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客人找我?」
「是的,阁下。」
「是谁?」
「那个……」
这里是赫尔穆特王国王城内的财务卿办公室,我目前正在拚命签署一大叠的文件。
然而秘书官康莱德却在我正忙的时候,通知我有客人来访。
「康莱德,你怎么讲话口齿不清的。」
「其实是『那位大人』……我没想到他会来这里……」
我以责备的语气追问这位无法像平常那样清楚报告、还只有二十岁出头的年轻男性秘书官,他吞吞吐吐地告诉我「那位大人」来了。
难得他讲话这么不乾不脆,看样子是来了不速之客。
康莱德很优秀,是和我同一个财务派阀的大贵族家的继承人。他是个前途有望的菁英,大家都认为这个年轻人未来甚至有机会当上财务卿。
这样的男人,居然会动摇到连客人的名字都说不清楚。
既然如此,「那位大人」一定是那个卢克纳会计监察长。
虽然不想承认,但卢克纳会计监察长,是我不肖的弟弟。
我们的父母完全相同,他是双亲在我出生的隔年后生下的弟弟,所以我们小时候的感情还不至于很差。
卢克纳侯爵家是代代担任财务领域要职的名门名誉贵族家,每个当家都至少会担任五年的财务卿。
虽然碎死的状况另当别论,但这种事情很少发生。
除了我们以外,王国还有另外四个能够世袭财务卿这个职位的伯爵家和侯爵家。
加上卢克纳侯爵家就是五家。五家都会儘可能让彼此担任财务卿的期间一样长,并以接近串通的方式在檯面下进行交涉。
儘管这算是一件坏事,但这表示王国的统治非常安定,而且也不是现在该评论的事情。就连我也不晓得该怎么判断。
虽然我们兄弟小时候的感情很好,但弟弟在成人后得知自己无法继承家门,自此就开始与我这个哥哥对立。
如果是小孩子吃的点心,倒还可以分他,不过侯爵家当家的地位和能够世袭的财务卿的位子,就不能像点心那样分来分去。
明明小时候感情很好,长大后却开始互相憎恨的贵族兄弟,似乎不在少数。
成年后,我在财务领域平步青云地往上爬,弟弟则是离开家,从中级官吏开始做起。
他能一开始就当上中级官吏,是老家和我给他的最起码的援助。
不过从弟弟的角度来看,这点程度的支援与其说是理所当然,不如说是高高在上的我们对他的挖苦,结果只让弟弟变得更恨我。
即使如此,他还是不断累积努力,最后获得了名誉男爵的爵位和会计监察长的地位。
即使是透过令人不敢恭维的手段,我还是很惊讶他能爬到这个地位,不过弟弟在知道我当上财务卿后,似乎又变得更恨我了。
站在我的立场,就算是这样我也不打算让出自己的地位,实际上也不可能。
而且要是因为这件事向弟弟道歉,只会更加伤害他的自尊心。
从这时候开始,弟弟就开始和与我敌对的其他财务系名誉贵族结盟来找我的麻烦,所以我自然也被迫对抗。
因为这样的背景,弟弟当上会计监察长后,一次也没来过这间办公室。
不晓得是因为固执,还是担心被暗杀。
儘管有点不自然,但即使会计监察长不来这间办公室,也不会对政务造成妨害。
工作方面的事情,只要透过定期举办的会议处理就行了。
不过正是因为感情不好的兄弟彼此坚持只谈公事,所以反而使部下们变得战战兢兢,这让我觉得很对不起他们。
「有事的话,就让他进来。」
「那个……这样真的好吗?」
明明至今都倔强地不来拜访,现在又说自己有事。
从康莱德的角度来看,应该会认为我弟弟有什么不好的打算吧。
「不可能是暗杀。因为只要一做出这种事,那家伙就完蛋了。不过反正应该也不会是什么好事。不如快点听一听。」
「我知道了。」
「啊,还有……不必替那个笨蛋倒茶。」
「……遵命。」
数十秒后,弟弟在康莱德的带领下走进房间。虽然我已经很久没跟弟弟碰面,但现在这种事情已经无关紧要了。
正因为有血缘关係,所以反而更麻烦,我催促弟弟如果有事就快说。
「其实我从某个管道获得了一些情报……」
虽然是我叫他有话快说,但没想到他连个招呼都不打……
我在惊讶的同时,也催促他继续说下去。
「关于财务卿阁下现在援助的南部未开发地……」
说援助也有点不太对,毕竟开发未开发地需要投入非常庞大的金钱。
如果没有人负责指挥,计画很可能会因为那些贪婪贵族的内讧而受挫。
说得极端一点,也是有不少贵族只打算从鲍麦斯特男爵那里榨取钱财,而不在乎未开发地的开发作业是否成功。
于是必须由我、艾德格军务卿和鲍麦斯特男爵的宗主布雷希洛德藩侯,就近监视那些笨蛋贵族。
当然,我们也打算收取与这些辛苦相应的成功报酬。
「这些都与您无关。」
如果这个计画有用到国家的预算,那会计监察长就有很多机会参与。
然而这项计画百分之百都是由鲍麦斯特男爵出资。
所以我弟弟当然没有出场的机会。
儘管王国也有预定要提供补助金,但顶多也只会按照正常程序,检查是否有舞弊情事就结束了。
在这方面,完全没有任何能让弟弟获得特权的要素。
要是他想藉机找碴,我们甚至会考虑以此为藉口,解除他的职务。
「我记得您曾经有想加害鲍麦斯特男爵的嫌疑呢。」
在鲍麦斯特男爵探索古代遗迹时,有人向冒险者公会施加压力,刻意减少嚮导的数量。
虽然真相其实是就算冒险者公会有干部,他们也不可能屈服于区区男爵的压力。
然而很少有平民直接接受这个说法,现在许多人都已经相信那个谣言。
而且流出这个谣言的人,还是这个弟弟没有认领的亲生儿子。
在听说这件事时,我拚命忍住不笑出来。
虽然我自己也觉得这样很缺德,但反正他至今也给我惹了不少麻烦。
不过是耻笑自掘坟墓的弟弟,应该还在能够原谅的範围内。
「那个嫌疑完全是场误会。比起这个,有件情报还是早点让您知道会比较好……」
在正式场合,财务卿的地位当然还是比会计监察长高。
因此眼前的弟弟对我都是使用敬语。
儘管他在背后应该说了不少我的坏话,但既然有本事当上会计监察长,在这方面当然也很有自知之明。
就我个人而言,倒是很希望他能在公开场合失言。
「想告诉我的情报?」
「是的。这个情报,是关于鲍麦斯特男爵的暗杀计画。」
「喔,您终于下定决心啦。」
弟弟跑来告诉我的,是关于未开发地开发计画的关键,鲍麦斯特男爵的暗杀计画。
我是个在听见这种消息后,马上以为弟弟是来告白自己的鲍麦斯特男爵暗杀计画,并以挖苦的语气询问的哥哥。就连我也觉得这样的兄弟关係非常扭曲。
「您真爱开玩笑……某个自由冒险者,似乎将古代的魔法道具让给了鲍麦斯特骑士领地的下任当家。」
「原来如此。」
我将「反正那个冒险者和魔法道具都是你準备的吧」这句话吞回喉咙里。如果没证据就向人问罪,只会害自己失态。
「虽然我不知道您是从哪里取得这么重要的情报……」
从我的角度来看,我很清楚这只是一场自导自演的闹剧。不过贵族询问其他贵族的情报来源,只会被人取笑。因为这才是发达与富贵的来源,不可能免费告诉别人。
「在这个时期来通报这件事,您到底有什么打算?」
贵族子弟互相残杀,虽然这是偶尔会发生的事情,但结局有很大的差异。
顺利伪装成病死或意外死亡逃过一劫,没有酿成问题的事件。
即使被怀疑,只要没有证据就不会被处罚的事件。
行为完全曝光,接受严厉处罚的事件。
无论是哪种结局,因为每个案件的状况都不一样,所以难以预测。
不过就这次的情况来说,王国方面早就等不及要处罚犯人了。
所以当然会对犯人下达严厉的处分。
「如果对方自己失控,那处罚起来也比较容易……不过……」
将暗杀用的魔法道具让给那个鲍麦斯特骑士爵家长男的,一定就是眼前这个男人。
然后既然那个魔法道具已经被交给鲍麦斯特骑士爵家的长男,那他很可能已经使用过了。
如果被盯上的鲍麦斯特男爵有什么万一,这个男人也不可能平安无事。
然而这个男人居然一脸若无其事地跑来通报这个消息,表现得好像是在卖我人情。
他到底在想什么?
「要是鲍麦斯特男爵出了什么事,您……」
就在我準备说出「你也会跟着完蛋」的时候,弟弟打断我说道:
「我是侍奉王国的贵族。当然不可能做出妨碍南部未开发地开发的蠢事。」
「我可以说您真会装傻吗?」
「虽然我过去和鲍麦斯特男爵有些争执,但我并不乐见这样的状况。」
这样下去,这个男人和隶属他派阀的贵族们,将无法分到开发未开发地的利益。姑且不论办不办得到,正常的贵族都会急着想修复关係。
「(不过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就绝对不会容许这种事发生)那么,您想怎么做?」
「那个自由冒险者似乎接受长男的委託,在后街的黑市取得了那个魔法道具。」
「唉,大概就是这样吧。」
从遗迹出土的魔法道具,基本上是属于发现的冒险者。
如果是冰箱或火炉之类的方便道具,那看是要卖还是要用都随他们高兴,不过当中也包含了一些具备麻烦的机能、因为被诅咒所以只要一碰触就会大事不妙的危险物品。
像这种魔法道具,就会被冒险者公会强制收购,在交给王国仔细检查后,视情况加以严格保管或管理。
不过当中也有些东西逃过了检查,就这样流入黑市。
冒险者没有主动申报,让危险的魔法道具流入赃物专用的市场,最后被贵族透过地下管道入手,用在阴谋或犯罪上。
无论再怎么强化取缔,都无法彻底杜绝,所以这或许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
「那个自由冒险者,在听说那个魔法道具是『驯龙之笛』后就买了下来。」
「你这家伙……」
即使是在从遗迹出土的魔法道具中,「驯龙之笛」也算是危险度特别高的物品。
只要吹这个笛子,就会朝广範围发出只有龙听得见的声音,被这个声音激怒的龙会群起飞向声音来源,几乎算是一种被诅咒的魔法道具。
而且吹那个「驯龙之笛」的人类不会被龙袭撃。
相对地,被叫来的龙到死为止,都会破坏周边的环境并大开杀戒。
虽然不至于对属性龙那种大型魔物有效,但能对飞龙或翼龙发挥极大的效果。
「与未开发地邻接的利库大山脉,是飞龙的栖息地。您刻意延迟通报,是打算对那里的领民赶尽杀绝吗?」
如果是这样,那眼前这个男人可是犯下了足以判处死刑的重罪。
不过同时我也不认为他会蠢到留下证据。
「前提是那真的是『驯龙之笛』。毕竟那只是黑市那些可疑的家伙推荐的魔法道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