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之后高山依然忙于工作。学校已经不强制上学了,但必须到处去考大学。包括寒假在内,直到明年四月,高三学生都忙着参观大学或考试吧。高中时光可以说已经结束了。
高山并没有那么留念高中生活,但一旦高中毕业,他就必须正式入组了。时限已经近在眼前。
时间到了新的一年。那小鬼应该也开始放寒假了。但自从上次留他一个人在房间里后,高山一次都没有再见过那小鬼。
让保镖跟着他,但拒绝他来家里,也不接电话或回信。
突然被疏远,可以想像他一定觉得很莫名其妙,也一定不能接受突如其来的疏远吧。但高山没有余力慢慢拉开距离。
接到了很多未接来电和简讯。但全都没回。简讯连看都没看就删掉了。
忽然间那小鬼寂寞的表情浮上心头,但强忍着不联繫他。要是看到简讯一定会功亏一篑,所以不能看简讯。
就彷彿想要忘掉那小鬼的事一样,投入进工作中。
也和宫部见了面。宫部被关在别居的一个房间里。看见露面的高山后,他就露出讽刺的表情说,
「哈哈没想到啊,我是想要道尾组帮我一把,但不是想道尾组把我待过的那个地方都整个灭掉。」
但现在已经不是说这种话的时候了,既然暴露了那小鬼的存在,就不能心慈手软。要想完全控制宫部背后的组织,不是把那个组整个吸收,就是完全消灭。反正只是个小组织,不管要灭要收都没什么。
「你的想法无关紧要,这里我说了算。还是说怎么,现在变得怀念以前那些人情世故了?想报仇的话可以试试看哦?」
宫部自嘲地一笑,
「不用了,要说怀念还是憎恨,果然还是后者比较深刻。那个地方没了,对我来说没什么不好。」
「哼别以为这样你就能撇清了,别忘了你现在可是我家的阶下囚。没有人会来帮你。」
「那么,要把我处刑吗?那就乾脆点吧。年纪大了,受不了一直担惊受怕。说不定在处刑前就一命呜呼了呢?」
宫部背后的组织也没有了,据调查他似乎也没有家人的样子。像他这样的混混就算哪天忽然失蹤了也不会有人关心。不论本家想把他怎么样他都没法抵抗。
话虽如此,宫部的待遇并不差。
身上穿着乾净的衬衫,吃的也和手下一样。
虽然宫部是高山擅作主张带回来的,但他有腕力,作为打手可以用的上。结果那个组里他是最能打的,也难怪组里不肯放他走。
「现在给你选,是要臣服,还是要死。」
「哈哈就不能放过我吗?」
宫部皱起眉头,
「之前不觉得,但到了这地步才发现,我现在已经一无所有了。」
「在死之前,你的命都是我家的。就算毒瘾犯了也不会放过你,你就好好在这里戒毒,反正最后还是死不掉的。」
「真无情啊,我这条命可不值得这么折腾。」
虽然时不时会说些玩笑话,但其实现在宫部难得有清醒的时候。
只要一天不吸毒,瘾君子就会陷入戒断反应。最长三天一定要吸到毒品,不然就会引发生理和精神上的各种痛苦。这种痛苦至少会持续一星期。堪称生不如死。
今天是把宫部带回来的第五天,当然没给过他毒品。听说他已经发作过数次。期间完全不能靠近他,因为他会像头猛兽一样发狂。甚至把家具都砸破,房间也换过了一次。
为了强制宫部戒毒,剥夺了他的自由。最初是把他关在房间里,但因为闹得实在太厉害,到了第八天只能把他关进用来动用私刑的地牢。
「你还真是捡了一头不得了的猛兽回来啊。」
有一次看着被宫部毁掉的房间残骸,父亲傻眼地说。
那间曾经用来关住宫部的房间已经呈现半毁状态。房间里的窗子、桌子、椅子还有床都无一倖免。要不是大门外用铁栏杆挡着,或许门都会被他撞坏。如果房间内有人,他一定会杀了对方。
「不过这个腕力,堪比庆嘉了啊。难得见到这么有力道的男人,死了确实有点可惜。」
虽然难得清醒的宫部总是说些丧气话,或是故意找死般挑衅这边。但就算每次发作后只能像块破布一样倒在地上,最后还是活了下来。
「够了……给我一个痛快吧……」
到了戒毒的第十天,高山站在地牢外俯视在地牢里闹到筋疲力尽的宫部。
「还不够。这就是吸毒的下场。不这样吃一次苦头就不会吸取教训不是吗?」
「哈……哈……」
急性戒断反应期结束后,从地牢里爬出来的宫部鬍子拉碴,身上全是灰尘,无可奈何地看着朝阳叹息,
「感觉已经好几百年没看过朝阳了,这种话好像小说里的台词一样啊,到底该说太糟了还是该说太好了,总之不想再来一遍了。」
「还没结束,你可别庆幸得太早了。」
戒毒当然不是光是这样就算完成了。完成了第一阶段的脱毒,之后还有漫长的脱瘾。需要一到两年的时间,直至完全戒毒。
「话说,那小妞还好吗?」
好不容易刚出了地牢,宫部又死性不改地露出贼笑。
「就是那个活蹦乱跳的小妞。」
「你问这个干什么。」
「那小妞难不成是双性人?」
「怎么可能。」
「也是啊。上次摸到的胸发育得很好啊,虽然没能摸到下面。」
高山眯起眼睛,
「再有下次就砍掉你的手。」
「哈哈还真是着迷呢。不过为了那小妞,就不惜灭掉一个组,是不是太迷恋了?」
高山不动声色地岔开话题,
「要灭掉你以前的组连争斗都算不上。」
「哈哈,」
宫部无奈地一笑,
「不过真的好吗?有了情人,就代表有了弱点。何况那看起来就是个普通小鬼。」
「他不是我情人。」
「那么就是玩玩的关係了?上过几次了?一定挺爽的吧?」
「…你似乎真的很想死啊?当心我把你送回地牢去。」
话虽如此,但既然熬过了戒断反应,把宫部留下来的事已经板上钉钉了。
「那可敬谢不敏。我这把老骨头真的快被拆散了。」
「那就上点心,学学在这里该怎么对我说话。」
宫部在朝阳中呲牙咧嘴地说,
「少爷,看在你姑且算救了我一命的份上,我要告诉你。一旦到了关键时刻,比起守护,学会捨弃才更重要啊。难道你家里没教过你吗?」
「轮不到你来对我指手画脚。」
宫部暂时作为预备组员,住进了本家。日后根据他的表现,会考虑让他留在本家或是分配到旗下组织。
洗完澡,换了身衣服的宫部总算有了点人样。
但也只是从瘾君子变回黑帮。到底变不回普通人。
宫部的背上有着整片刺青,不是小混混刺着玩玩的程度,像他这样的也确实做不了正经人了。
高山还没有刺青。不过已经预定这个月要去刺青师那里了。
刺青后正式入组。然后就是成家立业。没有停歇和留念的时间。
在忙碌的间隙,偶尔会想起那小鬼。
不能再见面了。
终究是不同世界的两个人。
不能把那个单纯的小鬼卷进高山这个黑暗的世界。
他会受伤,被染黑,被玷污,到时高山一定会后悔的。然后明明是高山弄髒了他,却会变得无法再直视他,忍不住想要远离。到了那时就来不及了。
不,这都是借口。或许高山只是在害怕让他失望吧?
美风曾说过,要是踏入高山的世界,一定不得不改变。变得冷血,变得丑陋。
但那小鬼很单纯。他太乾净了。
他就好像一张白纸。坦率地接近高山,也不曾害怕高山。而且就算在面对高山时,他也不曾屈服过,完全不听高山的话。
美风很理智,所以得出了不能接受高山的结论。但那小鬼很单纯,就算吵吵闹闹,他也依然没有离开高山身边。
他以他自己的準则,观察高山。然后接受了高山。
只要他自己能认同,他会接受高山的一切。就算没法认同,他也不会唯唯诺诺保持沉默。
很少有敢和高山大吵大闹的人,他就是其中之一。
奇怪的是,在追求美风的时候,从来没害怕过美风会改变。高山曾经发誓会保护好美风。而且美风很坚强,一定不会被玷污。
不知不觉之间,高山也变了。变得担心,多虑,软弱。
美风的提点,宫部的境遇,那小鬼的感情,所有一切都让高山退缩。
如果那小鬼真的爱上高山……这么一想到就退缩了,也做不到最后。
到时改变的恐怕不是那小鬼,反而是高山了。
高山不曾因美风改变,却因为那小鬼担心受怕。
反正要扔掉,就要趁早扔。在伤害更大……变得更加动摇之前。
「最近好吗,南?」
在某个风和日丽的日子,和自小就是青梅竹马的月在高级咖啡店见了面。
月穿着缀有很多蕾丝的银色连衣裙,戴着一顶蕾丝贝雷帽,就好像出逃公主的打扮。就算是在有钱人的世界,她的兴趣也很不一般。
但高山早就习惯了她的作风,若无其事地点了一杯鸡尾酒。
月翻看着菜单,随兴点了一杯爱尔兰咖啡后,关上菜单看向高山问候。
「没什么。你呢?过得怎样?似乎心情不错嘛。」
「没这回事,离朝子姐去世还没过多久。本来今天还想穿黑色的裙子来呢,但转念一想又觉得一直惦记着悲伤的事也不好。」
月摇摇头说。说起来,那个强迫花花公子结婚的女人是月的远亲。
「朝子姐的后事也结束了,各种风浪也差不多平稳了。不过她的丈夫千岁先生好像很困难的样子。南,你和千岁先生是同学吧,有没有想过帮帮他?」
高山已经很久没见过那个花花公子了,只在他结婚前后在宴会场上偶遇过。
既然听他大哥说他现在继承了那女人的公司,那当然不会轻鬆了。
「那家伙看起来怎么样?」
「是呢,很精神,但显然是假装的。南你也知道吧,我们的世界对外人可不温柔,如果没有家世就和袒身裸体无异。虽然千岁先生外貌出色,但他能利用的也只有这一点了。」
他不会每晚都在女人床上周转吧?刚想这么问,月就抢先一步说道,
「没有这种消息哦。虽然最近他似乎一直都在出席交际,但绝不会和女性发生关係。朝子姐才去世没多久,这也是理所当然的。」
但那个花花公子也不是自愿结婚的。凭他的素行,怎么会送到嘴边都不吃。
难道他真的爱上那女人了吗?怎么可能。他喜欢的是那个小鬼。最初也是为了那小鬼,被逼无奈才结婚的。
但在那女人死后,他也没有回来,而是在不习惯的上流社会摸打滚爬。既没有联络高山,似乎也没有联络过那小鬼。不会是变得见钱眼开,捨不得富豪生活了吧?只要他想,完全可以利用外貌,成为富豪太太的小白脸。当然就算如此,要完全保住那女人留下的产业也不是件易事。
他应该不是贪财的人,也不是那种执着的性格。为什么不惜勉强自己,都要保护那些既麻烦又和他完全无关的东西。高山完全想不通。太久没见了,变得搞不懂那个花花公子了。
「明明刚结婚不久却去世了,真是可惜。朝子姐还那么年轻。」
「都四十岁的女人了,也不年轻了。」
「诶呀,女性不论到什么年龄都是感性的哦。南,你太没情调了。」
月微微蹙眉,
「不过今天算预演吧,是不是太刻意了一点,果然我们要结婚吗?」
月的家世世代代都是房地产大亨,现在已经延续了四代。
高山家明面上有着几家上市公司,如今经营得顺风顺水。如果两家人结成亲家,自然是利滚利。
「你倒是,真的要和我结婚吗?」
「如果对象是南的话,毫无怨言。」
月放下喝了一口的咖啡杯,
「但是南已经有其他意中人了不是吗?」
「没有。」
「尽睁眼说瞎话,我们也那么长的交情了,你以为我会看不出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