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家位于日本的神户,父亲的名字叫御子神透。母亲的名字叫卫子。我的名字阿卫就是从母亲的名字当中取一个字来用的。我还没办法用正确的汉字写出自己的名字。我是利用想像的方式记住字面的意思,所以念起来没什么问题,但是要是要求我自己写出来,可能就有点吃力了。我有自信能正确写出的只有「御子神」(MIKOGAMI)当中的「子」跟「神」而已。「卫」(MAMORU)这个名字还在练习当中,还不到可以光明正大地写给别人看的程度。所以我在教科书或笔记本上写的名字都是MI子神MAMORU,跟上小学时别再胸前的名牌一样。
不记得是什么时候了,我别着那个名牌搭巴士,结果坐在旁边,穿着黑衣服的外国叔叔定定地看着我的胸口,然后很佩服地连点了几次头,以蹩脚的日语说:「你的名字取得真好,好像有神明的加持一样。」我不知道他究竟是什么意思,回到家便把这个事跟母亲提起。结果母亲充满自信地点着头说:「我想那个人一定是牧师或者神父什么的。」
「因为他懂得把阿卫的名字解释成『神明守护御子』」。
我问母亲,「御子」是什么意思,母亲告诉我「以基督教来说,意思就是神明的孩子。也就是耶稣基督的意思。」我还是不太懂。我是听说过耶稣或基督之类的字眼,但是却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在一旁的我跟母亲一来一往的父亲插嘴道「对了,如果用平假名写阿卫的名字,可以念成『神明守护御子』(MIKOGAMI 御子GA见守 RU)」母亲也跟着说「念起来倒也对,意思跟耶稣守护是一样的」,她看起来似乎挺快乐的,但是我还是搞不懂什么意思。父亲笑着说「照这样说,用平假名来写爸爸的名字,意思就是『御子看守着』的意思,也就是神明看着我。」我觉得母亲当时听到父亲这样说,露出複杂的表情。当然我不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
看起来父亲和母亲的宗教观好像有点不一样。父亲是无神论者,而母亲是基督教徒。听说他们结婚之前,亲友就相当担心,彼此的价值观相差那么多,夫妻之间的感情是不可能好的。我无法判定这个问题有多严重。但是听说父亲并不在意,所以他们的婚礼是以基督教仪式在教堂举行的。受洗的母亲在婚后也会一个月到教堂去一次。有时候也会拉我同行。但是父亲对这件事不是很赞同,通常没什么好脸色。有时候也会导致夫妻争吵。原因何在,我还是不清楚。
要说不清楚,所谓的「受洗」到底是什么东西?我问过母亲,她跟我说「简单来说,就是宣誓,从现在起我的一生将信奉神明而活的意思」。所谓的「信奉神明」照母亲的说法就是「相信神明存在这个世界」以及「接受神明爱人类的观点」两种意思。做这样的宣誓,受洗的人将成为基督教徒,就像母亲一样。
可是我还是有疑问,如果神明存在,那么他在哪?母亲说在「天国」,但我不知道「天国」在什么地方。天国在哪里?说的不会是天空吧?就算往天空一直往上蹿升,顶多也只有宇宙。如果说神明在那一代,那么早就该被太空船看到了吧?可是我从没听过有这回事。如果有人跟我说,究竟人在何方都不知道的神明会爱我们人类,我会一头雾水。老实说如果如此言论不是出自母亲之口的话,我会认为那个人脑袋有点奇怪。如果这种说法太失礼的话,或许我可以换一种说法——太不科学了。
我没意思要对这种事进行辩论,但是某天,我却不经意泄漏了自己的想法。结果母亲也没有因此而暴怒,只是微微想了一下,点点头说。
「说的也是,阿卫说的没错,我想就物理学而言,说神明是不存在的是正确的说法。如果科学再继续进行下去,也许哪一天就可以真的证明神明的不存在。不,我相信那一天一定会到来。」
咦?这是什么东西?母亲不是基督教徒吗?身为基督教徒她却扬言总有一天科学会证明没有神明的存在,这样好吗?在我还没有提出疑问的时候,母亲继续说道:「可是,阿卫,就是是而言,神明不存在跟我们信奉神明是两码事。」
「咦?什么意思?」
「举例来说,邮筒是什么颜色?」
「红色呀,那还用说吗?」
「阿卫说是红色。」
「谁都会这么说吧,这理所当然呀。」
「那么,如果健一——」母亲举出我最要好的朋友的名字,「他说邮筒是绿色的话,你怎么办?」
「我觉得很可笑,我会笑他笨。」
「可是健一不是开玩笑。他正经地说邮筒是绿色的,你怎么办?」
「怎么办,我想是他脑袋有问题了。」
严格来说,除了日本外,事实上好像有些国家的邮筒是绿色的,但是就姑且把这种可能性排除吧。
「不只是健一,班上其他人也这么说,你怎么办?」
「妈妈,你在说什么,不可能有这种事啊。」
「这只是一种比喻——如果他们那样攻击你的话,你怎么办?」
「他们吗?」
「是啊,每个人都这样。没有人赞成阿卫的意见。你怎么办?」
「就算大家都不赞成,没错就是没错啊。有什么办法呢?不管他们怎么说,邮筒就是红色,不可能变成绿色呀。」
「可是只有阿卫一个人说是红色呀。」
「老师会知道的,他会知道其他人弄错了。」
「可是老师也说邮筒是绿色。」
「啊?把事情夸大到这地步太狡猾了。」
「不狡猾呀,只是比喻。假设不只是学校,全日本都说邮筒是绿色,自始至终只有阿卫一个人说邮筒是红色,那么你怎么办?」
「我不能怎么办呀。因为不会发生这么奇怪的事。」
「是发生了呀。站在阿卫的立场,你认为扬言邮筒是绿色的人脑袋有问题。是这样对不对?」
「啊,我是这样想的,因为事实就是这样。」
「可是在所有人说邮筒是绿色的世界里,那脑袋有问题的就是阿卫了。」
「啊?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好狡猾,这样讲太狡猾了。」
「不狡猾,认同邮筒是红色的只有阿卫一个人,也就是说,在这个世界里邮筒是绿色是一个常识,而且也是一种事实。」
「现在我觉得一团乱了。」
「是啊,是一团乱。听着,阿卫。我们人类往往都只认同自己相信的东西才是事实。就算那只是一个谎言也一样。不,如果说的极端一点,这个世界的一切根本都是谎言,如果说谎言这个字眼太过分的话,也许可以说一切都是虚幻的。」
「谎言跟虚幻是什么?」
「我就说一切的东西啊。」
「一切?这个世界的一切?」
「没错。一切都是谎言。而我们相信谎言是真实的,并据以活下去。举例来说,大家都说,人类是地球上最聪明的动物,对吧?」
「那不是谎言啊。那是我们在学校学到的知识呀。人类是万物之灵呀。」
「那种说法事实上只是为了掩饰人类是地球上最脆弱而愚蠢的动物的事实。我说阿卫,妈妈并不是说,因为一切搜视虚幻的,所以就不具任何意义。你试着去思考一下,神明终归只是一种谎言,一种虚幻的东西。我不否认这点。但是也有人相信神明是存在的。如果坚信这个事实,那么跟科学就没有任何关係了。对相信神明存在的人而言,神存在的事实不是谎言,也不是虚幻。」
我莫名其妙地理解母亲说的道理,虽然了解,但觉得她的举例太过狡猾。因为如果这个世界都是虚幻,那么飞机那么一大快铁片在半空中不也就变成了谎言,都变成虚幻了吗?不是吗?不等于说,只因为我们相信飞机会飞,所以它就飞来,当乘客不相信这个事实时,飞机就会坠落了。我不是吹毛求疵,但是如果真要追究母亲的说辞,事情就会导出无聊的结果了。
「如果相信神明的存在的话——」我改变了讨论的方向,「有任何好处吗?有什么利益吗?」
「利益?没有什么利益的。」母亲淡然地说出让我吓一跳的话,「那还用说,神就是神。不是人类的僕人或便利商店。」
我一头雾水:「既然如此,那么相信神明不久一点意义也没有了吗?」
「当然有,因为神在看着。如果经常抱有这种心态,不是就不会做坏事,一辈子活得光明正大了吗?如果全世界的人都这样想,就不会有纷争,大家都可以过得很幸福平安了。」
连身为小孩的我都知道母亲的话有多不切实际。仰赖神明这种实际上没有的存在,企图从中找出人生的意义,与其说是逃避,不如说是一种恶质的作法。学校的老师也说过,人类的历史就是战争的历史,原因大多都出自国家民族的宗教信仰的分歧上。简单说,人们因为「你信仰的神跟信仰的主神是不一样」的无聊的理由就互相残杀。终究双方都是谎言,都是虚幻,然而只因为他人血流成河也面不改色。既然如此,那么人类不相信这种半吊子的神明反倒还更能保有和平。这种理论应该可以成立吧?
当母亲说「如果全世界都能相信神明就好了」的时候,我想他值得是基督教的神明吧?我想那是理所当然。可这世界上,即使人们信奉的精神是虔诚的,那也不表示每个人都是基督徒。还有很多人信奉跟俯视着母亲一言一行的神截然不同的神。这也是无可厚非的事情。我相信当中应该还不乏基于不能接受别人相信自己难以接受的谎言或虚幻的理由而憎恨或其他基督徒的人吧?因为站在我们御子神家的家族的角度来看,我们距离母亲的轻鬆理论非常遥远的。
我们三个人是一个非常平凡的家庭。跟电视剧的水乳交融、开朗的家人是不大相同的、但是我觉得我们还是挺幸福的。父亲曾经在国外製造公司上班的上班族,母亲曾经是个专门的家庭主妇——我之所以用过去式说明,是因为子我升上小学四年级开始,一切都改变了。之前总是要工作到三更半夜的父亲竟然在我放学回家时就已经在厨房里了,然后顶着通红的脸喝着酒,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着。我记得我是很长一段时间才知道,因为经济不景气,父亲的公司大幅裁员。从某方面来说,性格还算开朗的父亲突然变得沉默,早上一起来就开始喝酒。不久,就开始发生凭我想像力无法描绘的事,譬如放学回来看到母亲脸上的瘀青,或者家具被弄坏的事等等。父亲不想找新工作,只窝在家里喝酒,母亲时而为他担心,时而安慰他,有时候也斥责他。一开始父亲嫌吵,不予理会,但很快地,每当母亲多说一句,他就发狂似的暴怒起来,开始动手殴打母亲。我实在无法相信,本来应该保护母亲的父亲会做出这么过分的事。
我企图让自己相信,这一定只是暂时现象,只是一场噩梦罢了。只要装作不知道,很快就会过去,我们又会回到以前那种平和的日子。然而,事态却宛如嘲讽我的期待似的,只是不断恶化下去。之前一直避免着当着儿子的面上演血腥斗殴场面的父母终于开始在我放学回来之后出现父亲殴打母亲的景象,追着老婆满屋子怒吼的声音,企图逃避丈夫的母亲的惨叫声。餐具碎裂、纸门损毁。我们当时住在公寓里头,也许是附近的邻居报警了,有时候经常也会前来关切。这样下去,也许母亲会被杀了……我是尽全力,企图介入安抚他们,却被他们推出来,渐渐感到自己的无力,我不安地开始恐惧,对父亲憎恨之情与日俱增。终于有一天……
事情发生在我小五的某天,我放学回到家,母亲哽咽着这样说:
「……阿卫,真是很抱歉。」母亲嘶哑的声音说到,她的脸上大概被父亲殴打过吧?肿得像一块颜色怪异的饼乾。嘴角裂开来,牙齿掉落的部分看起来又黑又难看,「这一阵子……真的只有一阵子,你先回静冈的祖父祖母那边去住。」
「可是学校怎么办?」
「我知道跟朋友分手很难过,但你只有转学了。只有这一条路可以走了。阿卫,对不起,真的对不起。可是、可是如果不这样,你的将来——」
「爸爸呢?」我觉得自己内心深处好像有什么东西坏掉了一样。不断累积的对父亲的恨意破壳而出「又躲在哪里喝酒了吗?」
事后想想,母亲担心我比担心她自己的安慰更甚吧?她敏感的察觉到在儿子心中日渐膨胀的对父亲的憎恨之情,她对此感动恐惧。当时我每天靠这一个决心过日子——等我体格变大,完全成长后,我一定要以数倍于母亲承受过的痛苦来回报父亲。母亲知道必须把有这种心思的小孩和父亲分开一阵才行。
「刚才出去了,我想他应该过一阵子才回来。」母亲无力地点点头,「趁现在去準备一下」
「妈妈跟我一起走。」
「啊?」
「我们一起走,一起去找祖父母,趁爸爸不在家的时候。」
「不行!」
「为什么?」
「我不能这样做。」
「为什么?」没想到会被母亲如此断然地拒绝的我当时差点就要恨起母亲了「待在这种家能做什么?妈妈每天都被打,总有一天会被杀的。趁现在——」
「但是,妈妈还得陪爸爸才行。」
「为什么?」被母亲毫不犹豫地推开,我几乎要被绝望打到了「为什么?为什么啊?」
「现在爸爸不正常,他暂时迷失了自己。可是,总有一天,他会重新振作的。所以我要一直陪着他,直到他醒来。」
「这样太奇怪了。那只会造成反效果呀。妈妈这样只会纵容没出息的爸爸。对不对?」
「阿卫。」
「学校的老师也经常说,不能纵容不听话的孩子。老师说,越纵容,孩子就会越坏。」
「我说阿卫啊。」
「现在爸爸不就是这样吗?」看到母亲无能反驳,我进一步说到,「陪着他也没用。如果想让爸爸重新振作,至少要能在这种时候防守。」
「说的也是……也许是该这样。」
母亲突然变得面无表情,好像之前那被痛殴的伤一下子都发作起来,眼看着就要昏死过去一样。她眼神变得好空虚,宛如连儿子都看不到了一样。
「……如果在这样下去,他一定会整个毁灭吧?」她兀自喃喃自语道我花了好一段时间才明白她口中说的「他」就是父亲。「不只是他,连跟他在一起的我也会毁灭。在这样下去的话。一定会这样。我知道,我知道的。可是,不行,我不能丢下他不管,我不能丢下不管他。我做不到,我做不到这种事——」
也不知道她喃喃自语了多久。我突然产生强烈的不安感,会不会是母亲无法忍受如此地狱般的生活,脑袋有问题了呢?可是,母亲很快宛如大梦初醒似的恢複了正常。
「总之,阿卫。」她以前所未有的严肃表情说,「你到静冈去。」
「不要!」
「听妈妈的话!」
「如果妈妈一起,我就去!」
「不要像个耍性子的孩子。」
「现在爸爸才像个任性的孩子!你丢不下那样的爸爸,却要把我从到那么远的地方去,妈妈就那么狠吗?」
「不要这样说——」妈妈哇地哭起来,「不要这样说,求求你啊,求求你,阿卫。你这么说,妈妈真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了。我已经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了。」
看样子也许我得独自去投靠祖父母了。我感到害怕,同时也死心了。这是我第一次看见母亲嚎啕大哭。总之,我们母子真的是被逼到这种境地了……现在才大彻大悟的我应该也不能做什么了。我也只好哭着,我们两个人就这样哭着。不知不觉,天色暗下来,屋内已经一片漆黑了,我们仍然补丁地哭着。
突然玄关那边有声音响起。大概是父亲回来了吧?母亲顿时回过神来,赶紧打开电灯。看到父亲的一剎那,我们都吓了一大跳。他的脸跟母亲一样又青又肿。头髮散乱,衣服皱巴巴的,到处被撕裂开来的外套上染着血。
「老公,你怎么了?」妈妈拿着药箱跑过去,开始为父亲处理伤口。从情况判断,可能是在酒馆喝酒的时候,找其他年轻客人的碴——呦,这几位大哥,你们是上班族吗?真羡慕你们有好工作,我啊,被裁员了——后来因为父亲太过执拗,双方终于一言不合,结果父亲被打的七零八落。
一开始母亲帮父亲处理伤口,父亲不肯安分下来,还口出狂言。可恶,下次再让我遇到那群家伙,绝对不会放过他们呢。然后渐渐,他就整个人萎缩下来,然后就像我们母子刚才一样,一边啜泣着一边开始呻吟似的道歉。
「对不起……卫子……卫……对不起」
也许是亲自体验到被打的感受,迫使他有忏悔的念头。
「太没用了……爸爸自己没用。」他只是这样不断地对母亲,还有我道歉。结果,因为发生了这件事,我前往静冈的计画也无疾而终。第二天,我一如往常去上课。谁晓得之后我立刻就被从好不容易重修旧好的父亲和母亲身边带走。
*
每次早上一睁开眼睛,我就会想。之前所发生的事情是不是只是一场梦?这里不是陌生的异国之地,而是神户,我念的不是诡异的「学校」,而是普通的小学?可是不对。睁开眼睛一看,这果然是在「学校」的宿舍里。Y字形建筑物的最旁边,106号房。
我一如往常在简易的厨房洗了脸,率先浮上脑海的是,昨天晚上「校长」和「舍监」是否按照预定计画回来了?照说,他们是到某处去接新同学了,但是也可能在当地被事情牵绊住而住在当地。果真如此,那么今天也还是柯顿太太监督我们考试来代替上课吧?考试固然好,但如果没有经过「校长」打分数的话还是拿不到零用钱,根本就没意义。昨天被「中立」那家伙擅自用掉的最后的二十五美分,现在想起来还一肚子火。
我一边祈祷今天可以拿到零用钱,一边往餐厅走去,结果就看到「校长」就坐在餐桌前,我不禁有点雀跃。可是,这只是意外的小惊喜吧?
「各位早安。」「校长」盈盈地笑着站起来。她一个一个看着一如昨天分成史黛拉派和「王妃殿下」派坐着的我们每个人。平常总是盘着一团茶色头髮今天早上却垂散在胸前。也许是昨天回来得太晚,没时间整理仪容。也因此她平常散发出的严肃感也淡了很多,让我想到母亲。「昨天乖不乖啊?现在请大家一边用餐一边听我说,各位应该已经听说了,这一次大家又可以交到新朋友了。」
或许是已经有某种程度的觉悟吧。学生的反应没有之前那么强烈了,但仍有一股无形的紧张蔓延。坐在我对面的「诗人」的脸色铁青得很可怜。可是我却没有看到任何新生。至少好像没有到餐厅来。啊,对哦,也没看到「舍监」。
「新来的朋友是男孩子,叫路·贝尼特。大家要好好相处哦。」
「请问,那个孩子——」看不出有人想开口的样子,于是我便问道,「现在在哪里?」
「现在他正在别的房间接受巴金斯先生的入学教育,阿卫。今天晚餐时正式向大家介绍。」
晚餐时才会介绍,这么说来,在看到新生之前,也许还有机会跟「诗人」谈谈。我心里这么想着,看着「诗人」。「诗人」似乎也想到了同样的事。他对我轻轻点点头,小心地宛如也不想让他旁边的史黛拉发现一样。
「啊,对了。」本来已经坐下来的「校长」和旁边的柯顿太太低声交谈了几句后站了起来。「待会儿我也得去帮路·贝尼特进行入学教育,所以上午的课程暂停,以实习课代替。各位已经开始做巴金斯先生準备的实习题了吧?很好,那么就到此结束。」
「对不起,请问。」我赶紧举起手,「关于昨天柯顿太太监考的考试,试卷还不能还我们吗?」
「不行,我忘了,阿卫。对不起,昨天回来晚了,还没打分数。今天也很忙,所以要到明天了。」
也就是说,最快要到明天才能拿到零用钱,今天一整天都跟巧克力棒无缘了?唉!
早餐之后,大家一如往常往教室走去,第一组跟第二组立刻就分派完成了。我跟「王妃殿下」还有「中立」一起进入接待室,针对那个标籤被撕下来和散乱一地大量录影带之谜有一搭没一搭地进行讨论。
「昨天阿卫提出的看法——」「中立」看出大家没什么兴緻,算準了「王妃殿下」跟我开始觉得无聊的时候打开了话匣子。「我现在觉得好像也不是觉得不值一提。」
「看法?」身为当事人的我却无法理解他的意思,「什么看法?」
「在你那些遭到损害的收藏品中——」当然此时他的称呼不是针对我,而是指角色分配的男C。「不是有从以前播放我意气风发英姿的电视节目中录下来的录影带吗?你不是提到这一点吗?」
「你是说被封为优秀消防员,被邀请到白宫的事?」「中立」所说的我当然不是他本身,而是指男B「你的意思是那个录影带跟事件有关係?」
「算是吧?对一般市民而言,被邀请到白宫去是一件非常荣幸的大事情。对吧?」
「一定是吧?虽然不是美国国民的我实在一点感觉都没有。」
「那当然,我不认为我会独自前往赴宴。因为那可是一生都难得碰到一次的大舞台呢!我想一定全家人都去 了。」
「那倒是很实际的想法。」「王妃殿下」交叉着双腿点点头。「连身为你的女儿的我——」这当然也不是指她本身,而是角色分配上的女A。「还有我的女儿、我的弟弟,还有身为我丈夫的他也会同行。」她翻着複印纸,指着我。「再怎么样,所有的家人一起被邀请到白宫做客都是很自然的事情。姑且不说是不是一场晚餐宴会,不过就主旨来讲应该是这样的吧?」
「也就是说——」「中立」将竖起的食指指指我,又指着「王妃殿下」。「播放的带子有我们一家人对吧?」
「是有这种可能性,但不能保证所有人都在镜头里面。」
「一定有。设定时就有这种含义在。」
「就算我们每个人都在镜头里,那有怎样?」
「重点就在这里。不过在这之前——」「中立」盈盈地笑着,看着我跟「王妃殿下」的脸。「最近二位的关係可好?」
他指的当然是角色女A和男C的关係,但我却陷入一种被质问我跟「王妃殿下」的关係是怎样的错觉当中,感觉好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