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猪滩刻诗
佚名
日斜散步出林陂,一苇溪前欲度迟。
粳稻已登甘蔗熟,略黯乡味似儿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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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元***年,壬寅年农曆二月十九】
在那座能看到青墨穹顶的大宅邸,没有看到那只嚣昂的公鸡,像是往常一样俯视着来往的农夫,炫耀它的嗓子。
我的心里倒是因此而慌神了些,可也不会感到不自在,随着穹顶越来越高,我就越是注意那个地方,一块瓦片掉在了地上,分成了许多黑色的块块,我才注意到宅邸的大门近在眼前。
该说大户人家其实也算俗气吗,明明是鲜红到像是硃砂漂成的梅木门,居然在两边用彩墨画上了乌龟。甚至这乌龟上面,还缠着一条白蛇。
这样的话,还真是格格不入呢。
胯下的老水牛并不会对这光鲜留目,但它还是慢下来,一边用尾巴挑逗屁股后的毛蝇,一边听着大门旁,滚滚走过的车轮声。
怎么,车轮声,且不止一辆,漫长的车队沿着泪之川的河道,长龙消失到了我平视不到的地方,驾驶车队的,大多数是宅邸的僕人。唯独位于中间地方,马车却要精美太多,我之前寻找的公鸡就躺在车尾的草窝上,那傲慢的姿态,我的担心大抵是多余的吧。
【车仆】「不要停在这!后面都过不去了!」
没有準备之下,耳朵就受到了冲击,接连的是不断的附和声,我才发现老牛居然停在了道路中间,我摸着脖子上的冷汗道着歉,甩动手上的鞭子,将老牛赶到了边上。
【叔徐】「这举家搬迁,又没有匪贼南下,或是瘟疫滋生,果然还是吃的太饱。」
我以为这样说话的声音已经够小了,加上车队行进的躁动,应该不会有人注意到的才对,可我听到的是来自那个车仆的呵斥。
【车仆】「你懂什么?我们这是给京城的红仪太妃贺寿,哪里是你这个路边的野蚂蚱能指点的。」
有些愤怒的呵斥声很快就淹没在了前进的路上,却是迴音都不曾有过,我盘旋着双腿,嘴巴下意识的抽搐了几下。
真叫人不爽快,他们这些人,明明就是树上的猢狲而已,如果哪天那棵树给人砍倒了,反而还不如我,我至少还会下地,他们又会做什么?
老牛扶着我们,踩过了河水,这里并不算太深,蹄子放下去时,那水反而像是甜粥一样难以散开,可捧入手心时,又与平常的清水无异。
彷彿悬空的鱼苗稍微的让开了点,但还没有躲到石头下面,几条红色的蝌蚪混在其中,紧跟着那在自己世界移动的柱子。
而那还在行进的车队,就这样在视野里变小了,最后,我能看到车队的末尾,银光金光,还有翠绿的珠宝,装在了那琉璃的大碗里 ,如同早午上的月亮。这也不儘是全部,谁知道那些锁箱子里面又装了何等的天物?
夜光杯…………都比不上我看到的这幅景象吧。
【戾】「呵呵,想要的话,拿过来不便好了?」
那种弱弱的,又并非真诚的语气,让我的鸡皮疙瘩忽然跳起来,因为那近乎不存在的气息,让我都快忘了,还有个人和我一起坐在牛背上。
微凉,像是用观砚涂成的指甲摸上了我的肩膀,我闻到了身后连绵的旱烟味,盖过了她自己的体香,余光瞟到她的衣纱,似乎能看见薄裙下,那胸兜上的莲花。
果然,像是鬼妓一样。
【叔徐】「我要是能拿到就好了…………不对!那是偷盗之事吧!你这样教我亲娘会有意见的。」
【戾】「偷盗之事怎么了?又不是读书人,卿真是洁身自好呢。」
后脑上,一点沉重,一点滚烫,好像是为了教训我,在用烟枪打我的脑袋呢。
不过,她肯定不是在生气,我也没有,甚至觉得这样非常的俏皮,打在脑袋上也不会疼。
不过听说有钱人家的员外都会在勾栏里养上那么几个美妓,或许随便哪一个都要比我这样好的多吧。
【叔徐】「对了,戾。」
【戾】「何事?勿聒噪。」
她半躺在老牛的背上,用沾过水的脚踩着我的腰,摇晃的牛背带响了她脚踝上的铃铛,轻盈,像是她的笑声。
【叔徐】「你一直说你已经活了好久了,那么京城那样的大地方肯定去过吧,额,要是没去过我也不会很意外,毕竟从村子(霍童)到县城(南岩)我三爷都没去过几次。」
三爷是我见过活的最久的人,我和他自然没有血缘上的关係,倒是别人这么叫他,我也跟着叫,直到我也能讨上几粒花生,喝上他的几口蜜水。
亲娘没去过京城,可她知道京城的地板是用黄砖铺成的,每条河,都是用珍珠填满的,京城人都能娶三个夫人,四个小妾,生孩子也不用考虑生多少。
【戾】「京城?啊~那地方啊。」
我的话估计是触动到了她,漫长的感叹,烟嘴入口,吐出了白圈。
【戾】「当年我第一次去京城的时候,京城还不在现在这个地方,是长安那块,而且还不叫长安,叫镐京。」
眼睛眯着,和眼线平行起来,我没有再看到吐出来的烟圈蹭到我的鼻子前,转头看过去,她居然在用细牙磨那烟嘴。
【叔徐】「我还以为京城人都是那种风度翩翩的公子呢。」
我再次望着车队的方向,已经很难看清它们的轮廓了,可是公鸡的高鸣,却划破了空间。这些人和我想像中能入京的人,差距不是一般的大啊。
【叔徐】「结果连那种土鳖也能进京,真不甘心。」
我手上的鞭子,不知怎么的,挥舞的更用力了,然而胯下的老牛还是以平常的速度前进,偶尔慵懒的叫上几声。
【戾】「呵呵,风度翩翩的公子…………吗,也不是没有,不过大多数啊~」
她的身体贴了过来,冷软的体肤,如同冻过的冰丝,坏笑着把玩着我的脸蛋,最后叼入了她的嘴巴里。
【戾】「都是些只懂得把玩我的肥猪罢了,还远远比不上卿你来的容易入口呢。」
***
【公元***年,甲辰年农曆六月二十一】
今年的收成可以说是非常的不理想,甚至可以说是糟糕。
因为下了整个月的雨之后而来的,是又一个月的暴晒,滴水未沾,严酷的天气让家里的水牛都只能躲到了屈身的水潭里,不过日子还是勉强能过得去。
自从张员外在太妃的寿宴上,送出的礼物讨得喜欢以后,就得到了太妃的赏识,赐他和自己同姓的权利,于是自然县城包括村子里的税收就交由他们一家来管理。
很明显,在这种收成的情况下,税务只会更加的负重,亲娘就卖了少部分陪嫁的首饰,作为抵押。
我坐在屋子外的大树下面发獃,一日接着一日,凝视着那乾裂的田地,只感觉到深深的沉闷,这大概就是私塾先生说过的「愁」吧,心里的烦躁郁闷无处发泄,无所事事的盯着某一方,继续着自己的发獃。
要是学着别人抽点旱烟,说不定会好很多,但烟草,烟枪,终归是要钱的。
就算早上靠着卖柴火还是赚到了几文小钱,可这又怎么够呢?如果要养活我还亲娘两个人还好,可是—————
屋子里的大门是敞开着的,每家每户都喜欢这样,只有晚上的时候才会用木条掩上,有些閑钱的,会装上把阔气的将军锁,「咔擦」,「哗啦」开门声和锁门声都叫人听着羡慕。
敞开的大门内,亲娘就坐在宽敞昏暗的大厅那,木纳的推着纺纱的车子,重複这同样的动作,虚冷的汗浮上了额头,旁边则是还处于花季的少女,托着自己的下巴,好奇的观赏亲娘的一举一动。
看着亲娘的工作,似乎很早以前就被她当做了一种消遣,打发着这无尽的时光。
【亲娘】「………叔徐,我脸上是沾了什么东西了吗?」
注意到了我的视线,亲娘停下了手中的工作, 包括还沉浸在午后休歉的戾,都忍不住的往这边看了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