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早上玛丽纯就恢複了以往的开朗。维奥莉特在前往饭厅的途中被她从身后打了招呼、然后就那样在走廊并排行走已经成为早上的惯例。
虽说觉得尴尬的想法不会改变,但如果对每天都会有的事情每次都有反应的话、会是对精神严重的磨损。大概是出于防卫本能吧、总觉得自己越来越擅长附和了。
一起吃的食物维奥莉特依旧不抱有味道以外的感想,不过那是从年幼时开始就没变的事。无论是一个人吃饭、还是一家人团聚的餐桌,对维奥莉特来说只不过是人增加了所以有点不舒服而已。
她对缠绕着柔和气氛的三人感到羡慕的价值观早已消失殆尽。
维奥莉特一边看着交谈中的三人、一边享受着独自的早餐。食物依旧是维奥雷特喜欢的味道,虽然只是短暂的一瞬间、但它确实治癒了她在这间大房子里的孤独。据说好吃的东西能丰富心灵、的确是这样没错。
「对了,姊姊大人,今天一起喝杯茶吧?」
「诶……」
「有很多事情想请您告诉我,在我的房间怎麽样?」
前几天的事,玛丽纯以自己的方式接受并思考了吧。虽然她经常身处于梦境当中也是事实,但是维奥莉特也同样知道她很坦率的事情。虽然她的正确性有所偏向、但并不意味着她的思考方式也很僵硬。
维奥莉特想说是因为从她的话里感受到了什麽吧、两人有了想要对话的变化也非常好。不管结果为何,能够探讨与至今为止的自己不同意见的事情表示说那有给玛丽纯带来好的影响。
但那只是玛丽纯那边的情况,对维奥莉特来说她只想去其他的地方。
「对不起,今天我已经有约了……」
没有说谎。今天已经有约了、所以应该要优先约定好的事情,维奥莉特没有什麽可愧疚的。
儘管如此、因为拒绝了玛丽纯的愿望而产生的内疚感就像是装病逃学的孩子一样。因为即使没有事先约定,也不能排除维奥莉特会以某种理由拒绝的可能性。
话虽如此,幸好今天的预定在昨天就已经排满了。不管玛丽纯的心情会怎样也找不到理由责备她……本来应该是这样。
「你就不能为了自己的妹妹变更预定吗?」
父亲的语气中带着一丝惊讶和轻蔑。感觉他眉间的皱纹以眼睛看得见的程度变深了。
「你的那件事、是比家人更应该优先考虑的事情吗?」
「那是……」
维奥莉特沉默不语并不是因为父亲的话是正确的缘故。相反的、这是为了提醒几乎要出口反驳的自己。
维奥莉特没想过会从这个人那里听到『家人』这个词。完全无法想像曾经抛弃妻子、甚至连女儿都置之不理的人会说出这样的话。如果这是因为他改变了想法、哪怕只是怀抱有那麽一点点温柔的感情也就算了。
但实际上、这只是证实了对父亲而言的家人当中并没有维奥莉特的事情。
在父亲的世界里的最优先事项一定是玛丽纯、接着则是妻子伊莉珐吧。而本应先得到祝福的长女、恐怕她的存在只不过是个不管什麽都会让给玛丽纯的『方便的姊姊大人』而已。
体温慢慢地从指尖被夺走、心灵慢慢地死去的感觉,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例如、早上醒来没有说早安的对象的时候。
例如、独自一人在宽敞的餐厅里用餐的时候。
例如、母亲她对自己低声说着『我爱你』的时候。
心脏深处的温度逐渐消失、感觉血液就像这样停止了流动,从手指、到脚、到头部的体温都在下降。
从很久以前开始就经历过无数次。虽说自从玛琳来到这里之后是有减少、但还是每天都会有这种感觉。
刚才应该还在的味觉一瞬间就消失了,已经感觉不到食物余味的乐趣了。
「真是的、父亲大人别这麽说。既然有约定就没办法了……姊姊大人,对不起突然邀请你」
「……对不起,玛丽纯」
「姊姊大人没有需要道歉的事!啊、但是下次有空时可以邀请你吗?」
「嗯……我等着」
「好的!!」
玛丽纯的那个笑容没有任何忧愁地闪耀着。她对维奥莉特的事情、还有父亲的事情都如同字面那样的不在意吧。
维奥莉特将约定好的事情放在第一位是理所当然的。而父亲向维奥莉特说的那些话,玛丽纯也只认为那是出于对自己的同情、才会让语气有点强硬而已。
在美丽的花园里长大的她把草原当成了荒野,她的思考迴路沾满了砂糖和糖浆。那一定就是博爱吧、在平等当中温柔且美丽。
但这在荒野当中长大的人──玛琳看来,那只是个令人作呕的噁心东西。
为了不让自己的表情露出不愉快的样子,玛琳她拚命地握紧了双手。虽然手掌已经感觉不到疼痛、失去了知觉,,不过如果现在稍微放鬆力道的话就会冲出去打人吧。
玛琳将视线投向坐在斜前方的重要主人的背影上。现在就想上前去抱紧那个背影、想把她从这个房间里带出去、甚至不想要让这些家伙出现在维奥莉特的视线边缘。
但如果那样的话、这些愚蠢的家伙就会做出让玛琳远离维奥莉特的蠢事吧。如果只是被排除专属也就算了,要是玛琳被赶出宅邸的话维奥莉特就真的会变成一个人。然后这些蠢货会继续吞噬着维奥莉特的心灵。
只有那点不能允许,玛琳拚命地把这些念头转换成对维奥莉特的关怀。
她那正确的笔直坐姿与平时相比没有任何变化。比谁都美丽、比谁都优雅、和往常一样的维奥莉特。
正因为如此,玛琳的内心才会感到痛苦。
那些家伙没有意识到这种事对维奥莉特来说是最重要的吧。她很痛苦吧、她很悲伤吧,但儘管如此她却还是『习惯了』。
正如玛琳所想的一样、维奥莉特已经习惯了。她早就知道在他们之中自己是怎样的存在,同时也没有比事实更好的感想了。就算被人说成是陌生人也会觉得就是这样吧。
维奥莉特默默地继续用餐,在空盘子面前形式上擦拭了没有弄髒的嘴角之后、找了个适当的理由就离开了座位。
「维奥莉特」
「……是的」
「你已经不是一个人了。要改变以往的自由、稍微照顾一下妹妹」
「……、……我会铭记在心」
维奥莉特缓缓地低下了头,带着玛琳离开了餐厅。
虽然想要拉高裙子跑出去的心情和想要马上停下脚步的心情互相争斗着,但结果维奥莉特还是以比平时迟缓的步伐回到了房间。
「维奥莉特、大人」
耳边迴响着快要哭出来的声音。那不是自己的、而是玛琳的。她的声音就像是要哭出来似的颤抖着且阴沉,维奥莉特想说玛琳平时的平淡语气是怎麽了,回头一看、她的表情就和声音一样在哭着。
「维奥、莉……大人」
「玛琳」
「维奥……、大……」
「谢谢你、玛琳……没关係的」
为了不哭出来,玛琳咬紧了她的嘴唇说不出话。
是悲伤呢、还是痛苦呢、还是生气到想哭呢。这一切都随着血液在玛琳的心脏当中循环着。
玛琳平时都很冷静、几乎不会有感情外露。看到这样的从者因为自己而受伤让维奥莉特她笑了。虽然是否能说是笑脸还有些疑问,但她肯定还不算是有露出笑容吧。
儘管如此,在维奥莉特漆黑的心中那尚未被吞噬殆尽的白色情感、开始将玛琳的爱转化成笑容的活力。
「没关係的」维奥莉特一边说给玛琳……与自己听,一边抚摸着玛琳那比自己还高的位置的头髮。
父亲所说的『你不是一个人了』。
让维奥莉特的脑海里就像沸腾了一般。在那一瞬间、她的心被染黑了。
「去死吧!」想要这样大声地叫喊出来。
在那一瞬间维奥莉特的脑袋里被愤怒的情绪佔据、彷佛就要重複以前的错误。
维奥莉特无法原谅他说出口的那句话。
『不是一个人』,我是多麽地期待着这句话呢。因为听到了这句话、让我的心又振作起来了多少次呢。
玛琳和尤兰都不知道像这样安慰自己多少次了。
一直都是孤单的一个人。孤独地独自一人。
在这宽敞的家中,自己无数次无数次地伸出了手划向天空。明明谁都不会回握自己的手、明明知道没有人会回应自己。
当自己想要呼唤他人的时候、因为没有能够呼唤的名字而哭了出来。然而不知从何时起自己忘记了哭泣、甚至放弃了呼唤。
对自己说了她就在我的身边的人、是玛琳。对自己说了我们会一直在一起的人、是尤兰。对自己说了你不是一个人的、是那两个人。
那是拯救了孤独绝望的维奥莉特的最重要的话语。
维奥莉特非常想要把盘子扔到他的脸上,因为这句话并不适合他使用。
维奥莉特打从心底觉得在那时候没有适合丢向那边的东西真是太好了。在她那异常清醒的头脑角落里想着在嘴巴骂出髒话之前能够想起以前的自己真的是得救了。
在安慰玛琳的期间,维奥莉特头上的的热量逐渐散去、温度也回到了冰冷的指尖。如同结果是装作一加一减等于零之类的假象。
生气是没有意义的。因为自己知道就算随着感情爆发出来、也什麽都改变不了。
但就算自己忍住不把东西扔出去、也不会接受那句话。
因为缠绕在自己身上的既是无法从那里逃脱的束缚,也是不被允许再靠近的锁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