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在埃及首都开罗上了火车,经过了大概三十分钟的时间。
或许是因为近期埃及当地的局势,铁路警察正拿着步枪,神情紧张地四处巡逻。不过车厢里却是一片喧闹,就连我们所在的车厢里也播放着欢快的当地歌曲。周围的乘客看样子是足球俱乐部的球迷,正在收听广播实时转播的赛况,情绪十分高涨。
虽然我们买的是一等座(First Class),但完全没有与之相符的豪华氛围。话虽如此,这节车厢最伟大之处莫过于安装了空调。对于还不能通过魔术调节体温应对寒暖的师父来说,也没有其他Option了。
「出城之后,就有一种下埃及(Lower Eygpt)的感觉」
坐在我旁边的凛从车窗中探出身子,两眼放光。
夏季的烈日照射着裸露的锈色大地。
在这片辽阔得几乎要压倒我们的土地上,一些岩石滚动着。那些岩石几乎都和人头一个尺寸,偶尔还夹着小车那么大的石块,附近还能看到些许绿色植物探出头来。
这是一个初看觉得单调,但其内部却蕴含着不可思议的Rhythm的世界。
「我总感觉,眼前的景色跟我所知晓的沙漠不一样」
「……是Stony desert(砾质沙漠)啊」
师父一边挪动着眼罩,一边如此说道。
我和凛坐一边,师父和埃尔戈坐在我们对面,他似乎放弃了想要补觉的念头。
虽然觉得有些过意不去,但师父这副样子就像一只睡眼惺忪的大狗,非常的可爱。
「所谓的沙漠,如果按照粗略的标準进行分类的话,大概有三到七种,如果分析具体情况的话,大概能有几十种。相较于我们想像中的Sandy Desert(沙质荒漠),Stony Desert(砾质沙漠)更接近荒野。如果赶上埃及的雨季,甚至会出现植被丰茂的景象」
「原来是这样啊」
「当然,埃及也有你们想像中的那种Sandy Desert。单就沙漠而言,在这个国度也有各种各样的面貌。刚才Miss远坂提到了下埃及(Lower Eygpt),人们以尼罗河上下游作为基準将埃及分为上下两个部分,上埃及和下埃及的沙漠是不一样的。除此之外,还存在因火山活动而产生的Black Desert(玄武岩沙漠),以及由石灰岩构成的White Desert」
听着师父的讲解,望着对于窗外流动着的沙漠,思绪万千。
在各种气候和环境的影响下,人类创造了历史。
那么,拥有多种多样的沙漠的埃及,在沙漠的影响下,产生了怎样的思想呢?
或者说,产生了怎样的神呢?
(……比如说)
现在的自己,知晓其中的一位。
砂柩战神(塞特)。
这位军神杀害了自己的兄弟,将其尸体切成十四份投入了尼罗河之中。
在古埃及的某个时期被视作邪恶的象徵,为世人惧怕。
在古埃及另一个时期作为救国的指导者,为世人崇拜。
自己认识的,一个红髮的年轻人,吞食了这样一位神的碎片。
突然回过头来。
因为听到了夹杂在列车声响中的,其他的声音。
「你在画什么东西?」
坐在师父旁边的埃尔戈正摊开手帐,认真地描绘着什么。
「啊就是,旅途中的种种。拉娜让我把自己的所见所闻以绘画的形式记录下来」
瞧了瞧年轻人捧着的手帐,他以质朴的笔触描绘了美丽的海岸以及在海浪中嬉戏的孩子们。
「这是海贼岛上的孩子们吗?」
师父低头看了一眼,嘴角带着笑容。
「是的」
埃尔戈有些害羞地点点头。
那是红髮年轻人最初结识的,岛上的人们。
「你要看吗?」
他把手帐递过来,当我看到上面的内容之后,差点哇哦一声喊出声。
浅茶色的纸张上画着几副铅笔画。
大概是单体素描,海贼岛上活泼的孩子们以及拿着武器的青年们,感觉是从心仪的一端开始,将整页纸填得满满当当。
尤其引人注目得是一位在现代化的海港双手叉腰,一头黑色秀髮在海风中飘动的女性。
「这是在新加坡那个时候的远坂凛小姐吧」
「唉?我,没那么不得了吧?」
「确实与你相称,不是吗?」
听到师父这么说之后,凛有些不服气地撅起嘴巴。
继续往后翻,出现在眼前的是从新加坡出发之后的景色。
与机场的飞机、秋叶原的街道一起,描绘了日本祭典的风景。
虽然是Monochrome风格,却能浮现出细小的烟花色彩,真是不可思议。
一定是因为,这是大家一起旅行的关係吧。
还有就是,仰望夜空的屋顶之景。
「这一部分是东京的」
「和未那,在那个事务所的屋顶上」
化作埃尔戈之手的少女,非常的可爱。
白色连衣裙翻飞的背影,彷彿要冲向星空。在种种不幸交织的日本事件中,我们和这位少女以及她父亲的相遇,是无可替代的回忆。
埃尔戈在此处绘製了端坐着的两仪干也,白若珑端过来的炒饭,吃着炒饭的夜劫亚纪良的侧脸,还有夜劫雪信以及夜劫朱音这对母子。
看到这些图画,微笑的同时,胸口又微微犯疼。
然后就是,还没画完的,刚才的那片Stony Desert。
「真棒啊」自己不禁说道。
儘管只是观察了一下四周,自己却似乎能在草图中感受到掠过大地的风。
「时间就好像被关在了这个手帐里一样」
我觉得自己经历了一场漫长的旅行。
虽然还不到一个月,但那段时间的厚度已经在我心中凸显出来了。
也许,一辈子都不会忘记吧。
「这一次,能请姐姐当model吗?」
「你说这个……没问题的,但能不能别喊我姐姐呢?」
「不行,因为姐姐就是姐姐啊」
埃尔戈语气坚定地说道。
总感觉,东京之行让这位年轻人的主张变强了。
对于我而言,心里既高兴又有些发痒。
有一种被晾在一旁的寂寞感,心情不知该如何安放。
「……」
还在挪动眼罩的师父好奇地看着我和埃尔戈。
「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觉得,简直就像普通的旅行一样」
「普通的?」
自己眨了眨眼睛,不禁说道。
多么,遥远啊。
但是,难道只有自己觉得遥远吗?
不知为何,我想起了在日本遇到的两仪干也。
被那样的『特别』包围,却纹丝不动的『普通』。
其实,应该不是随便换哪个人去都能像他那样吧。
「师父,我……」
正当我想说些什么的时候。
「哎呀……」
从火车前行的方向传来了叫声。
就像刚才凛一样,从车窗弹出身体的男孩摁住了自己的脑袋。
好像是帽子被吹走了。
在自己的视野边缘,有一片暗淡的白色飘过,一眨眼就不见了。
面面相觑之后,埃尔戈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蹲在了快要哭出来的男孩跟前。
「是这顶帽子吗?」
他那修长的手上,就像变魔术一样托着男孩的帽子。
「我正好够到了」
埃尔戈笑了笑。
旁边的男孩母亲睁大了眼镜,觉得难以置信,但是埃尔戈并没有说谎。
埃尔戈所拥有的看不见的手,能触及二十米开外的地方。
男孩两眼放光,高兴地把帽子戴在头上。
「谢谢你!(Shukran,阿拉伯语)」
听到阿拉伯语的感谢,埃尔戈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以笑容回应男孩。
又过了一会,男孩的母亲走了过来,递过来一个用纸包着的Cake。
或许是手工製作的吧,在不太均匀的面料上,有些许杏仁。
「这是阿拉伯世界的传统点心,Basbousa(巴布萨)。请您收下吧」
「我明白了」
埃尔戈坦率地说道,把蛋糕放在膝盖上,瞪大眼睛盯着看了好一会,好像自己正捧着一件谁也不知道的秘宝。
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小口,只见他脸色一惊,朝我们这边转过头来。
「姐姐和大家也一起吃吧」
「啊,好的」
我把分到的巴布萨含在嘴里。
「……好甜啊」
湿润的质地在口中融化,令人吃惊的甘甜令我睁大了眼睛。
大概是浸过糖浆,或许是因为香浓的杏仁,居然没有想像中的腻。
自己家乡的砂糖点心Fudge也很甜,但这是另一种甜。
在沙漠繁多的土地上诞生的点心,总觉得可以接受。
前面的车厢又传来了埃及的歌曲。
窗外是红褐色的Stony Desert。就算车厢里面装了旧空调也无济于事,热气蒸腾着整个车厢。
凛擦了擦汗,回过头来。
「教授,你的心情似乎很紧张呢」
「我以前也坐过这班车。那个时候发生了很多事情,需要混在当地人中间,所以买了二等座」
师父一边吃着点心,一边如此回答。
那大概是,在他成为君主·埃尔梅罗二世之前的事情吧。
在第四次圣杯战争结束之后,自己曾经环游世界——师父是这么说的。
我不禁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