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这个年代了,高中的修学旅行居然还去京都,什么意思嘛?」
雄一郎从上了新干线就没停止过抱怨。
「去年是澳大利亚嘛,前年也去了韩国,怎么到了今年突然变小气了啊?作为高中生活最值得期待的活动,这也太过分了吧?」
怜花对雄一郎的话一句都没听进去,只是默然望着窗外的景色。本来男女生的座位是分开的,不过上车之后大家就擅自调换了座位,只要不是太吵闹,领队老师也懒得管。像ESS成员们自然就和志同道合的朋友坐到了一起,而在她们旁边像跟蹤狂一样鬼鬼祟祟转来转去的是拿着携带型摄影机的中村尚志。他的目标自然是ESS的美少女们,其中更以柏原亚里为重。
「怎么啦?不舒服?」
似乎终于发现怜花脸色不对,雄一郎问道。
「也没有啦……」
怜花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心情这么沉重。硬要说的话,只是一种漠然的不安感罢了。
「总觉得有种不好的预感而已。」
「什么意思?」
「说不清。但是,觉得好象在我们不知道的地方,一些相当邪恶的坏事正在发生似的。」
雄一郎皱起眉头。对这种话他一般都会一笑置之,但根据去年一年跟她的交情,也了解怜花的直觉有多準确。
「嗯……我是想说你只是神经质啦,不过怜花的直觉準确得可怕呢。坏事说的是车祸的事情吗?」
「我又不是有超能力……不是这样,最近,在我们学校发生的事情,不觉得有种不好的感觉吗?」
「这个嘛……确实没什么好感觉啦……」
雄一郎巡视着车内,学生们都开朗地聊着天,似乎忘记了最近频发的事件。
「但是,你看。就连清田,她爸刚在火灾中丧命,她还是很开心地参加旅行嘛。」
怜花回头看向后面两个座位后的梨奈。她正满脸笑容地跟身边的同学聊天。从那次之后,学校附近再也没看到过警察,大概已经解除了她纵火的嫌疑了吧。
「那次的火灾,感觉也很不好。手法跟纵火犯的手法有些微妙的差别,把灯油装在塑料瓶里这种方法,想想就觉得毛骨悚然……但是,让我觉得奇怪的倒是真田老师的事件。」
「你说什么呢?怜花不是比起真田和堂岛,更担心玫瑰花的嘛?」
「那个时候,还没理解事件有多严重啦。」
怜花叹着气说到。
「我也没想到真田老师可能会进监狱……」
「喂。咋啦,就你们这儿这么低气压冷空气的!」
还以为是老师来了,抬头一看,俯视着两人的是圭介。他似乎特地从隔壁车厢过来的,三人座的走廊位置的学生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他就坐了下来。
「刚刚在说真田老师的事故啦,怜花说有些奇怪。」
雄一郎解释了一下。
「……嗯,确实,那个事故跟怜花说的一样,有些奇怪。」
圭介说道,他的表情一点没变。
「怎么奇怪了?」雄一郎问。
「半夜喝个烂醉再开车来学校的人,几乎没有吧?」
「但是,就算喝醉了,也不代表没有正常的判断力了吧?可能是忘了什么东西在学校所以回来拿啊。」
「不能等到第二天早上?一定要当天晚上拿吗?怎么可能啦。」
怜花突然想了起来,转向圭介问。
「对了,圭介不是说过玫瑰的支柱是在车祸之前被拔掉的吗?那是什么意思?」
雄一郎也探出上身。
「这个,还不能说。」
圭介一脸坏笑。
「为什么啊?」
「因为这个推理太荒谬了。但是万一这才是真相的话,那个事件就不是事故。」
「切,每次都卖关子。」
雄一郎砸了咂嘴。
「……我并不讨厌真田。」
圭介换上严肃的表情。
「说实话,虽然有时会觉得他太热血太烦人,但至少他努力去认真为学生考虑。」
「嗯。」
「确实。」
真田老师虽然还没死,不过气氛却像是在为他默哀一样沉重。
「虽然不知道跟这次的事件有没有关係,不过真田那个时候说了一句话,我一直很在意。」
「说了什么?」
「他说我们学校里,有怪物。」
怜花觉得背上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希望号的车厢内,气温似乎一下子降到了零度以下。
「什么意思啊。怪物是说谁啊?」
「真田也没有明白解释啊……但是,那家伙用了某些手段,在支配着这个学校。」
「那……是谁?」
「不知道。」
圭介耸了耸肩。
「但是,怜花应该有感觉吧?」
「我?为什么?」
「你之前不是说过么?我们学校有四个危险的老师。」
「那只是直觉那么觉得而已……」
「我记得,应该是园田、柴原、钓井和莲实四个人吧?园田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确实是个怪物,但觉得不是真田所说的人。柴原也是,虽然可以当选太阳系最贱老师,大概也不是他。」
圭介顺序掰着手指,怜花感到自己的心跳加速。
「那就是说要么是钓井要么是莲实?」
「但是,实在不觉得是莲实啊。」
雄一郎小声说。
「为什么?」
「真田很尊敬莲实啊,又相当信赖他。」
「对哦……没错。事故那天晚上,他也是跟莲实一起喝酒呢。这么说,怪物是指钓井了?」
真田老师所说的怪物是指钓井老师,这个可能性似乎比较高。
但是,真正的怪物,是不是别人呢?若是这样的话,就因为对他毫无戒备,所以真田老师才被陷害了吧。
怜花心中的想像,慢慢膨胀开来。
「……啊,果然这次的修学旅行真是够倒霉的。」
圭介打个哈欠,晃了晃脑袋。
「什么意思?」
「看看后面啦。Fantastic 4,全员到齐了嘛?你们俩比较迟钝可能没什么感觉,像我这么纤细敏感的,早就已经觉得像死过去了一样啦。」
希望号到达京都站,晨光町田高中的学生们和领队的老师坐上了接送巴士,前往二条城对面的酒店,开好房间就吃午饭了。
用街头调查使用的口袋计数器确认好人数之后,立刻开始分组活动。
一组原则上有四个人,乘坐学校统一租用的计程车,根据事先提交的行动计画,参观各个神社寺院,然后提交报告。
包括海外旅行在内,每年所提交的报告几乎都是从维基上抄下来的,根本没有去当地的价值,虽然老师们抱怨不断,不过因为是修学旅行,也都不想太上纲上线了。
「金阁寺在昭和二十五年烧毁,又在三十年重建。不过因为金箔太薄,内侧的漆透了出来,表面看上去发黑呢。然后昭和六十一年至六十二年,才将金箔重新贴到了原来的五倍厚。」
这个名叫大江的驾驶员上了点年纪,解说也是一板一眼。京都的计程车驾驶员真是不同呢,怜花颇有感触。
「……昭和二十五年的火灾,是纵火吧?」
坐在副驾驶座上认真地做着笔记,小野寺枫子问道。
「没错。」
「为什么要放火呢?」
「为什么呢。是见习僧乾的,不过动机不明。这个问题还当过小说的主题呢,比如三岛由纪夫的《金阁寺》啦,水上勉的《金阁炎上》啦。」
怜花联想到了新干线上提到的,清田家的火灾。现在才开始想,犯人到底为什么要放火呢?至今为止一直以为是愉快犯而没有深究,莫非,其实是有什么明确的目的呢?
那样的话,跟金阁寺不同,目标不可能是建筑物。所以,目标可能是清田全家人,或者是其中的某个人……
「那,在火灾发生以前,还是足利义满所建造的建筑物吗?」
不知是不是被枫子的热情所感染,前岛雅彦也开口问。
「没错。真是可惜啊。鹿苑寺之类的建筑物,大部分都在之前战争的时候烧毁了,只有那个舍利殿——金阁寺,因为前面有个水池,才能奇蹟般的幸免于难呢。」
「哎?但是,战争的时候应该没有轰炸过京都啊?」
这次提问的是怜花。
「啊。在京都说到『之前的战争』,是指应仁之乱啦。」
大江大叔理所当然地说,怜花身旁的雄一郎一脸坏笑。
怜花、枫子和雄一郎的小组中会加入雅彦,是个偶然的结果。本来男女生各两人的小组的话,是想把圭介加进来的,但是他和他们不同班,只好放弃了。其他的小组都渐渐成形之后,他们从剩下的人里,抢到了最人畜无害的雅彦。
不过,让雄一郎来定行动计画说不定是个错误。怜花有些后悔。本来就对寺院没什么兴趣,所以去哪里都无所谓,但从金阁寺到清水寺,再回到二条城这个路线,也太普通、太平凡了吧。
终于,计程车在停车场停下,四个人跟着大江大叔走进金阁寺参观。京都的修学旅行中,计程车驾驶员也常常兼任导游,这么一来,领队的老师就省事多了。
走进寺院境内,就已经能看见金阁寺了。看上去没有想像的高,不过金箔反射着阳光,倒显得相当神圣,再加上池面上的倒影,简直让人移不开视线。当时的人,肯定觉得眼前便是极乐凈土吧。怜花在心中撤回了之前觉得这里很平凡的想法。
春天是修学旅行的季节,他们跟操着一口东北方言的高中生擦身而过。除此之外,时常能听到中文,韩文,还有可能是来自东欧的各种没听过的语言。
「外国人真多!」
后面传来熟悉的口音,回头就看到圭介站在身后。
「嗯?圭介,你们组也来金阁寺?」
「啊。我嫌烦,就问雄一郎拿了行程计画,直接抄了一遍。」
「这么说,后面是清水寺和二条城?」
「没错。反正,在京都也没啥其他可看的嘛。」
京都就算只是世界遗产,也有十七处之多哦。
话虽如此,听说今天一天都能一直在一起,要说不高兴也确实是骗人。圭介那组也是两男两女,两组人跟着两个计程车驾驶员,走进金阁寺参观去了。
「喂!来买护身符吧。」
看到卖纪念品的小店,圭介突然提议。怜花和雄一郎当然捧场,结果八个人都各自买了护身符。虽然还是高二,也算是要準备考试,就毫不犹豫地选了「学业有成」。枫子也选了这个,雄一郎买了「心想事成」,圭介买的护身符,则是「逢凶化吉」。
「对了,我们的班主任现在不是在搞大学一日游么?圭介怎么没去参加?」
怜花虽然没啥兴趣,但莲实老师现在应该带着参加者,分乘两辆计程车参观京大、同志社、立命馆这些大学。四班的去来川舞、渡会健吾这些成绩优异的学生,再加上安原美弥也去参加了。圭介之前就标榜自己的目标是京大,所以就理所当然地以为他也会去那边。
「没什么。来这里是参加修学旅行,我才不想去参拜大学呢。」
圭介耍酷地说。
「而且,那还是Fantastic 4其中之一,莲实所带领的哦?」
从金阁寺出来,计程车开向清水寺。一般的观光路线的话,应该先去两者之间的二条城,不过因为住宿的酒店在二条城旁边,所以就之后再去了。
八个人从两辆计程车上下来,懒懒散散地向着茶碗坂上走去。计程车先开进了停车场。
一走进清水寺,就看到名为随求堂的建筑物门前树立的「胎内游」的牌匾。圭介不知为何兴緻勃勃,把所有人都劝了进去。
付了一百日元的参拜费,把鞋装进塑料袋之后,左手扶着像绳索一样挂在墙边的佛珠,走下漆黑的楼梯。身后几个人兴奋得大声嚷嚷,但怜花却被眼前浓厚的黑暗压抑着,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怜花觉得喘不上气。眼前彻底伸手不见五指,这种黑暗在平常的生活中根本无法体会,就连应该在前面走着的圭介的背影也完全看不见。她发现自己空虚地眨巴着眼睛,想要适应这种黑暗,顿时觉得十分不舒服。
零视野这种感觉,对于人类来说,似乎能带来最根本的不安。突然觉得圭介会不会不见了,把装着鞋子的塑料袋抱在胸前,伸出了右手。指尖碰到了圭介的后背。不由自主地抓住他的校服,圭介顿了一下,便任由她抓着自己。
在代表大随求菩萨胎内的黑暗中行走的时间,其实肯定十分短暂。终于,眼前出现了几条光线,鬆了口气。这里有一个巨大的圆形石盘,上面用梵文(看上去很像笔体记的Y)写着这象徵悲母菩萨的肚子。
「好像要一边祈祷一边转圈。」
圭介和怜花慢慢绕着圆盘开始转圈,枫子也从后面伸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