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虽然蓝来得突然，但大地爽快地答应让她住下。

然后放下行李的蓝坐上了饭桌。萌热情地招待蓝，将自己的配菜推到蓝面前，

「啊，你叫蓝吗？我是萌，我也是十五岁，可以叫你小蓝吗？还没吃过饭吧？我的分给你！」

赤诚心情複杂地坐在一旁，最终还是搭不上话。吃完饭后，萌又让蓝优先去洗澡。

「你累了吧，要不要去洗澡？还是和我一起洗？」

「不，不用了。」

蓝抖了抖肩膀，赶忙逃进浴室。萌又在浴室门口喊道，

「有没有换洗衣服，要不要我的借给你？」

比起为蓝的到来惊慌失措的赤诚和新爱，反而是局外人的萌和大地更为热情。不知不觉间，蓝连澡都洗好了，在轻轻敲门后，进入了赤诚的房间。

「哥哥，谢谢你的衣服。」

蓝把湿头髮挽起，身上穿着不合身的宽大卫衣。那是赤诚借给她的换洗衣服。

「哥哥的衣服好大。」

蓝叹了口气，

「为什么我跟哥的身体那么不一样。」

赤诚离开椅子，坐到床边的地板上。然后让蓝也坐下。以前两人经常并肩坐着。蓝隔着衣服，摸着自己的胸口说，

「这东西很碍事，而且又重。」

蓝除了身上的连衣裙和内衣外，一件衣服都没带。在宽大的卫衣下，能看出明显的凸起。

刚才还没注意，不仅是身高，蓝的身体和面容都已有所成长，变得颇有大人风範。

和萌不同，蓝有着一头漆黑的长髮。身材高挑，凹凸有致。乍一看就是一个宛如株兰花般亭亭玉立的少女。

但一副楚楚可怜样貌的蓝，却用着男性用语低喃，

「我都不想穿胸罩了，虽然也束过胸，但果然怪怪的。」

虽然蓝是赤诚的妹妹，但与她分开已久的赤诚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回应这个问题。

「很难受吗？」

「嗯，」

蓝模稜两可地应了一声，对妹妹来说这根本不重要。

「如果能让这东西消失，再难受也无所谓啦。但这是不可能的。而且就算束胸也没用，我根本没有男生的衣服。」

所以蓝才会为了抗议，把衣服都丢在家里。

「就算不想看见，但想要出门根本不能不戴胸罩，因为胸部会到处乱晃啊，麻烦死了。我讨厌胸部，想和哥一样。」

在赤诚来不及移开视线的时候，与蓝对视了。蓝依然像小孩子时一样好奇地问，

「快三年不见了，哥哥的怎么样，变大了吗？」

赤诚确认到，蓝没变，还是和以前一样。那这次离家出走的理由也不难想像了。

「你在看哪里啊？」

注意到蓝的视线集中在自己的下半身，就算是赤诚也尴尬地转了个方向。

「因为，又没有其他人可以说这种事。以前不是经常讨论嘛，为什么只有哥声音变低，长出喉结。而我却不一样啊。真好啊哥哥，我只有胸部变大呢。」

蓝发泄般说，

「我又不是女孩子。」

妹妹有性别认同障碍。在进入青春期后，身体开始变化，所以情况更加严重。这也是导致父母离婚的原因之一。

本来父母并不知情。蓝也压抑着自己，打扮成父母喜欢的文静少女的样子。

但在赤诚面前，蓝经常使用男性用语，谈论的也总是男生感兴趣的东西。

不论音乐还是电影，蓝的喜好都偏向男生。

「哥哥快看，这个好帅，我也想变成这样啊。」

两人聚在一起时，蓝总是热衷于好莱坞电影的海报，轻笑着用手指着里面的英雄。

但在蓝来了月经后，事情就急速加剧了。

当时蓝经常找赤诚商量。两人躲在房间里，听着蓝为身体变化而苦恼。同样进入青春期的赤诚，总是被蓝用羡慕的眼光看着。讨厌自己的身体的蓝，在房间角落里抱紧自己的身体。

「变得更像男孩子就好了吧，比如学会抽烟喝酒。」

「不不，那是犯罪。」

「还是说去男生厕所比较好？」

「真的拜託你别那么做。」

一看就是女孩的蓝要是去了男厕只会引起大骚动。蓝无助地抱着膝盖嘟囔着，

「那么哥，该怎么办好？告诉爸妈吗？他们肯定会吓一跳吧，而且他们每天都冷战。」

当时父母的婚姻已经进入末期，蓝的事成了最后一根稻草。结果蓝的问题还没得到解决，她就跟着父亲一起走了。

「和爸爸吵架了？」

「嗯，」

蓝声音嘶哑地说，

「果然爸爸还是没法理解，不管我打扮得多像女孩子，穿裙子，留长发，我还是不是女孩。」

蓝拉住自己的头髮，一头长髮已经长到腰部。

「但爸却一直只肯让我穿女生的衣服，也不许我剪掉头髮。如果是单纯的吵架还好。但我们都累了，最近就和爸妈离婚时一样，连话都没说呢。」

蓝的嘴角扭曲了，

「妈妈也觉得我很噁心，她看我的眼神和分开时一样。」

想起刚才新爱疏远的态度，赤诚想不到安慰的话。他移开视线，摸了摸蓝的头。

只有赤诚知道，蓝是个男生。就算不普通，但蓝的事都必须建立在这个前提下。

「果然，肯听我说的只有哥了。所以才来这里。抱歉，哥，我的事只是麻烦吧。」

「不，」

赤诚摇摇头，

「抱歉，留你一个人。」

「不，哥也有哥的生活，我不想拖累你。不论爸妈离婚还是我的事都不是哥的错。」

这时蓝的声音突然一变，

「哥，怎么办？」

蓝有些羞涩地低着头，

「你妹妹，是叫小萌吗，真可爱啊。」

她一脸红晕，宛如女孩般动人，但只有一股不详的预感充满着赤诚的内心。妹妹虽然是女儿身，但内心是个男子。

万一她喜欢上萌的话…那情况会难以预料。

「是啊，年龄和你一样。」

赤诚说了句无关紧要的话，但和之前预感的一样，蓝似乎真的会扬起一阵暴风雨。

蓝完全没注意到赤诚的脸色，兴奋地说，

「学校里没有那样的女生呢，她们总是聚在一起说悄悄话，又不亲切，我还以为女生都是趾高气扬，叽叽喳喳的呢。」

「你不会当面说出来了吧？」

「我才不会和女生说话呢，多不好意思啊。」

混在女生堆里似乎会让蓝感到无所适从。在外界看来，蓝或许是个冷淡的少女。

而在父母看来，蓝的冷淡是源于病症。

但赤诚知道，蓝只不过是个天生冷淡的少年罢了。安静又不引人注目，但她内心毕竟是个男生，也会在意异性。

「你不是很受欢迎吗？我记得在小学时，你好像还参加过几次篮球部的活动吧…」

「虽然是这样，但混在女生里打球会让我不自在啦，而且感觉很像作弊。」

蓝撅起嘴说，

「就算想加入男生里打，但我这个样子会吓他们一跳。别说打球了，男生都不愿和我说话，我倒很想和他们聊天。」

性别是女生，再加上外表还是个美少女的蓝，对那些男生来说难度有点太高了吧。

「啊啊学校里好无聊，要是一直放暑假就好了。」

「等等，你以后打算怎么办？」

「那个啊，虽然我不想给哥和妈妈添麻烦，但现在我不想回去，而且也无处可去。」

蓝从下方偷瞄赤诚说，

「诶，我想留在这里，不行吗？反正还是暑假。」

如果现在是上学时期，蓝是不可能留下的吧。

但问题不在这里，蓝也不可能一直留下。

大地和萌不是小气的人，或许会接纳蓝，让她想住多久住多久。但新爱不会同意。

赤诚也觉得不妥。这只是逃避，无法解决问题。毕竟蓝的监护人还是父亲。

首先应该做的，是取得两人亲生父亲的谅解。好好交谈，让他理解蓝的情况。

但赤诚又觉得希望不大，这几年来蓝应该也努力过了吧，而结果就是这个样子。

「亏你能找到这里啊。」

水泽家离赤诚原本的家比较远，蓝当然是第一次来。

「嘿嘿，妈再婚前，哥哥不是打电话告诉我了嘛。」

蓝绽颜一笑。她只会在赤诚面前敞开心扉。

既然如此，比起把蓝赶回那个没有容身之所的家，不如让蓝留下。即使新爱也不能理解，但至少还有赤诚在。

蓝说过她的事不是赤诚的错，但也不是她自己的错。孩子应该跟在理解自己的人身边，怎么能一味被人否定呢。

虽然暂时不能对大地和萌说明情况，但他们应该不会深究，而是会默默守望。

心里明明清楚，但赤诚却无法轻易认同。别这样，赤诚在心底吶喊，不要寄望于我，我做不到成为蓝的依靠。否则最初我就不会抛下蓝逃跑了。

赤诚一直觉得很苦涩，在母亲再婚的同时就断了音讯。但同时也觉得很庆幸。

从蓝身边解放的那天，赤诚才终于变得普通了。赤诚不想打破好不容易到手的日常。赤诚藏起心情，转头看向蓝问，

「总之你今晚先睡哪？萌应该肯让你一起睡，你行吗？」

「嗯嗯，」

蓝不好意思地低着头，

「我绝对做不到。」

「那你就睡这吧，我去睡客厅。」

「谢谢哥！」

蓝扑到赤诚身上。虽然能感到一股非常柔软的触感，赤诚却不断在内心感到愧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