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23日在鹿羽山发现发现被勒死的女子尸体,本报从警方处得悉,在女子体内又发现了一具孩子的尸体。该女子没有怀孕,被发现的孩子大约为十岁左右。
根据精通人体结构的推理作家袋小路宇立(35)的说法,「该女子的身体应该相当大吧。」
——摘自牟黑日报二〇一八年二月二十四日晨报
1
秋叶骏河最近睡眠不足。
本周是没两个月一次的广播收听率调查周,即所谓的特别周。是各电台以邀请嘉宾,与其他节目合作,赠送家电的方式比拼收听率的狂欢一周。今天是二月十六日的星期五,到昨天为止,秋叶已经连续四天通宵了。不过今晚有「下平平死神广播」的特别放送,所以绝不能睡觉。为了防止睡过去,只能早点结束工作小睡一会了。
在住宅和空地像老人的牙齿一样排列着的北牟黑街一隅,这间屋子在其中也显色格外破败。脏到分辨不出原来颜色的墙壁上爬满了郁郁葱葱的藤蔓。虽然拉着窗帘,看不到里面的情况,但感觉住在里头的幽灵比人还多。
「再不开门,我就把门砸了——」
正当他準备助跑着把门踹开时,突然注意到别人的视线。一个穿工作服的小哥正从距离屋子五十米远的地方朝这边看,边上立着「正在施工」的告示牌。电线杆有如怪兽走过般倾斜着。去年夏天,由于强颱风连续登陆,在街上各处留下了这样的光景。接下去是要进行修复工作了吧。
「再不开门的话,门可能就要被我砸坏了哦。」
要是那个男人拨打110,被抓进没有无线电信号的拘留所里,那就本末倒置了,秋叶改变了语气,没敢飞踢,而是不断加大着拍打木门的声音。正当门板像黏土一样凹陷下去的时候,随着「咣当」一声,门微微地开了一条缝。
「您是哪位?」
秋叶用了好几秒中才意识到这是一个女人。她身高一米九左右,身体粗如铁桶。儘管如此,容貌却标緻得令人毛骨悚然,简直像是把洋娃娃的头安在女摔跤手的巨躯上的拙劣的拼贴画。
「是牧场洞子吗?」
「嗯。」
与巨大的身躯极不相称,这是一个带着鼻音的甜美声音。
「你向须藤英借钱了吧?」
「嗯。」
「欠债还钱啊。」
「嗯。
「那把二十万给我吧。」
「嗯。」
「你有在听吗?」
「您是哪位?」
秋叶朝女人的脸上挥了一拳,女人脚下不稳,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虽然摆好了应对反击的姿势,但女人只是摸着屁股而已。
秋叶闯进玄关,掩上木门,这样一来就不用担心被举报了。
土坯地上到处摆满了髒兮兮的鞋子,橱柜顶上放着的塑料瓶里插着乾枯的沈丁花,明明放在中间就行了,不知为何放在最左端,让人颇觉不适。
「只要交出利息就饶了你,给我五万。」
「我没钱。」
女人搓着手,抬头看着秋叶。动作没有丝毫的紧迫感,就像是蹩脚的演员在扮演一个不幸的女人。被债务压得透不过气来的人,羞耻心会消失,变得极其厚颜无耻。这个女人好像也是那种类型。
「把卡和存摺拿出来,我替你借钱。」
女人装模作样地点了点头,沿着走廊往回走去,秋叶也穿着鞋踏上了走廊。
虽然是大白天,客厅却异常昏暗。在杂沓不整的房间里,有两个男孩。一大一小,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
根据合同的记载,牧场洞子有三个孩子,长子是二十岁的自由职业者阳太,次子是初一的卷生,还有一个正在上高中的女儿,似乎在什么地方卖油。
「存摺呢存摺,存摺放哪儿了呢?」
女人扒拉着桌上堆积如山的账单和催款单,虽然动作很夸张,但仔细一看,她只是把同样的东西拿起后再放回去而已。大概是因为到处借钱,所以不能给人看到存摺吧。
「再说一遍,把卡和存摺给我。」
「好像弄丢了哦,卷生,你还记得存摺放哪儿了吗?」
不知为何,她问了其中一个男孩,卷生摇了摇瘦削的头。
「阳太呢?」
「我怎么会知道。」
大儿子也挥了挥手。
「对不起,果然是弄丢了……」
秋叶揪住女人的头髮,把她的头朝橱柜上砸去。盘子杯子和泡麵纷纷倾泻而下,卷生「哎呀」地叫了一声。
「我很忙的。把值钱的东西都拿出来,戒指项链名牌包什么都行,快点!」
女人把手放在脸颊上,嘟囔着「好吧」,然后开始在柜子里摸摸索索,秋叶没空陪她耍猴,想从身后观察橱柜,但是光线太暗,看不清里面。按下墙上的开关,只听到喀嚓一声,灯并没有亮。
「哎呀,灯泡坏了啊。」
女人重複着显而易见的谎言,衬衫的腋下湿了一块。
「那个,叔叔。」
卷生突然开了口,紧握的拳头微微颤抖。
「啥?」
「妈妈病了,能帮帮我们吗?」
女人的拳头飞了过来,打在了卷生脸上。
「小孩子不要说话!」
卷生飞出了一米多远,腰撞在了墙壁上。
「生病?梅毒吗?」
「什么都没。」
女人马上恢複了原先软软的声音,额头上冒出了豆大的汗珠,这个女人好像有什么秘密。大额的债务,言行不一,大量的汗水。原来如此,是那个模式吗?
「喂,小鬼,葯在什么地方?」
卷生瞪大了眼睛。
这个少年大概是看到母亲打针就以为她生病了。只要把那个葯卖了应该就能换到足够的钱。
「你妈妈宝贵的葯,有没有呢?」
三人的视线交错在一起,然后是无声的沉默。
「咕」的一声,传来了吞咽口水的声音,不是屋里这四个人发出的。秋叶拉开了隔扇。
「——哈?」
秋叶怀疑起自己的眼睛,站在和式房间里的是一个眼熟的少女。
「啊呀,被发现了。」
前占卜师兼写作助理的守财奴高中生——神月步波在那里耸了耸肩。
「你怎么在这儿?」
「是你闯进我家里来了。」
「这里是牧场家吧?」
「是啊,我叫牧场真步,你该不会以为神月步波是我的真名了吧?」
还真是这样。
「我倒是想见见你的父母。天晓得是个欠钱不还的瘾君子。」
「我可不想被黑帮这么说哦。」
步波若无其事地走出房间,秋叶抓住了她的左臂。
「拿钱来吧,五万,替你妈妈还账。」
「你觉得区区一介高中生有这么多钱吗?」
「你有的吧?要是不给,当心我把你妈嗑药的传单撒到学校去。」
「把单波管理官侄子弄死的人是赤麻组的某人,你说我要不要向县警写举报信呢?」
步波嘿嘿地笑着。就在秋叶忍不住想要踹她肚子的瞬间,她本该被抓住的左臂从毛衣袖子里钻了出来,真正的手臂从肚子前面飞出,敲了下秋叶的头。
「好,出局。如果我是认真的话,你已经死定了。」
秋叶的手上还抓着假胳膊。他深知这家伙不是那种能轻易吐钱的人。
要是奉陪恶作剧错过了「死神广播」的话,那就该后悔不迭了。秋叶决定光荣撤退。
「看在特别周的份上,今天姑且饶了你们,下周给我把钱準备好。」
「太谢谢了。」
女人像陪酒小姐一样弯着腰。
「别想着逃。要想回归正常的家庭,就得先把债还了。」
秋叶说了句空洞的废话,离开了屋子。
而牧场洞子的遗体被人发现,是在整整一周以后的事了。
2
二月二十三日下午两点,时隔一周,秋叶再度来到了北牟黑街。
此时的他正因为醉宿而头痛。昨晚久违地喝了酒,醉得不省人事,醒来的地方是不认识的公寓阳台。
为了缓解吐意,他环顾着街道,虽然才过了七天,但北牟黑街原先的憋闷感已经被磨消乾净了。
稍微行李箱,才发现倾斜的电线杆不见了,想必修复工作已经完成了吧。没有了怪奇电影版的诡谲,又回到了只剩寂静的住宅区。
路边的垃圾堆放处扔着旧电视机和微波炉,是附近的老人死了吗?又或者——对于讨债人而言,一个最坏的可能性在他的脑海里一闪而过。
「开门!」
秋叶敲了敲门,里面没有回应。是因为筹不到钱所以不在家,还是真的没有人呢?
「有人在的吧?快开门——」
酒也一下子`醒了。
传来了树叶摩擦的声音。在玄关的左手边,墙壁和栅栏之间探出了一个人影。
「步波?」
影子晃动了一下。
秋叶穿过前庭,窥探着墙壁和栅栏之间的缝隙。
「——哈?」
秋叶又怀疑起自己的眼睛。
「嘿嘿,是我哦。」
青山森太郎挠着脑袋走了出来,每次来到这栋屋子都会碰见意料之外的人,真是个恶劣的吓人箱。
「你在干嘛?和女高中生偷情吗?」
「不是哦。你才是来找小姑娘约会的吧。」
秋叶向他解释了他来向步波母亲讨债的事。
「原来如此,其实我也是来找步波小姐的。」
「你们不是天天都见面吗?」
「我这边从周一开始就联繫不上了。下周五之前要写完猜兇手的解答篇。就在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时候,突然想起了步波小姐曾经写过的一封合同。我找了个认识的编辑帮忙看了下,果然写着地址。就在我来到这栋房子的时候,突然间一个黑帮闯了进来。」
预感化作了确信。步波果然是举家连夜跑路了,垃圾场里的家电大概是为了轻装出行而扔掉的吧。
青森骤然止住了挠头的动作。
「讨债人在某种意义上是找人的专家,你能跟我一起去找步波小姐吗?」
秋叶不胜感激地握着他的手。
「侦探游戏后面又是讨债游戏吗?」
「只要能找到步波小姐,什么都好说。首先该怎么做?」
「搜查一下房子,或许能找到去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