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处场所。
那是一片漆黑的空间。
但也并非全是黑暗。房间的四角点着和式蜡烛,整体笼罩在一种薄暗的氛围下。光源处一缕缕轻烟随着微微闪动的火光升起,不论距离远近,看上去都是完全一样的。
也就是说,墙壁、房顶、地面都只能看到黑色。
而且,其中一面墙上挂满了假面。
——也就是人们说的能面。
正如埃尔梅罗二世所说,全是男性风格的能面。
而在房间的中央,有着一名女性。
夜劫朱音。
她身着有如同与房间同化一样的黑色和服,盯着挂满了面具的墙壁。身体纹丝不动。就连呼吸都极为微弱,甚至都可能被会误以为是死去了。
「布瑠部。」
从她的口中,飘出了一句咒语。
写作文字的话,就是布瑠部。
而其寓意,则是。
「震动吧。」
「布瑠部,布瑠部。」
朱音继续说道。
「震动吧,震动吧。」
咏唱着咒语的朱音自身,也微微的颤抖了起来。
那是以共鸣为宗旨的一种日本魔术。自古时起,巫女就通过使灵魂发生震动来施术。坚信那震动能通天、通鬼、通神。即使是死者,也会在震动下再次爬起来。
「摇动啊摇动,布瑠部。」
面具开始发出微微的震动。
最初,只是众多面具中的一个。
紧接着其周围的面具也开始发出轻微的震动,最后,所有的面具都开始了大幅的震动。木製的面具与墙壁摩擦产生的声音,恰似众多的面具在抽泣一样。
而从那份声音中听取神明的意图,便是夜劫家巫女的职能。
「柜之主啊。」
她轻声询问道。
「……为何弃之不顾?或者说,您为何害怕?」
那声音十分温柔。
就像是提问孩子问题的母亲一样。
巫女绝非是神明的信徒。与神明对峙,只要是为了取得想要的结果,会採用各种各样的态度。
「请问您看到了什么?」
她将眼睛眯成一条缝。
同时,调整呼吸。
呼……呼……呼……规律而稳定。
模糊自己的视野,通过呼吸在身体上形成新的律动。只是单纯地接受面具们散发出来的气息。将自己的意志装进心中的盒子,原原本本地倾听假面们的想法。在她的内侧,彷彿看到了镜子内外一样的,两个完全相同的面具。
就像是同一个神明的另一柱一样……
「不对……还是两柱……?」
微微皱起眉头。
紧接着,身体向前倒下,双手撑在了黑色的地板上。
先前那种迷神的状态被中断了。虽然仅仅是被凭依了数分钟,但只要看她打湿脸颊的汗水,就能明白这件事究竟有多么令人劳累了。
「本以为能等到下次祭典的,但看起来是不能再等了吗。只能说提前举办祭典了。很遗憾,看来也仰仗不了时钟塔的君主了。」
那深深的哀叹,听起来就像是刚才看到的幻想,一半都在预料之中。
「喂。」
她招呼到。
就在背后不远处的——一直关着的黑色的拉门被打开,一名男子跪坐在朱音面前。
「朱音大人。」
等候她的指示的人,正是她的儿子——夜劫雪信。
有如鬼瓦一样的表情,像是透露着他的决意。
「我要开始仪式了。之后的事情就交给你了。」
「遵命。」
雪信点头回答到。
「把剩余的神体也交给我。」
「好的。」
他依旧是微微点头。
接着雪信解开右手的三角弔带,敲击左手上的石膏。
石膏很轻易的就被敲碎了,露出了其下的手臂。大部分皮肤都已经被残忍地剥去。剩下的皮肤上,有像是奇怪的纹身一样的刻印在蠢动着。
这并非是比喻。
那刻印就像是活物一样呼吸着。
与雪信不是一体的生命,就在这个男人的皮肤上寄生着。
「不要动。」
朱音手上握着小刀,如此说道。
这小刀也是为了仪式而準备的物品。
握住儿子的手腕,看上去轻轻地,挥动了小刀。
短暂的悲鸣与肉被切割的声音一同发了出来。
朱音转身背过正咬着牙关的儿子,盯着墙壁。
从上取下了最初开始震动的面具。
指肚传来了奇妙的触感。
朱音知道这是因为在面具的里侧贴着人皮。
即便从原主人身上已经剥离后,已经过去了很多年,却依旧鲜活。
接着她将刚从雪信身上剥离的皮肤,贴在了内侧。
传来噗嗤一声。
然后她猛地把面具戴到了自己脸上。
「啊啊!」
女人的身体开始发出痉挛。但儘管如此,她按压着面具的手指也没有移动分毫。面具的侧脸朝上,不停地颤抖着,看起来像是在嘲笑。
身后的雪信一点行动也没有。
只是默默地看着自己的母亲。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那声音里夹杂着悲鸣、愉悦。
稍后,房间里产生了一股强烈的异味。
那是如同铁鏽一般的气味。
大量的鲜血从朱音脸上面具的内侧流下,在黑色的和服上扩散开来。
*
——另一个地方,则是海外。
英国的首都,伦敦的郊外。
被称为斯拉的地方的街区,已经成为了埃尔梅罗派率领的现代魔术科的学园都市,但这是只有与时钟塔打交道的魔术师才知道的事情。
这里与日本的时差大约是八小时。
所以这边正是太阳西斜,薄暗笼罩世界的时刻。
办公室里,莱妮丝・埃尔梅罗・阿奇佐尔缇放下了钢笔。
「有客人来了。」
银色的女僕现身说到。
这里所说的银色并非是指她的头髮。而是和描述的一样,她的身体就是由水银构成的。这女僕是由埃尔梅罗家族传承的至上礼装・月灵髓液变形而成。
「……啊,果然来了。」
少女嘟囔过后,像是招待客人一样抬了抬下巴。
接着,门被推开。
莱妮丝站起来,对着拿着皮包的高个子行了个礼。
「就想着你差不多该来了。」
莱妮丝想到了海。
那名女性的头髮就是如此的苍蓝。
虽说是自然界不可能存在的颜色,但考虑到她所属的魔术组织,也就没什么奇怪的了。而考虑到他们那抢先演算未来的高速思考,那毫无感情的面部表情,或许是比较Standard的类型。
鍊金术师。
那是不同于时钟塔所属的西洋鍊金术的分支。
「拉提奥・库尔德里斯・海勒姆在此。」
「真没想到会在这种地方听到阿特拉斯院六源的名字呢。」
莱妮丝抑制住紧张感回覆道。
她正是与二世和格蕾在新加坡战斗的,阿特拉斯院的鍊金术师。
「阁下有何贵干?对于你和兄长发生过的事情,我姑且也有所耳闻」
言外透露着【你们之间的纠纷只是兄长的个人行为,和现代魔术科可没有什么关係】这样的暗示。
虽说不知道对方会不会这么认为,但所谓的交涉,就是由这些细微的点堆积而成的。
阿特拉斯院,山岭法庭以及彷徨海的魔术师们合力製成的埃尔戈,对于整个魔术世界而言都是一颗炸弹。在莱妮丝看来,虽说现在时钟塔的其他派系还不清楚具体情况,不过倘若情报泄露,其他派系一下子插手其中也毫不奇怪。
最重要的是,现代魔术科是时钟塔最弱小的学科。虽然靠着兄长指导的埃尔梅罗教室喘了口气,但在政治和财政方面的基础依旧只能算是脆弱。
(……兄长也是,真亏你能抽到这种下下籤。)
莱妮丝抑制住不经意间打趣起来的自己,窥视着苍髮的鍊金术师。
然后,
「那件事情与本次造访无关,拉提奥是这么想的。」
伴随着奇怪的说话方式,她摇了摇头。
「那么,到底是为了什么事情?」
「提出合作的希望,我们和现代魔术科。」
「和阿特拉斯院?这可真是有够突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