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各种地方四处奔跑。从两个人去过的地方、到只听说过的地方。就这样一点一点地追寻着两人过往的足迹。
在我中等部的时候我们去过那个地方。在我初等部毕业的时候则是那一边。那一家店的话、我们两个人总是在店面外头看着。因为不能只让两个小孩进去所以很沮丧。图书馆和植物园的话、是她瞒着自己父母偷偷跑去的。许许多多的回忆、散落在这重複的短暂时间里。
在从瓦邯宅邸的后门出去之后、穿过狭窄小道并进到森林深处的、更深的地方。
在看到扭曲地生长在腐烂蜂箱上的奇怪树木之后、先右转一次再来左转两次然后往右边走,只有那里才有一片开阔的空间。在花朵与杂草之间就像是铺着圆形的野餐地毯那样有着一片绿意存在。
就在虽然比潮湿的苔藓与被虫啃过的树榦更漂亮、但是因为泥土和落叶导致十分骯髒的草皮地毯的正中间。有一个无依无靠的小小身影、彷彿完成任务的人偶那样把脸埋进了膝盖里面。
「好怀念啊、这个地方」
无论是缓缓地靠近还是打招呼,维奥莉特都没有反应。虽然没有惊讶的样子、但她应该也没有想到尤兰会出现吧。当然尤兰也没想到会以这样的形式再次来到这个地方。当年觉得很大的树木以及宽敞的空间都变小了许多。虽说因为尤兰长大的缘故让这里看起来变小了,但这个地方对成长的两人来说确实是既窄又小。
在男孩女孩牵着手也不会被责骂的那个时候。这个地方对两人来说就是『家』。
虽然仅仅只是一块花田、根据季节不同也会变成只有普通的泥土和杂草。既没人整理、也不像沙发那么舒适。就只是个两人会过来用树枝在地上画画的地方而已。
——如果『家』是快乐、安心、有重要的人在的地方的话。那么,我们的『家』就是这里了吧。
不是秘密基地或者游乐场之类的东西。这里并不是前来游玩的场所。痛苦、难受、想要逃跑的那个房子并不是『家』。就算是住在那里、但想要回到的地方却是这里。所以就让这里成为『家』吧、让它成为我们能够回来的场所。
现在回想起来,那应该就是她竭尽全力的逃避吧。那里不是『家』、真正的『家』在这里。自己的住处是在森林的深处、自己真正的归宿并不是瓦邯宅邸。拚命地告诉自己说、自己还有其他可以逃进的『家』。那是年幼的少女死命地往身上披上的、为了不让自己死去的手段。
「我们最后一次过来是什么时候啊。因为这里的天色很快就变会暗,开学之后能来的机会也变少了」
尤兰在维奥莉特身边跪下、同时也隔着布料感受到冰冷潮湿的感觉。彷彿从陷入含有水分的土壤中的位置开始、身体正缓缓地被侵蚀。石头很少是值得庆幸的事情,但也因为在柔软地面的泥土当中的水分很多,感觉体温就像是被地面给吸走了一样。
「小维奥,不冷吗?啊,我出门带上的这件衣服太薄了、没什么意义吧」
「…………」
尤兰把自己穿着的大衣挂到维奥莉特的肩膀上。虽然他自己穿着的时候也不觉得能够防寒、但总比没有要好一点。指尖碰到的头髮非常冰冷,她到底在这里待了多长的时间?尤兰光是想像就觉得痛苦。
这时维奥莉特第一次抬起头来。浏海就像是窗帘一样挂在脸上、没有对焦的眼睛摇摇晃晃。空蕩蕩的眼珠里没有光芒、就像只是镶嵌了玻璃而已。
但其中最显眼的是她通红的脸颊。从颧骨到下巴附近、白色的脸颊染上了令人痛心的颜色。虽然看起来还没有那么肿,但随着时间的推移,疼痛和肿胀也都会增加吧。嘴角的血凝固了,乍一看嘴唇的伤势比脸颊还更严重。虽然出血似乎已经停止,但按照这个模样看来嘴里应该也有伤口。
不管是谁来看,这都很明显是被强大的力量殴打过。
「小维──」
「尤兰」
颤抖的嘴无法好好地编织出语言。在维奥莉特呼唤自己的名字之后、尤兰才注意到在耳朵深处响起的声音是自己的心跳声。明明知道触摸的话会让她感到疼痛却还是伸出了手,也许自己是希望如同字面上的意思一样让她得到治疗。想要触摸、想要慰劳她,然而只有这份心意并无法消除那份痛苦。
「呃……」
维奥莉特的手重叠到正在犹豫到底要不要触摸她的尤兰的手上、然后就这样直接压在伤口上方。尤兰反射性地想要抽开自己的手、但是挽留的力量却比想像中还要强得多。而尤兰触摸到的她的脸颊就和从那个颜色能够想像到的情况一样、正用着与冰冷的手相反的温度脉动着。
「尤兰」
没有锐度、也没有霸气,无论怎么听都是平坦没有力气的声音正在呼唤自己的名字。这件事、对尤兰来说就像是让刀刃在心脏上滑动一样痛苦。
从漆黑的玻璃瞳孔当中落下的水滴顺着手背流下,一滴、两滴、三滴──滂沱的泪水流了下来。没有呜咽声、就只是眼泪在不停地流。维奥莉特就像是坏掉的人偶一样、一次又一次呼唤着尤兰的名字、并且哭着。
在声音因为不自然的呼吸而枯萎的过程当中、有个阴沉的声音传到了尤兰的耳朵里。
那是最小声、最模糊、但却也最为鲜明的声音。
「——我不想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