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过对多名组员的採访,记者了解到与上月13日在南牟黑5丁目发生的枪击事件相关的白洲组组长白洲鯱丸氏(52岁)在事发两天前被杀害的事实。据说白洲氏不仅头部被剥皮,还遭到勒杀。
熟悉黑社会的推理作家袋小路宇立(33)表示「13日的枪击事件有可能是对组长被杀的报复」。
——摘自牟黑日报二〇一六年五月一日晨报
1
秋叶骏河曾让很多人沉入水中,但自己掉进去却是生平头一遭。
秋叶是黑帮的人,与以南牟黑区为据点的白洲组组长白洲鯱丸称兄道弟,深得组长的信任。当天也为了照顾宠物,拜访了组长的家。
当他用从白洲那里借来的钥匙打开大门时,金太郎正在被筑地塀③包围的庭院角落里挖土。
因为住户讲究排场,所以庭院打理得整整齐齐。阳光透过松叶的缝隙照射进来,池水波光粼粼。令人想在套廊边喝一杯茶。就在他以雅緻的心情眺望庭院的时候——
放在玄关前的自动餵食器发出哗哗的响声,配合饲料从饲料罐中吐了出来,在银色的盘子中堆成了砂色的小山,定时器设定为正午和下午五点投放两次饲料。
金太郎从洞里抬起头,直直地看着溢出的饲料,飞快地向银色的盘子冲去。简直是猪突猛进。秋叶手忙脚乱地往后退去,一个踉跄,脚底踏空掉进了池塘。
「呜哇!」
秋叶拨开混浊的水,从水面上露出头来。吐出肚子里的水,把粘在脸上的头髮抹到了上面。
金太郎把硕大的鼻子伸进银色盘子里,一心一意地嚼着饲料。吃得有滋有味是金太郎 长处。秋叶爬到地面,把重得像铠甲一样的衬衫脱了下来。
金太郎是一头猪。
白洲组长刚开始养猪的时候,组员中出现了很多反对的声音。黑帮怎么能养猪,这是二十四小时电视④吗?起码也得是看门狗吧。
而秋叶这边虽对组长的精神状况有些在意,但对照顾宠物猪本身并无不不满,并不是想做点什么事业才加入黑帮,而是自己能做的工作就只有黑帮而已。只要受命,无论是牛还是猪,他都可以照料。
就这样过了一年,曾经牢骚满腹的弟兄们,如今也开始争抢打扫猪舍的当班名额,那是因为金太郎真的非常可爱。
吃过午饭,金太郎甩着尾巴朝厕所跑去。
不在吃饭的地方拉屎,与愚蠢迟钝的形象相反,猪是很聪明的,
秋叶把衬衫谷歌在晾衣桿上,给自动餵食器补充饲料,用喷水器冲掉围墙和猪舍的污垢,顺便帮金太郎洗了身子。
下午三点,就在他刚了喘了口气的时候,口袋里的手机传来了震动。
「有话要说,回事务所一趟。」
是白洲组长发来的简讯。一有麻烦事,白洲立马就会把听话的秋叶叫出来。
秋叶穿着微湿的衬衫走出了白洲邸。
就在大门即将掩上之际,秋叶听到金太郎寂寞地哼着鼻子。
*
「赤麻组盯上了我的项上人头。」
在总部会议室的主宾席上,白洲组长一脸严肃地抽着烟斗。
乌黑的背头,细长的眼睛,鹰钩鼻,尖下巴,一副黑帮中人的样子,无奈身材矮小,缺乏迫力,给人的感觉就像在经纪公司的强迫之下出演黑帮电影的三流演员。这天他穿着白衬衫,系着松垮的领带,打扮得就像学园AV里扮演学生角色的大叔。
「赤麻组送来了恐吓信吗?」
白洲组长默默地摇了摇头。
「是占卜师说的吗?」
那边故意咳嗽起来,似乎是说到点子上了。
这个男人从几年前开始,就痴迷于一个自称是神月步波的年轻占卜师,在莫名其妙的猿猴和狸猫的摆件上投入了巨量金钱,在自家养猪也出自于她的建议,秋叶甚至怀疑她在和朋友打赌,看能把人忽悠到什么程度。
「她说在水晶上看到我被袭击的场面。步波老师的占卜一定会应验的,能袭击我的人恐怕只有赤麻组的那些人了。」
煽动对方的不安是这些人的惯用伎俩。
「赤麻组也没理由过来找茬吧。」
「或许是送鼻太郎的事伤到他们了吧。」
上月底,就在赤麻组若投两年刑满之际,白洲组送来一头名叫鼻太郎的猪作为出狱贺礼。最近白洲组长好像有把猪当成熊猫看待的倾向。
「也有可能被误解为是在挑衅。」
「难道不是吗?」
「要是不好好照顾小动物,运气就会变坏。我对金太郎就像对自己的孩子一样倾注了爱。可在鼻太郎身上却什么都没做。它现在在赤麻组搞不好已经吃尽了苦头。」
「一般来说是被吃了吧。」
「明天你去赤麻组看看情况,这是命令。」
在白洲组长的一意孤行下,秋叶离开了会议室。
*
牟黑市是东北地区的港口城市,人口七万五千,是个毫无特徵俯拾皆是的日本小城市,不可思议的是经常有人被杀。
去年发生的兇杀案有四十七起,按人口比例计算的话,相当于南非开普敦的数量。既没有贩毒集团称霸街市,也没有极端武装之间发生内讧,却不知何故不断发生命案。气候寒冷导致性格乖僻的人变多,近亲交配导致大脑皮层缩水,美军散播的特殊气体等诸如此类的荒谬传闻不胜枚举,但真实的原因仍不得而知。
在牟黑市,小日子过得最爽的就是黑帮的人。
这座城市有两种黑帮。以北牟黑区为地盘的赤麻组和以南牟黑区为地盘的白洲组。表面上建立了友好的关係,背地里更是狼狈为奸。由于辖区被牟黑川隔开,因此也不用担心争夺地盘。内心焦虑的大概只有白洲组长,组员们谁都不以为意。
话虽如此,黑帮前去敲门说对不起还是很不体面的。四月十一日——受命前去探查赤麻组的第二天。秋叶联繫了赤麻组的妹尾蝉吉。
妹尾是FM牟黑的深夜节目《井之中蛙侠义广播》的死忠听众,他对节目痴迷到在肩膀上刺了官方角色青蛙君的插画,秋叶的胸口则纹了《下平平死神广播》的标誌,他和秋叶是好友,只要在街上遇见,就会热火朝天地讨论起广播节目。
「我们老大对鼻太郎很关心,能不能稍微看看他的样子呢?」
给妹尾打电话的十分钟后,秋叶收到了请他直接去事务所的联络。
在门口拨了下手机,妹尾马上出来迎接。他溜肩纤瘦,不像流氓,光滑的皮肤孩子气十足,是个相当漂亮的青年,不过是上了年级的黑帮组员所讨厌的类型。他是个因为喜欢黑帮电影而成为黑帮的怪人,尤其追捧井之中蛙主演的《醉鬼黑道》系列。
妹尾像海关的工作人员一样检查秋叶的夹克衫,拿出刀具和电子设备,还有录了两年份《死神广播》的录音笔装进塑料袋,揣进怀里,把轻装的秋叶领到三楼的休息室。
那里有一间打通了墙壁的大房间。前半是摆放着沙发和茶几的休息室,后半则像巨大的盆景一样铺着人工草皮。转角有个比狗窝大了一圈的小屋,猪从里面探出脸来。到处瀰漫着除臭剂的味道,不由地让人联想到厕所。
「养在房间里吗?」
「因为鼻太郎很害羞。」
「除臭剂是不是用太多了。」
「之前我一边照顾它,一边欣赏它的小尾巴,结果把屎尿撒到地上了。」
看起来还挺费心费力的。而当事猪则趴在地上闭着眼睛,脖子上绑着一个像喇叭筒一样的半透明罩子。
「真漂亮啊。」
「是伊丽莎白圈。狗狗偶然也会戴的吧。右前腿上有疮痂,要包着不让它舔。」
这么一说,感觉它的气色比金太郎差。秋叶正要靠近猪舍,妹尾一把抓住了他的肩膀。
「好不容易才睡着的。」
「只是看看而已,若论照顾猪,我可是前辈哦。」
「受伤以后会积攒压力的。想想看被不认识的人围观会是什么感觉。」
话说这家伙该不会是迷上鼻太郎了吧。
「知道了。我会告诉老大,它过得很好。」
不知道是否是知晓了妹尾的顾虑,鼻太郎粉红色的鼻子舒服地晃了一晃。
就在这时,两个男人走了过来。身穿夏威夷衬衫和凉鞋的胖大叔就是组长赤麻百禅,穿着三件套西服装模作样的小哥就是刚从监狱回来的若头伊达鹿男。
「你就是白洲组的秋叶君吧?真会挑地方。」
赤麻意味深长地说着,把手伸进胸前的口袋,打量四方,门边有伊达,窗边有妹尾,没有退路。中圈套了吗?
「每个月的例行活动。但参加的人数不够,一起来怎样?」
赤麻把用旧的扑克牌放在桌子上。
猪外交似乎取得了成果。
*
赤麻组长真的非常厉害。一开始还以为是妹尾和伊达为了讨好而故意放水,没想到无论是抽王八,排七还是猪尾巴全都不是他的对手。
妹尾在游戏期间一直在观察猪舍的情况,调整着伊丽莎白圈的位置。小屋里住客看起来没什么精神,一点没有出去的意思。
当伊达发牌时,赤麻组长悠閑地啃着年轮蛋糕。
「请老大一定要注意饮食,这样就不用再求医生了。卡路里控制得还好吗?」
妹尾责备道。
「不,身为组长,胖点才合适。」
赤麻一脸认真地回答道。
下午六点,当秋叶和伊达正竞逐着大富豪的末位时,休息室的电话响了起来。妹尾拎起听筒,他一边应和,一边瞥了眼秋叶,回答完「我会转达的」就挂断了电话。
「白洲组长要你立刻到他家去一趟。」
有种不祥的预感。难道占卜师又说了什么吗?可不去事务所,而是去自己家,这又让他有些担心。难不成是金太郎出事了吗?
「妹尾,开车送一趟吧。」
赤麻担心地说。
「我要照顾鼻太郎。」
妹尾表示拒绝。比起组长的命令,还是猪更优先,这已经是晚期癥状了。
秋叶拜託妹尾把寄存的小刀,手机和录音笔拿了过来,看了眼手机,上面有两个白洲打来的电话。
「不好意思,我先走了。」
秋叶低头行了一礼。
「下回再来玩吧。」
赤麻像挥扇子一样挥舞着弃牌。
*
秋叶乘坐计程车回到了白洲邸。
白洲邸位于牟黑市西南,鸣空山的山脚。距离白洲组的事务所约十五分钟车程,距离赤麻组的事务所约三十分钟车程。他的老婆和两个孩子曾住在一起,自从两年前离婚之后,就一人独居了。
六点三十五分,秋叶在白洲邸的正前方下了计程车。对面公园的长椅上坐着一位喝着烧酒的大叔,除此之外再没有别人了。
为了照顾金太郎借来的钥匙已经还了回去。秋叶按响门旁的对讲机,在摄像头前等了三十秒,没有回应。组长的爱车宾利停在停车场,看来他已经回家了。不安之情一点一点地膨胀起来。
秋叶爬上围墙,跳到了院子里。
他朝可恨的池塘斜了一眼,穿过庭院走向玄关。金太郎也不见了,是在后面的小屋里睡觉吗?
「我是秋叶,您还好吗?」
他敲了敲玄关的门。里面没有回应,窗户上拉着窗帘,看不到里面的情况。
要破窗而入吗?正在烦恼的时候,手机传来了震动。
「不好意思,你回去吧。」
是白洲组长发来的简讯,收信时间为六点四十分。
把我叫到这里,却突然改了主意,显然情况不对。如果他在家里,露个面不就好了。是有什么情况吗?
思来想去,秋叶还是什么都做不了。自己是白洲组的组员,不能违抗组长的命令。
彷彿笼罩在层层迷雾中一般,秋叶离开了白洲邸。
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