地。机体左侧準确说应该是日本列岛。从看不到那的事来看,现在所飞行的区域❲area❳大概在领海外。
他所乘坐的人员运输直升机❲helicopter,缩写heli❳发出着嘈杂的声音在低空海上向北飞行。直升机虽然是也被用作救灾的型号,但是是改造为观光用的包❲charter❳机。笠木之后知道了这是以不问使用目的为条件就借了机体。得知飞行员❲pilot❳不是结城集团安排后,他察觉到这个计画还在极为秘密中运作。机里坐着个肩膀很宽的不认识男性。说是总长直接指定的职员。笠木觉得他像是抑制个人情感尊重协作的人。证据就是他对油轮上所发生的一切都没有来询问。完全就是无视笠木存在的态度,反过来说倒是让人想感谢。笠木想着那大概是上峰严命,他对至今的经过肯定不知道,轻轻闭上了眼。机体的振动向他全身直接传来。这实在是和他在那艘船上感受到的振动是完全不一样的东西。
*
那之后的几天里,笠木在海上漂流。
完全没了力气的笠木一直被海波推动。只能看到太阳升起然后落下的每一天在继续。最后的爆炸激起的波浪一下子把他往海上推,到了第二天,四周全成了大海。完全不明白该往那边方向游好。不过漂流第一天完全只被笠木用来悲痛。所幸大海太过辽阔宽广,他就是悲惨地哭叫也没人听得见。在那当中,他多少次回想起了和她从相遇到向油轮发动机部分划出一条青白的轨迹的最后告别。每一次他都不停在心上刻下深深伤痕。她走向那样的命运并不怪谁。他认定错的只有自己一个人好让与她的纽带更加深。他沉浸于悲痛中,一累了就自然睡下。不过这经常有海浪拍到脸上马上将他唤醒。他觉得这是自己活下来的惩罚。这么想,他就决定为活下来一事去赎罪。
第二天食物彻底吃完了。莱卡为他準备的随身食品没什么味道,粉粉的。连那样难吃的食物都没有了,在精神上是个煎熬。
那天有两回能看到船影。第一次遇到时笠木并没有特地去求救。到那里活下去,就是在他人生的记录上把与莱卡的相遇收到一段插曲当中,他不是单纯的人类。到了第二次,他的心境也发生了变化。仅仅是漂浮在海面上就要消耗很严重的体力。不过一放鬆,马上口鼻就会被海水浸泡无法呼吸。海对笠木绝不温柔。它平静地守候着他,确实地削弱他的体力和精神,为把他的生命拉进深邃的海底虎视眈眈盯着他。在这情况下,在看到海平线附近看得到船影的瞬间,笠木反射性地双臂举起寻求帮助。然而船没注意到他,开过去了。感到被抛弃的他被更是逼到了紧要关头,就在这之后,他想到了他完全没能救到莱卡,为太过懦弱的自己感到羞愧,他哭了。
第三天——漂流已经过了七十小时,他已经开始觉得无所谓了。他已经完全看开了,这样下去不管是谁都不会找到自己。他几度冒出想要把维繫自己生命的救生衣脱掉的想法。放在领子里的发报机肯定坏了。
而且,不管怎样冷静下来左思右想,能归结出的结论就只有笠木被抛弃了。知晓结城集团和厚生保健省勾结断然进行的违法的A型解析一切的就只有在现场的笠木。就算是运气好被救助,笠木肯定会被私下问责被迫主动辞职或者赶到閑职。比起这,还是就这样失蹤为好。恐怕不管是厚生保健省还是结城集团都不急着对自己的去向採取行动❲action❳吧。要说为什么,失蹤时笠木并·不·在·油·轮·起·火·现·场。
这么一想,他顿时就放鬆了下来。想到自己感觉是傻乎乎的忙前忙后,他脸上就冒出了笑容。这是自漂流起就完全忘记了的感情。他放掉多余的力气,委身于水流。就这么摇蕩在水面上之后,他感觉自己的身体成了海的一部分,自己的灵魂被从身体里解放。这时他第一次注意到海的宽广与天空的美。太阳已经彻底下山了,他头上是散落在天球上的满天繁星,海中是萤火鱿<small style="color:#b2b2b2">〔ホタルイカWatasenia scintillans,属名来自萤火鱿起日文正名ホタルイカ的生物学家渡濑庄三郎的姓氏〕</small>群发着青白的光辉从笠木脚下通过。这对笠木来说,可以认为是曾经在地上收容于名为肉体之器的众多灵魂在包围着笠木。
这时,笠木心中突然想起了一位少女的存在。
「Reu」
她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这让他上想下想左思右想。虽然他试着以他积年的研究对此进行考察推测,但不管怎么样都得不到结论。找不到在莱卡身上以完整形式收纳Reu的原因。
这时,他突然想起了莱卡的某句话。她说听到了声音,是少年和少女的声音。少女不难想像是Reu。那么少年是?
一点脉络也没有,但他突然想到那个少年说不定是渡良濑恭介。虽然没有一点根据,不过,为了保护拥有Reu因子的莱卡,渡良濑恭介在她——莱卡前现身。说不定是把她错当成莱卡了。虽然一点科学证据也没有,但笠木有着真实的感觉,那是最合理的哪。这种异想天开的理论万一是正确的话,莱卡听到的内心声音他也感觉也似乎理解了。笠木要保护莱卡。恭介大概是对他的意思表示了理解。
——这时,听得到远方传来直升机悬停声❲hovering❳。
朝那个方向看去,完全确认不了其形象。不过,那个声音让他有了明确的在向这边飞来的预感。在那个声音变得非常大的时候,笠木四周被亮度强烈的探照灯所照射到。因为太过晃眼,他把手挡在头上朝上看,这时设置在机身外部的定位灯❲position light❳第一次亮了起来,然后红灯不断闪烁的的闪光测速器❲strobolight❳被点亮。抬头看着机体缓缓下降,笠木不引人注意地叹了口气。到头来,我活下来了。不过这是莱卡所希望的。在他要被主翼❲main rotor❳和尾翼❲tail rotor❳的风压被水流带走的那个时候,机身侧面的滑动舱门❲slide door❳开启,绳索降下。然后笠木的身体被人用很麻利的动作控制住了。
*
一样面无表情的职员敲了下肩膀把头戴式耳机递过来。好像是在闭着眼睛的时候睡下去了。笠木道着谢把那戴在头上。
「……喂喂,我是笠木。」
「是我。您辛苦了。您没事再好不过了。」
说话的人是总长。她的语气无法判断是否是真的担心。
「对不起。计画失败了。油轮重伤。分析数据和莱卡都失去了。」
「这报告我收到了。我们公司对此现在正在进行合适的处理。比起这个,我有想直接问的事。您累但还行吧。」
不用说,笠木无法拒绝。
「在莱卡上表现出的另外人格的事情——这是真事吗?」
那个报告就是从回去的剑崎那里听取的。说是他所传达的内容大体上是真实的,但报告中一直半隐藏着脱罪的意图。而且,她说她想直接从笠木这里弄清的就只是和「Reu」有关的事情。
「……是事实。『Reu』突然了表现出来。是怎么回事,我也不清楚。」
「这样。」
「那个『Reu』怎么了吗?」
「因为不存在分析数据,事到如今没人可以判断啊。」
「要是是那样的话,会怎么样。那个故事……是您的事吧?」
「哪个故事呢?」
「请不要转移话题。大概,Reu最惦记的是您。」
笠木确信,总长就跟自己诉说的过去故事——借用了某人的名说的淡淡的、年幼的、而且痛苦的恋爱故事——是她自己的事。不过她对此笑着避开了。
「行了,您拿男女关係动摇我,我可不是小孩。」
「要解决初恋的创伤的话现在是机会哟。」
总长微微一笑。是自嘲哪,笠木这么感觉到。
「……我想问的事就是前面那些。虽然结果遗憾,不过对此我也不打算问责。暂时……对了,请您充分休息几个月。那之后我会安排您能及时在厚生保健省官复原职。」
这么说完,联繫挂断了。笠木在把头戴式耳机摘下放到身旁后,把目光移向了外面。虽然她的话里含有犒劳的意思,但实际感受的是曝光时当事人要隐藏。不过至少来说笠木没有硬要对抗的打算。毕竟是因为莱卡已经不在了。
笠木目光前方蔚蓝的染上青绿色<small style="color:#b2b2b2">〔turquoise blue,绿松石蓝〕</small>的大海平静地起着波浪。一想到想要和「她」一起看这样的景色,心情就变得有点伤悲。
在蔚蓝无边的平静景色中,直升机向北飞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