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日,在鸣空山的山庄上发现的一男一女遇害的事件中,尸体被认为是伊拉卡卡有限公司社长千贯昆布(58)和该公司社长秘书船井茂仁香(41),两人遭到倒挂,被利刃割喉。
精通宰杀家畜的推理小说家袋小路宇立(33)对该案发表了看法「尸体是不是因为放空了血,所以没有气味了呢?」
——摘自牟黑日报二〇一六年七月二十二日晨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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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贯庄的门上了锁。
「钥匙只有两把,社长和秘书各持一把。」
伊拉卡卡酒店的经理三木安住彬彬有礼地答道。伊拉卡卡有限公司的副社长堀木环抗议似地皱起眉头,脖子上的汗似乎不仅仅是因为七月的阳光。
互目鱼鱼子一边用尼古丁燃烧着快要熟透的内脏,一边打量着门。这是一扇镶嵌着红绿彩色玻璃的古董门。铰链置于内侧,上下都没有缝隙,想要进去就只能打破玻璃。
要是把门砸掉,那是损坏器物。如果社长倒在里面该怎么办呢?但要是没得到许可的话——她实在不想进行这么麻烦的对话。
互目扔掉烟头,从麵包车的工具箱里取出力矩扳手,用手帕擦拭乾凈后递给堀木。
「拿好了。」
堀木目瞪口呆地握着扳手的柄,互目抓起他的手臂高高举起,砸向了门的彩色玻璃。
「你,你干什么!」
无视大叔的怒吼,挥动了两三下扳手,当门上出现了一个十厘米左右的裂口时,她把手伸了进去,拧开了圆柱形锁的旋钮。
推开门把打开门,出现了一个不像是私人别墅的大厅。在可以容纳整个独栋小屋的宽敞的大厅之中,沙发和桌子宽鬆地摆放着。其中掺杂着让人感到彆扭的色彩。
沙发,电视,靠背椅,咖啡杯等,都是极其自然的配色。
然而吊灯,凳子,烟灰缸,花盆以及咖啡杯的茶碟等,左右向的半边都被都被涂成了黑色。
私人物品的着色都很随意,然而在这里生活的人,显然被一种莫名的执念所禁锢着。
「真臭啊。」
堀木鼻子抽动着,从外面飘来的泥腥气和瀰漫在大厅的霉臭,血和腐败物的臭味在此交融。越往大厅的深处走,臭味就越浓烈。
互目穿过大厅,手扶着雕刻着蔓草图案的门。
「那边是会客室。」
三木追加的说明。他拧开把手,慢慢地往前拉。
两张上下颠倒的脸出现在眼前。
三木「哈」地倒抽了口凉气,堀木则「咕哇」一声怪叫。
会客室吊着两个人。高约五米的横樑上吊着粗绳。垂下的绳子左右绑着两个赤身裸体的人。一个大叔,一个大妈,最近的牟黑市或许流行吊东西。
两个人都被倒吊着,像高呼万岁一样伸出双手。
「竟然会有这样的尸体。」
遗体下面有一摊血泊,两个圆形连在一起,形状像数字8。所谓的血泊是比较保守的说法。地毯里渗入的了堪称池沼的量。壁炉前掉落着一把兇器模样的中华菜刀。
「啊。」
堀木支撑不住,眼看就要靠在了尸体上。三木在千钧一髮之际抱住了他。
「你认识这两个人吧?」
互目向经理询问。三木将昏厥的上司放倒在大厅的沙发上。
「是的,知道,这是鄙社社长千贯昆布和秘书船井茂仁香。」
他的回答就像介绍早餐菜单一样乾脆。
*
事情的开端要追溯到一个月前。
六月二十五日清晨,在南牟黑一丁目的小巷里,发现一名头部栽进水沟倒地不起的女子。该女子头部被打了二十多下,陷入了昏迷的危急状态。
受害人吴万江子,六十五岁。是在鹿羽高中长期授课的前教师,没有孩子。五年前丈夫去世后一人独居,但因为公寓的租金收入,生活水平似乎不低。她还积极参加了包括驱逐黑社会的签名活动等市民𪚥运动。
刑事科很多人怀疑事情与黑帮有关,但互目对此持否定态度,那是因为四月份白洲组长被杀以来,白洲组和赤麻组之间出现了数十年来未有的紧张状态,现在并不是敲打市民活动家脑袋的时候。出于慎重,她对两个组进行了试探。果不其然,两边都否认参与此事。
儘管一度病危,但吴阿姨还是奇蹟般的保住了性命,并于七月二十日早晨苏醒过来。
「袭击我的人是伊拉卡卡有限公司的千贯昆布社长。」
面对警方的询问,吴阿姨如是断言。
伊拉卡卡是在东北地区拥有六家酒店的地方性连锁酒店。其中坐镇于牟黑站前的伊拉卡卡酒店牟黑店,作为东北首屈一指的珍奇景点被一些好事者熟知。
在第二任社长千贯红河退出经营以前,伊拉卡卡是为市民所熟知的再普通不过的连锁酒店。红河是个充满昭和气息的情调(MOOD)歌谣歌手模样的可爱男子。他出演过地方电视台的广告,积极为酒店做宣传。更以丰富多彩的兴趣为人熟知,他把到处拍摄金字塔温泉和乳房公寓之类的奇怪建筑当做毕生的事业。
然而在八年前,红河于鸣空山的别墅上吊自杀。
红河过了花甲之年,就在抗癌和複发中循环往複,晚年因为食道癌,连吞咽口水都变得困难。
在红河生前被指定为继承人的是长子昆布。
昆布就任第三代社长后,即刻对伊拉卡卡酒店牟黑店进行了翻新工程。这家酒店建在牟黑站前「く」字形土地上,有一个正对站楼的西门和一个正对县道的东门。不知出于什么考虑,昆布将建筑西半边的外墙全刷成黑的,同时对物品进行了更换,客房的部分家具,浴场的热汤桶和酒吧的玻璃杯之类全都换成了半边漆黑的东西。就像是把父亲保留在兴趣之中的东西付诸实践一样,把自家公司的旗舰店变成了黑白分明的酒店。
牟黑站前乍然出现的类似涂壁的建筑物引发了市民的不适和抗议。牟黑的传统景观被破坏了,年轻人因为想看稀奇的东西蜂拥而至,治安变差,地价大涨,血压升高,儿子不回家省亲,婴儿夜里大哭大闹等等。虽然有很多人表示这并不值得责难,但部分市民还是继续举行抗议集会和徵集签名的活动。首当其冲的人就是吴万江子。
如果伊拉卡卡社长的总裁夜袭市民,那么抗议活动势必会被点燃。在被牟黑日报曝光之前,必须想好对策才行。要么捏造事故,要么堵住相关人员的嘴。黑社会的对抗已经趋于缓和,于是互目决定调查伊拉卡卡。
伊拉卡卡在南牟黑五丁目有栋小小的总部大楼,墙壁是常见的红褐色,没有涂黑。这是一栋建了二十年的七层建筑,再普通不过的办公楼。
面对繁华街道的自动门从头到脚都被冷气包裹着。冷气打得很足。牟黑市警署要是这么凉快,检举率就要飙升了。
给前台画着浓妆的小姐姐看了证件,几分钟后,一个严肃的大叔走了出来。
「社长外出了。」
一看名牌,大叔的名字叫堀木环,头衔是副社长。髮际线不知去了哪里,但眼神犀利,声音粗哑。他是那种在客人面前笑脸相迎,可一旦销售业绩下降就会对下属大打出手的人。社长只是花瓶,这人大概是负责实际经营的人。
「什么时候回来?」
「不知道,社长在休假期间不跟任何人联繫。要是没有搜查令的话,就先失陪了。」
对方是一副摆臭脸的态度。
「取得联繫后,请他到牟黑署报道。」
互目一本正经地行了个礼,随即走出了门。
正经员工不可能仰慕那个第三代社长,即便副社长很强势,下级也应该会开口的。互目绕着大楼走了一圈,去了对面便利店的吸烟处,一个蝴蝶领结的大叔正津津有味地吸着烟。
「我是警察,你是伊拉卡卡的员工吧?」
大叔睁开眼睛一阵咳嗽,他的髮际线和副社长差别不大,不过和蔼的笑纹贴在眼角和嘴角。给人以地道的酒店从业人员的感觉。这位大叔自称伊拉卡卡酒店牟黑店经理三木安住,他从塑料袋里拿出一面摺叠镜,整理了下领结的角度。
「是千贯社长去的地方吗?我想大概是千贯庄。」
他似乎做好了对任何问题如实相告的心理準备,真是中大奖了。
「千贯庄?」
「是前代社长千贯红河建造的鸣空山别墅。」
就是八年前红河上吊的山庄吧。一提到前代社长的名字,三木的语气立刻变得火热起来。
「你和前代社长走得很近吗?」
「公私两方面对我很好,是把我提拔成经理的一生的恩人。」
「请带我去千贯庄。」
「明白了。我去个上司谈谈,请稍等一下。」
在这样的对话过去了三十分钟,大概在副社长打了经理几拳后之后,三人坐上了接送用的麵包车,前往了鸣空山。
*
既然尸体已经被两个民间人士看到,就无法隐瞒案件了。无奈之下,互目只得向牟黑署报告了发现遗体的消息。待回到千贯庄接待室的时候,吊在空中的两具尸体不翼而飞。
「喂,你在干什么啊?」
壁炉跟前,三木正把尸体摆在地板上。挂在横樑上的绳子断了,现场保护得一塌糊涂。
「我们在指导员工发现伤者后怎么进行救治。」
「怎么看都死翘翘了吧?」
三木拍拍两人的肩膀,摸摸手腕和胸口,然后无力地垂下了肩膀。死板也得有个限度。
「要不要再吊回去?」
「别再碰了,好好獃着。」
互目打开门走进会客室,低头看着尸体。等县警本部和鑒识科的人到达后,牟黑署的刑警就会被派出去调查取证。要观察的话,只能趁现在了。
尸体有两具,胸毛浓密的肥胖男子是千贯昆布,瘦得肋骨凸出的女人是船井茂仁香。两人的脚踝都被绳子绑着,双手举起,和被吊起来的时候一样。喉咙被割裂,流出的血污染了脑袋和胳膊,血并没有流到身体上,看来兇手是先把人倒吊起来,然后割开咽喉。
昆布的右侧头部有个隆起的肿块,船井的后脑上则有个三厘米左右的裂口。兇手应该是先击打了他的头,令其失去意识,然后绑住脚踝,倒吊在了横樑之上。
咽喉伤口之上的部分——从脚尖到肩膀的皮肤白得好似洋娃娃一般,失去了生物特徵。几乎所有的血都从伤口流出来了吧。据说人体重的百分之八来自血液,所以身体看起来有些萎缩,似乎并不是错觉。
当心跳停止的时候,血液会在重力的作用下彙集到了较低的位置。上吊的话则血积聚在下半身,倒挂则血积聚在头部。要是在倒挂的状态下割裂脖子的话,绝大多数的血液都会流掉,就像水槽底部开了个洞一样。
「嗯?」
三木发出跑调的声音,躺倒在地上,窥探着脖子上的伤痕。胆子可是真不小。
「你在做什么?」
「应对问题要从正确把握状况开始。喉咙里似乎有什么东西。」
互目也趴在三木身旁,朝绽开的伤口看去,血和肉乱糟糟的。她打开手机电筒,打算照亮里面。
「哇!」
三木一跃而起。
「对不起,我视觉过敏,受不了强光。」
他满怀歉意地缩了缩肩膀,是个慌乱的男人。
互目关掉灯光,把脸凑到船井咽喉处的伤口上,夹在肌肉和颈椎之间,有个鬆鬆软软的管子伸向躯干,是食道。在其内侧,距离锁骨数厘米处的地方,有两个尖尖的金属片状物。
互目还没来得及制止,三木就已经把手指伸了进去,把手按在伤口上旋转,然后从食道里拽了出来。只见湿漉漉的手指上夹着两个东西。
「这把是社长的钥匙,这把是秘书的钥匙。」
三木从口袋里掏出手帕,把黏糊糊的钥匙并排放好,秘书的钥匙并无特别之处,但社长的钥匙有一面被涂得漆黑。
互目突然想起前几天因偷窃被被抓的洁癖老太太,她把自己所有的东西都撒上消毒液,家具,杂物,电器都湿透了。
「你家社长该不会有什么心理疾病吧?」
「确实去过心理诊所。」
三木不知为何低下了头。
「秘书呢?她有吃金属的习惯吗?」
「没有。而且船井若是在活着的时候吞下钥匙,那要是就应该在胃肠里找到的吧。是不是兇手先把船井吊了起来,割开喉咙,然后再把钥匙塞进去的呢?」
不愧是经理,虽然是单细胞生物,但把握状况异常迅速。
「不过也有不可思议的状况,这是千贯庄的钥匙吧?」
互目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刚才她听说千贯庄只有两把钥匙。
「兇手複製了钥匙吗?」
「不,据说这是装有磁铁的特殊钥匙,不可能被複制。」
两把钥匙都被塞入了食道,那么兇手是怎么把大门锁上的呢?
「我去馆内看看,你在大厅等着。」
互目接过抱在手帕里的钥匙,拿好手枪,巡视了馆内的各个房间。卧室,厨房,客房,浴室,仓库——到处都没有人影,也没有发现打开插销的窗户和后门。
让人恼火的是,千贯庄真是密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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