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盡頭的燈火

滂沱的雨势愈来愈强──

岩区湿濡，吸收水分的沙子变得愈发沉重。

雨水化为一道道细流，往低洼区流淌而去。

激烈敲打地面的雨滴……宛如鼓舞战意的太鼓。

骑兵队的马蹄践踏水坑，浑身濡湿的亚人们拚命挥舞武器。

中央战线陷入了混战。

两名豹兵合力将骑兵拖下马，并贯穿他的身体。

另一名骑兵则主动跃下马背，一面放声嘶吼一面斩杀豹兵。

没错。就在刚才，中央战线与新的骑兵队正面交锋了。

沙沙！

一名男人站上前。

他没有抹去溅在身上的泥沙，只是笔直地凝视前方。

男人剃光了左右两侧的头髮，并将头顶的头髮剃成某种图样。

他容貌精悍，释放出狂暴而沉静的斗气。下颚留着鬍渣，脸部及手臂都刻有刺青。

虽然肌肉密度极高，但他的肉体绝不僵硬。那是如柳枝般极具柔软度的肌肉。身形不算纤细，却没有一丝肥胖的感觉。

目光如战士般炯炯有神的男人，手握着长剑。

「你挺厉害的嘛，豹人……可以的话，能否告诉我你的名字。」

「……基欧•影刃。」

「好名字。我是第二骑兵队长，莱西多•戴德•史特立德。将灵魂献给战神戴德的戴德战士。」

基欧•影刃摆出了架式。他鲜少摆出如此巩固的战斗架式。

最近一次，是与公主骑士进行模拟战的时候。

「至今与我对战过的骑兵队当中……你是最强的。」

「我也一样。在今日的战斗中，你是最强的对手。」

「不过你的骑兵队究竟是怎么回事……？他们完全不畏惧死亡，始终都保持着理智。在保持理智的状态下，接受了自身的死。」

莱西多轻轻地将古老的长剑换到另一只手。那把历经风霜的剑，道尽了他的战斗经历。莱西多左右摇晃着身体。

那令人难以预测下一个动作的姿势，恐怕就是他的战斗架式吧。

「只要在不辱战士之名的战斗中死去，死后我们戴德战士便会受到战神召唤……成为战神军的一员。勇敢战死正是吾等第二骑兵队的夙愿……我们终其一生都在寻求战场。有些人会尽情享受人生，组织家庭并养育后代……但直至死亡为止，我们都会不停战斗，终有一天英勇地战死沙场。这便是戴德战士的生存之道。」

「抱歉……我们不像你们那么单纯，仅靠战斗就能满足。不过嘛……我倒是有点羡慕你们的生存方式。」

「我向你保证。纵使是敌人，我们戴德战士必定会郑重埋葬英勇战死的勇者。勇猛的战士不分敌我。吾等战神会平等地对英勇之人露出微笑。」

「这我知道。但没有战斗能力的人又如何？」

「会惨遭蹂躏。作为战利品，其中某些人会沦为奴隶。不过放心吧。我们会要求奴隶产下子嗣……只要愿意接受戴德的血脉，他们亦能成为戴德的一分子。」

「抱歉，我不可能接受这种条件……」

双方压低姿势──将力量注入足部。

战斗开始了。

「我就送你到你最敬爱的战神身边吧。」

「这就对了。放马过来！」

▽

右翼的战场正準备掀起另一场战斗。

克尔伯洛斯洛牙，在泥泞地上滑了一下。

牠伸出利爪，踩稳脚步。接着赶紧压低身体，摆出战斗态势。

牠的左右两颗头部开始威吓低吼。

眼前伫立着一名上身全裸的男子，留着一头奇异的绿色长发。

浏海也非常长。双眼自头髮间隙隐隐若现。

他有着白皙的肌肤，身上没有任何伤痕，双手紧握前端呈锯齿状的长剑。

那把长剑也像头髮一样长得诡异，更甚于基欧的刀。

「啊啊……太美丽了。那毛髮……利牙及眼球……肯定能製成出色的工艺品。呜……感谢、感恩……雨──暴风雨……虽然下着雨……啊啊，暴风雨倒是不太对……、──总而言之，太感谢了！」

我方屈居劣势。

洛牙咬紧牙根。这支骑兵队很强，四周的伙伴都陷入了苦战。

牠的心跳频率愈发快速。

（得儘快击败这诡异的男子，前去帮助友军才行！）

「你、你的名字叫什么！？可、可以的话，我想在工艺品附上你的名字！啊，真是抱歉！我应该先报上名号才对！！我是第八骑兵队长……柳肯•葛夫李奥！正以世界第一工匠为目标，日夜精进当中！所以……欸！！快告诉我你的名字！！」

「……洛牙。」

被对方的气势震慑住的洛牙，下意识报上了名号。

「洛、洛牙！？不、不会吧……多么美丽动听的名字！虽然很短──但这样反而更好！好、好想赶快将你解体！太、太感谢了……」

「我可不打算乖乖被你解体──别太小看魔物。」

「是不是魔物都无妨！此刻的我，只想感谢这世上的一切！首先，要感谢产下美丽克尔伯洛斯的克尔伯洛斯双亲！呜……我还要对洛牙你的存在致上最大的谢意……谢谢你诞生于这世界！感恩之情满溢胸口……啊啊……生命与世界是多么美丽──啊啊，我要心怀感谢将你解体！太棒了！来──！开始吧开始吧！」

「唔──要上了！」

洛牙如此高喊之后，左右两颗头部也跟着咆哮一声。

在滂沱的雨势当中──兇猛的克尔伯洛斯高高跃起。

◇【三森灯河】◇

雨势愈发剧烈。

简直像在配合激烈的战况一样──

战局有所进展。

这段期间，吉路充分达成了身为总指挥官的职责。

她撑住了。

纵使瑟拉丝不在，吉路仍稳健地持续指挥军队。

儘管有些屈居劣势，还是勉强维持了战线。

中央的基欧等人更是犹如一道铜墙铁壁。

身处中央的豹煌兵团──全没有退后一步。

「微微屈居劣势的，是右翼及左翼……」

瑟拉丝返回大本营之后，应该就能靠她的指挥能力扳回一城。

「报告！」

传令兵抵达了。

「有敌人正在接近左翼！目前我军已遵照命令后退……不过从规模判断，对方恐怕是侦察部队！请、请下达指示！！」

第六骑兵队消失之后，轮到其他骑兵队登场了吗？

现阶段，左翼仅剩龙煌兵团的残存士兵及魔物。失去尼克的左翼，缺乏有力的指挥官。而且考虑到之前发生的事件，最好避免深入追蹤敌军。

「……最坏的情况下，左翼完全被压制到后方也无妨。虽然得放弃有利的地形，援军却能更快赶到。战线愈后退，愈能避免被孤立。」

如此一来军队就不会遭到孤立而全灭，得以避免最坏的事态发生。

「吾主，我原本预计直接返回大本营。不如让我现在折返……前去指挥左翼吧？」

「慢着──左翼交给吾吧。」

瑟拉丝大为震惊。

「尼、尼克大人！？」

「我召集了还能战斗的人。」

尼克率领了一群包着绷带的龙兵。

他们是惨遭第六骑兵队欺凌的龙煌兵团。

虽然他们的身体被缝上了尸体的残骸，但解开束缚之后，有些人勉强还能重返战场。包含尼克在内。

「……妳办得到吗，尼克？」

「刚才吾听传令兵说了。据说你们击败了第六骑兵队？」

「给予最后一击的，是与你们分散的左翼龙煌兵团及魔物。」

「但实质上击溃他们的人，是你们才对吧？」

「……算是吧。」

「呵。没想到你们真能击垮他们──谢谢你们。」

我骑着斯雷，走过尼克的身旁。经过她旁边时，我开口说道。

「左翼就交给妳了。」

「当然。左翼本来就是吾负责的战线。吾必定会──完成指挥官的职责！」

「尼克大人，祝妳武运昌隆。」

「妳也一样，美丽的剑士。」

双方转身离去，我们朝中央启程了。尼克能重返战场，着实帮了大忙。

能够支撑左翼的人加入战场，将是一大帮助。

「啊、找到了！报、报告！」

前往中央的途中，另一名传令兵叫住了我们。

「中央战线的基欧大人他们，与第二骑兵队展开战斗了！」

第二骑兵队──出场了吗？

「只不过、那个……疑似第二骑兵队的敌人以数名士兵为一支小队，广泛分散于各处──据说他们四散于中央战场各个地方……」

换言之，他们是以小队为单位各自行动吗？

这表示第二骑兵队并非仰赖人数来战斗。意思是──他们的个人战斗能力很高吗？

「瑟拉丝，妳依照预定计画直接返回大本营。」

「遵命。您打算怎么做？」

「哔！哔哔哔！」

哔叽丸牠──感知到了三个非友军的气息。

儘管距离还很远，但此处已是中央战场。

换言之……对方或许是个别行动的第二骑兵队士兵。

要是那些人分散于整座战场，并暗中活跃的话，或许会很棘手。

「我要留在这里，击溃接近四周的第二骑兵队游击队。根据报告，我军整体战线光是防守便已竭尽全力。恐怕是因为指挥速度不够快。所以妳要赶紧乘坐斯雷，返回吉路身边。」

「遵命。祝武运昌隆。」

「嗯，妳也是。」

与瑟拉丝分别之后，我压低身子，藏身于草丛中。

──发现疑似敌人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