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魔王之殤

「我先为突然叨扰表示歉意」

工藤坐在了谈话室中的一个沙发上。

「毕竟，我的立场要预约会面有些困难」

他脸上的笑容温和到令人难以置信他是这个世界所熟知的魔王，看起来有些超世脱俗。柔和的线条加上瘦削的身躯使得他看起来更加脱离现实了。

然而，看起来却并不柔弱。那副泰然处之的态度包含着某种气度。

「……这倒是无所谓」

我也坐上了沙发，和工藤面对面。

虽然不能大意，但我也没打算摆出敌对的态度。

我让洛丝整理好工作用的东西，以对客的方式对他进行了招待。

「不过，确实被吓到了。我还以为你肯定不会在人前现身」

「我也不会总是窝在远离人烟的地方。若有必要，还会亲自探访。当然，护卫是带着的」

『幻影·女王』安东製作的十文字达也分身就站在工藤的身后。从工藤的影子里出现的『梦魇·追击者』朵拉也站在一旁，和我这边的葛贝拉怒目相视。衣服下估计还藏着『骯髒·污泥』切扎，之前护卫我们的贝尔塔也在他那边。

再加上，工藤还带着五名身着阿可尔军装的士兵。不过，不是人类。估计是安东的分身。仔细看去脸都认识。

「……让安东的分身化作王宫的士兵把你带进来了吗」

「是的」

工藤点头，伸出手掌。

「当然，先说好，我没有加害本人。因为不想惹学长讨厌。只是让他们稍微睡了一会儿」

某种程度上可以说是很平和了。这次突袭式来访，应该和本人说的一样只是因为有必要吧。

「我回去之后立马会放了他们的。当然，要是我出了什么事就不一定了。再就是，街道外面还有我的手下在待命，随时都能行动，还望放在心上」

「……不用这么威胁我，我不打算伤害你」

「也是。这点我相信你。毕竟之前还传话说没有放弃说服我呢」

工藤笑了起来。似乎是发自内心的开心。

这么一看，不过纯粹是个年纪比我小的少年。

我发现趴在地上的贝尔塔抬头看着此刻的工藤。

她盯着自己的主人，甚至没有注意到我的视线。眼神看起来很是欣喜，又很是难受。

我知道贝尔塔希望主人工藤能够幸福。哪怕终将迎来灭亡，也希望能是在安详中而非绝望中走……明知不会实现，她依旧有这个心愿。

看到主人开心的样子，她自己也感到喜悦吧。但另一方面，也因为知道这不过是一时的，所以更痛感自己的无能为力。

这份感情，本来就是单方面的。

工藤丝毫不注意那边，继续说道。

「但是，形式上的东西还是需要的。学长是被威胁的。现在的情况，就当是这样」

「……对外说我是被威胁，不得已坐在这里的？」

「没错」

工藤说的没错，这种情况对我而言并不是什么好事。

若是我被认为是和威胁世界的『魔王之军』私下结盟了，我打的立场将会大幅恶化。搞不好会对现在的情势造成打击。

所以『被威胁了』这一借口，为了让这场会谈成立是必要的。

不过，他说有属下被安排在了城镇外面估计并非虚言……。

我用视线对工藤表示疑问。

「搞这么多工夫，来这里是做什么」

「当然，是来和学长谈话的」

「……谈话？」

「是的。听说学长击退了有圣堂骑士团协力的马克罗琳边境伯领军的时候，我大吃一惊。听到学长有危险我才慌忙赶过来，结果根本轮不到我出场」

看来工藤是听说我被边境伯领军追杀才特地赶过来的。

这时我忽然注意到个事，皱起眉头。

「说起来，你是什么时候来这个国家的？」

按他的说法，他在我击退边境伯领军之后刻不容缓赶了过来的。那也就是说——。

「重新整队的边境伯领军别怪物大军袭击覆灭。是你乾的？」

「嗯。是我做的」

工藤耸耸肩。

「因为关键的时候没能赶上，至少在最后讨个欢心」

他用无所谓的语气说出了恐怖的事实。

「不得了。边境伯领军可是有上千人士兵啊……」

「话虽如此，他们也因为和学长的战斗疲惫不堪。不成气候了」

但是要问我能不能做到同样的事情回答是不可能。恐怕，就是在探索队的转移者中，能独自做到的人也不多。

但是，工藤自己似乎想法不同。

「真正厉害的是学长你啊」

「……什么？」

「我们转移者的力量，源头是愿望」

工藤对迷惑的我说道。

「那一天，那时候，那个地方，我祈祷『这世界毁灭了该多好』。说白了，就是战斗的力量。虽然方向不同，但和探索队的转移者们本质一样。想要变强的人变强了是理所当然的。但是，学长不同」

他诉说的语气很轻鬆，很友善。让人感觉发自真心。

「学长变强了。可是，比起这个您应该知道自己变得很重要了。其结果就是学长你对世界的影响力变得非常大。现在的学长是颱风眼。您动了世界都会跟着动。圣堂教会也好、大贵族也好，连勇者也是」

「……你自己也是吗？」

「是的呢。我不否定」

工藤的真心隐藏在温和的笑容下。

但是，他来这里就是为了这个的吧。

打探我今后的动向。然后，尝试把握今后会发生什么事。

虽然不知道这是否会让工藤行动，以及会让他怎么行动……。

「听贝尔塔说了。您要去帝都和边境伯进行会谈」

工藤的态度始终开朗。

我一瞬间犹豫了，该不该说。

但是，大致过程应该都从贝尔塔那儿知道了。藏着也没用。

「是啊。由圣堂教会和探索队协助，牵制边境伯的行动」

「若是成了，担心的事情就都没了。阿可尔的地基也越来越实了，距离学长的目的达成终于只差临门一脚了吧」

「前提是得顺利呢」

不过，现状的确是离目标越来越近。

今天凯旋仪式的感觉，让我如此确信。

想到以前和工藤碰面的时候，我连能久居的地方都找不到，真的是今非昔比。

时过境迁，放眼向前。这对眼前的少年而言也应该是一样——。

「你又怎么样，工藤」

我决定深入问下去。

想来这或许是个好机会。

毕竟，平时人影都不见一个，还没法接触的人特地上门来了。

我还没有放弃工藤。这是说服他的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你之前都做了什么？」

我盯着他发出询问。回答我的是一份深藏不露的微笑。

「和学长一样。为了目的在行动」

看来是不打算鬆口。

不过，这也在预料内。所以，我更进一步。

「狩猎『伪勇者』也是其中之一？」

工藤的笑容稍稍削去了些。

「……那个」

一瞬间卡壳了，随后想通了。

「原来如此。是饭野优奈吗。她来过了啊」

「是啊。她都说了」

在东边发生的『伪勇者』的事情。她将所见所闻都告诉了我。其中，有使得村子陷入危机的探索队脱离组成员的肤浅失败，以及将他们毫不留情杀死的工藤所为。

「你把『狂兽』高屋纯收为手下的事情也听说了」

「知道这么多了吗。那我不带过来也没什么意义了啊」

工藤淡淡到的说道，贝尔塔有些待不下去地垂下了耳朵。

有段时间她偶尔会避开我们——特别是莉莉，原因估计就是这个了。从立场上不能坦白，但是性格上又无法让她释然。

而她主人倒是短短时间内就恢複了态度。

「我先解释一下，我可是经过他同意才让他加进来的」

「同意么。这就是你能使役『狂兽』的理由？」

「是的」

从能力上说，工藤的『魔王之军』本应无法限制『狂兽』。

说是经过同意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不够，事到如今『狂兽』已经没有人格了。那只是单纯的野兽」

「……我想也是」

我将叹惋憋了回去。

工藤的说辞想来不是空口无凭。『狂兽』离开的时候对水岛表现出的态度，已经是高屋纯这位少年的最后一丝理性了。而那已经完全消散，留下的只是一头怪物。无论原来怎样，和现在的怪物都毫无瓜葛了。

关于这点，连和高屋纯关係最好的水岛也是同样想法，她面带阴云，嘴上说着「这也没办法」，实际上心里没有说的那么坦然，但也只能面对现实。

恐怕，工藤得到他的同意，是在狂兽中高屋纯的理性完全消失之前吧。只是那之前他们完全没有接触，怎么让他同意的还不清楚……想像之中，估计就是利用了对水岛的执着。不过，这些都是没有证据的猜测……。

无论如何，有了『狂兽』的工藤战斗力越来越强大。

所以我觉得很不可思议。

「你说要毁灭世界。说要作为魔王杀死人类。但是，我总觉得你不是见谁杀谁」

我坦白说出自己的意见。

「说实话，你要是不顾一切让手下的怪物行动，现在贵族领该有一两个片甲不留了吧。但是，没有。明明你有着能够杀死脱离组作弊者成员的力量，还有了『狂兽』做手下」

说实话，我最担心的是工藤从奇利亚要塞逃出去，重整旗鼓之后开始袭击人们。

但是，他都有了能够让边境伯领军全灭的能力，却仍旧没有展开行动。

听饭野说，工藤对因为脱离组的行动而陷入危机的村里人毫不关心。

可以说，至少他的心里有的不仅仅是憎恶。

若是真的，我觉得还有救。

「我问你，工藤。你是不是心里还在犹豫」

因为在犹豫，所以行动踌躇。

工藤也是人。这也不是不可能。

「既然如此，那份犹豫不当否定。人是会变的……不。是能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