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赶忙奔向甲板,换上便服的安洁已经先一步出来观望情况。
沿着紧握栏杆的安洁视线看去,可以看见有一艘散发诡异气氛的飞船漂浮在那里。
那架残破不堪、感觉随时会解体的船,样式十分地古老。
帆船。
扬帆迎风挺进的飞船,在这时代其实也不算罕见。
但这艘船并不具有现存的普通飞船该有的特徵。
另外,就连外观也早已过时。
外型有稜有角的那艘船,与流线型的现代飞船相去甚远。
「这到底哪个年代的飞船?」
『推测其为数百年前的飞船。若想更进一步了解,或许有进一步登船调查的必要。』
「登船?别闹了。那个怎么看都是幽灵船吧?」
明显破损、光是移动就轧轧作响的木製船身,无时无刻都发着诡异的悲鸣。
更糟糕的是,在已经入夜的现在,船身还更是被乌云笼罩。
看起来简直就像打倒魔物的瞬间会冒出的黑烟一样。
突然登场这种搞不好真的会冒出幽灵的飞船,让我不禁在心底不停碎碎念着「饶了我吧」。
我一靠近栏杆,察觉到我出现的安洁随即开口。
「里昂,你对那艘飞船怎么看?」
对安洁这个「为什么这艘幽灵船会飘来这里」的问题,我没想太多就脱口而出。
「会不会是以前遇难的船只啊?放着不管不就好了?」
「虽然我觉得最好能回收并运回去,但看它的样子恐怕在运送途中就撑不住了。另外,没想到现在还能看到这种飞船动起来的样子。」
「咦?安洁你认识这艘船吗?」
「是啊,家里有类似的模型。」
雷特古睿夫家里,似乎会收集这种古老飞船的模型作为摆饰的样子。
这就是所谓有钱人的兴趣吗?
「还真意外。是因为造型之类的吗?」
「不,这类型的飞行船大多是大量生产的廉价品。听说不仅搭起来难以说得上舒适,一迎上暴风也相当容易沉没。」
「那不就烂透了吗……」
这飞船也太惨烈了吧。
不过,这种飞船在空无一人的状态下还能留存到现在,或许算得上是一种奇蹟吧。
如果外观没这么诡异的话,说不定这还算得上是一幅令人感动的景象。
只不过安洁似乎跟我抱着不太一样的感想。
「今天还真是惊喜不断。想不到,我竟然得以目睹我们的祖先所乘坐而来的飞船。」
「祖先?咦?那是安洁你的老祖宗搭的吗!? 」
对我这牛头不对马嘴的提问,安洁一副「拿你没办法」的表情向我说明。
「你不知道吗?我们的祖先当初就是搭着这种船,来到如今王国建立的大陆上落地生根的喔。」
「咦!? 」
安洁向一无所知的我一一解说当时的详情。
「在王国建国以前,便已有来自各方的移民者们,前仆后继地奔向大陆这块新天地。当时大放异彩的,便是这种既廉价又得以运送大量行李的飞船。我怎么也没想到,如今竟然有幸亲眼目睹它在空中翱翔的模样。」
我再度将视线投向幽灵船,但对我来说那外观依然诡异到只会让我敬而远之。
所以就算跟我讲「我们的老祖宗是搭那艘船来王国大陆的喔!」我也感动不起来。
亮起了红色镜头的卢库西翁,完成了对飞行船的分析。
『看来该船已经成了魔物们的巢穴。已确认到内部有魔物反应。』
安洁闻言反倒是自顾自地释然了。
「所以它才得以残存至今吗。真是讽刺。换句话说,若没有魔物们乘虚而入的话,我们反倒没有得以目睹它的机会是吧。」
我抓住栏杆,望向安洁的侧脸。
「你挺开心的嘛。」
然而我话才说出口,安洁却是转过头来、向我凄凉一笑。
「这肯定会成为我永生难忘的一日吧。不仅攻略了地下城,还得以拜见几乎再也看不到的飞船。今天这般的日子,足以成为让我再三回味的往日。」
接着安洁向我——
「——里昂,我喜欢你。」
「咦?喔……」
「所以,我才更不想成为你的重担。」
「你说重担——」
我为了寻找着自己该说的话语而慌了神——但安洁却像是想逕自划下句点一般下了简短的结论。
「到此为止吧。能跟你一起冒险真的太好了。从今以后,我才得以抱有这份回忆继续活下去——」
「不是、所以说为什么!? 」
我才刚对这突如其来的话摸不着头脑——幽灵船却偏偏在这时候向我们这边靠。
『——看来连飞船本身也成为魔物了。其已接近艾茵荷露、并试图进行接触。Master,请下达迎击许可。』
「现在谁管它啊!——安洁,我从来都不曾觉得你是我的重担——」
比起卢库西翁的警告,对我而言现在安洁才至关重要。
听见我这么说的安洁儘管面露开心微笑,但她的决心却仍固执地无法动摇。
「往后我就会成为重担了啊。若我继续待在你的身侧,你必然无法走向你所希望的人生。父亲或是兄长他们,都已经打定主意要想方设法拢络你这个人。而最终目标,就是在积年累月之间,慢慢地将卢库西翁的力量收归雷特古睿夫家所用。」
所谓的积年累月这部分,肯定是指代代相传的意思吧。
大概是打算等到我跟安洁的小孩终究得以继承卢库西翁以后,有朝一日将其纳入雷特古睿夫门下、以独佔卢库西翁的力量。
文斯先生他们所操盘的,并不侷限于现在,而是着眼于未来。
就连卢库西翁也对此愕然。
『我认定的Master仅有一人。往后恕难保证。』
「那也毫无影响。父亲与兄长他们,无论如何都想要设法拢络他。如此一来,里昂肯定无法迎向安稳人生。正因如此,我更该离开里昂的身边才是。」
我从未想过,安洁竟然已经替我考虑到了这么远——
我从不知道,为了实现我平时那「想过着更安稳人生」的口头禅,害得安洁一直以来都承受着这样的重担。
——不,是我「从未试着去得知」。
「可、可是我——」
我伸手向前——但安洁却先一步退开了我的身边。
「我只希望你能活得更加自由就够了。只是,莉薇亚——还有诺艾尔就拜託你了喔。有她们两个在,想必你也不至于会感到寂寞吧?」
那张犹如恶作剧般的笑脸,让我所有的话语卡在喉间。
只要是为了能跨过这副场面,台词要多少有多少。
花言巧语可是我的强项。
要我豁出去的话,就算是「我需要你」、「我绝对不会放开你」这种厚脸皮的台词,只要能够挽留安洁要我说多少都行。
但我不觉得这些话真的足以打动安洁的心。
我不得不低下头认清现实。
「哈哈——我被甩了啊。」
我与安洁的关係——就这么走到了尽头。
安洁拚命摇头否定。
「不是这样的。打破誓言的是我。不对的那个人是我。所以,你并没有错。」
儘管不敢说全部——但将安洁逼得走投无路仍然是我的责任。
重视个人的我、以及重视家族的安洁,价值观本就大不相同。
而我什么都不懂,就这么对问题置之不理,才走到了今天这种地步。
——果然还是跟我想的一样。
像安洁这样的女性,我根本就高攀不起。
「我——」
正当我想在最后对安洁说些什么,艾茵荷露却在这时发生了激烈晃动。
安洁在我面前一个踉跄,我赶忙冲上前将她抱入怀中。
「出什么事了!? 」
我立刻环视四周——那艘幽灵船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已经撞上了艾茵荷露。
幽灵船的甲板上,则能看见一群空贼打扮的不死系魔物对我们虎视眈眈。
一副随时会对这边发动攻势的样子。
「啥?喂!卢库西翁!」
为什么会放任它们撞过来——先一步察觉到我这番责难的卢库西翁,二话不说就把责任甩到我头上来。
『这都是Master您迟迟未下达迎击许可所致。另外,魔物们恐怕也将顺势踏上艾茵荷露了。』
我确实是没有下令迎击!确实是没下令啦!
「你平时不都自作主张又完美解决的吗!该死!公告全员準备武装!」
『我已在舰内发布警报。』
「好,再来就是艾茵荷露——」
『由于双方已发生碰撞,目前无法迎击。』
「欸?」
『无法迎击。』
本来我还想说这种幽灵船让艾茵荷露一炮把它打飞就好了,但卢库西翁却表示「太近了无法攻击」让我措手不及。
在我怀里的安洁向卢库西翁进一步追问打破现状的方法。
「那该如何是好?」
『请两位直接闯入敌舰。只要能从内部将控制飞船的魔物一扫而空,一切便可迎刃而解。』
但刚刚急着从房间跑出来的我们根本手无寸铁。
我面向安洁。
「我知道了。去把五傻叫来。还有武器也——」
『由于时间紧迫,还请两位直接动身。另外,武器我也替两位準备妥当了。』
作业用机器人从船内出现,带来了我们两人的装备。
但这么面面俱到的卢库西翁总感觉相当可疑。
我与安洁重新站稳,将装备拿到手上。
霰弹枪与机关枪。另外还有手枪或是长剑等等的东西。
『未能确认到具有实质威胁性的敌方魔物。两位只要侵入内部、并且打倒操作飞行船的魔物便可大功告成。』
儘管它说得一派轻鬆,我还是注意到话里的一个疑点。
「欸?叫我们两个去,那你咧?」
『由于我尚有工作,请恕我无法同行。』
「不是、你倒是跟来啊。工作丢给古蕾亚蕾去做不就好了?」
『不行。』
莫名顽固的卢库西翁,将红色镜头的视线从我们身上转向了一副随时打算跳过来的魔物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