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在床上,我翻了个身,从侧躺转成平躺的动作,凝视着悬挂着吊灯的天花板,思索着。
「所以,简单来说的话就是……」大概过了一个来小时,涟学姐(或者叫嫂子)的长篇大论的讲述终于结束,开始总结,「松那家伙,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原因跟岘老师走到一起,然后又因为那种事而分开,到现在一直都没走出来……
我猜的话,大概是跟她成长的环境有关吧,虽然她从来没跟我们说过那些事,但就打听过来的情况而言……松,真的是个可怜人呢。
虽然平时看她总是一副给人很好亲近的样子,办事的效率也很高,基本上……就是一个完美的形象吧。不过那副皮囊之下到底隐藏了多少又有谁知道呢?她从来不将内心向别人敞开,她那些痛苦,又有谁知道呢?她干了种事到底是为了什么……又有谁知道呢?这个家伙……表面看上去越坚强、越完美、越稳重的人,往往才是最敏感的啊。
松,就是从岘老师离开那时候开始完全变了个样的。她大概……已经找不到继续走下去的理由了吧,重新认清自己之后。」
盯着头顶的吊灯,沉吟片刻后,我问:
「……涟学姐,明明你这么了解松学姐,那为什么不试着去做一下呢?」
「我也并不是没有尝试去做吧……」悲哀地,涟学姐叹了口气,「其实从那以后我就有不少次尝试去说动她之类的。只不过……在我们没有发现的时候,她早就把自己关在笼子里面了。或许……她可能从来没有把我们当作朋友吧。
如果真的能有说动她的对象,估计是那种有过相同境遇的人,这种角色……不是你和我或者祉可以充当的。
还有一种选择,就是让她真正珍重的人来撼动她,这样的人……除了岘老师之外也没别的选择了吧。所以这个方法的可实现性也基本为零呢——岘老师在辞职当天就立刻回老家了,没有留任何联繫方式,现在去找也没时间了。虽说松和他老家好像是在一个地方……但让她自己去找也不大现实啊。」
涟学姐发表着自己的见解,我则在一边静静地听着。突然间,灵光一闪。
可能……还有一个人选。
「岚……或许可以做到啊。」我喃喃道。
「嗯,你说什么?」
「啊,没什么,小事而已……」
跟涟学姐讲到岚的话……可能会牵扯出太多不必要的因素,还是暂时先隐瞒吧。
总之……好像有点方向了啊。
「算了无所谓……」涟学姐也没有抓着我不放,释然地说道,真是一个率性的人啊。
「讲了这么多也不知道你有没有什么眉目了……不过即便毫无头绪,也跟我讲讲你的看法吧。」
「我啊……」沉默一阵后,我答,「我呢,从祉把松学姐介绍给我开始,就觉得她是一个遥不可及的存在——并非是在学生会长或者作为一个学生方面的。说点自负的话……如果单凭成绩和作为学生会长的工作来说,我可有信心比松学姐做得更好哦!
所以啊,那种距离感仅仅是来源于她的——孤悲吧,我觉得用这个词蛮合适的。虽然跟她来往的时候总觉得很亲切,但想要深一点了解她,却寸步难行。她早就……在自己身边围上栅栏了吧。
所以,我就放弃吧。」
没有任何转折的话语,我在一瞬间这么决定到。
「……哈?」听学姐的声音……大概在另一头的她也大跌眼镜了吧,一开始严肃的话语也转成了吐槽,「等下等下……你这算哪门子的觉悟啊!」
「学姐你不是说了吗?以我的立场完全起不到作用吗?」我淡然地对着空气摆摆手,「而且……那道栅栏也并非牢不可破哦。能打破的人……还是有的,大概。」
「这样子啊……」与预料中的反应不同,涟学姐只是无力地笑了笑,「那么我就静待花开吧?虽然实话实说我并不相信那样的人存在,七年了……我们都没做到的事,真的有人可以做到吗?不过这可能是因为……我们连她眼里的世界到底是什么样的都不知道吧。
我与她,是完全不同的两类人呢。以前的我是过度地被外物的规矩束缚,而对于她来说……束缚她的,更多是她自己呢。所以到现在,我都还不能理解她啊。」
突然间,涟学姐开始感慨起来。即便对方在话筒的另一边,我大概也能想像出她脸上的悲哀与无奈吧。
「好了,时间也很晚了,明天你有什么补习班之类的东西吗?」
「没有……虽然这种话说出来有点那个,但我其实已经被某所大学提前录取了。」
完全就是在无缘无故地炫耀嘛……我这家伙。不知为什么,总感觉要在涟学姐面前证明一下自己。
「啊,这样啊……」依旧还是平淡无奇的反应,「真是优秀啊,那么要恭喜你了。所以除此之外还有别的事吗?」
「嗯……对了,涟学姐你会来参加西外的校庆的吧。」
「对啊,都接受邀请了,怎么说也得去看看吧。」
「那么就请好好享受吧,这可是十年一见的校庆啊!」嘴角扬起一抹笃定的笑,我自信地说道,「你们做不到的事……我们一定会做到的!就等着瞧吧,嫂子!」
「好好好……真是厉害的自信心。」学姐敷衍道,叹了口气,但随即又察觉话语中的异常,「等下,睿你刚刚说什么来着?」
「嗯?就是让学姐你等着瞧啊?」我大概知道她讲的是什么,不过还是故作单纯。
稍微……测试一下吧。
「不不不,上一句、上一句!」
慌乱地催促到。
我窃笑了下,答:
「哦,那就是嫂——」
「谁跟那家伙是这种关係啊,睿你给我……」
「嘀——」恶作剧得逞,我立刻挂断电话,心满意足地点点头。
刚刚这大概是我这辈子听过最歇斯底里的吼叫了吧,而且是出自这样文静的人之口。
虽然表面是十分稳重的家伙,但涟学姐居然会在这种方面脱线啊……现在她肯定红着脸羞得要死吧(ps:也可能是对你的杀意)。
想像着涟学姐将自己埋进枕头不知所措的样子,我傻乐起来。
「叮咚!」这是社交软体的消息提示音。
我打开手机,嗯……是涟学姐发过来的。
查看。
「你们家没一个好东西啊……(发怒)」
喂喂,不至于这么夸张吧。
……
以上,就是今晚的「对谈」。
伸了个懒腰,我走出房间,父亲在客厅看着电视,母亲似乎还没有回来。我跟他打了声招呼,到厨房接杯水,又回到房间里。
坐在书桌前,一口气将水灌下。我开始整理起晚上的听闻,思索起来。
岚……
真的可以做到吗,那样扭曲的人?
刚刚自信又笃定的回答,现在却让我有些心虚。并不是我对岚没有信心,而是松学姐……是个过于偏激的存在。冷静下来后,我才突然发现那个周末经常坐在我对面喝茶谈笑的人,居然还有这样一段过往。
那份笑颜下藏着的……有多少真实,又有多少只是强颜欢笑?
我不知道。
明明之前觉得就是那样触手可及的对象,现在看来确是这样遥远啊。
我长叹一口气,将书桌上反盖着的相框翻起。里面的是一张大头贴,还留着长发的我和一个面容清秀的男生有些腼腆地笑着。
「凌(ps:如果忘记这位老兄可以翻回第一卷第三章或第四章看看,羽的哥哥)……」
我该怎么办?
喃喃着,我将头埋入书桌。对着照片一个劲呼唤是得不到答案的,何况是一个……已经不在的人,我叹了口气。可即便是说要揽下一切的他……也承受不了失去目标的痛苦吧。
岚……在我眼里还是过于软弱了,别说松学姐了,他现在能不能作为走在羽身边的那个对象我都深表怀疑(ps:你是丈母娘吗?)。不过即便是那家伙……到这个地步也该有所觉悟了吧。
他会怎么做……
我又该做些什么……
思考着、徘徊着、挣扎着。
尝试着摆脱、尝试着迈出脚步、尝试着得出答案。我们都是这么活着的啊。
「人就是因为挣扎着,所以才美丽啊。」
在天台,一袭黑色校服的他笑着,语带震颤地跟我说道。双颊上,两行清泪缓缓划过,那样的无力、脆弱。
真美啊……那时的我在心中由衷地感慨道。
而现在,我似乎也尝到了那种滋味了呢,凌。
可是啊……
「挣扎的人固然美丽,但爬出泥潭的那一瞬间,才最为灿烂啊。」
不自觉的,我笑了出来。在脑海中,松学姐平日的笑颜慢慢浮现。
我再次将相框盖在桌上。
……
大概是过于劳累的原因,第二天我起的很晚,周六我并没有调闹钟的习惯。
走出房间,跟在客厅看着电视的母亲打了招呼,我走进厨房。
「阿姨把早饭做好了,说放在电饭煲里保温。」母亲头也没回,背对着我指了指厨房。
「好……」我懒洋洋地答到,「妈你吃了没?」
「我晚点吃吧。」母亲依旧全神贯注地盯着电视屏幕。上面播放的……好像是最近比较火的网剧来着。
我长叹一口气,小米粥冒着的热气直冲脸庞,看着一锅热气腾腾金黄色的东西,我皱了皱眉头,打开另外一边的蒸笼。
果然,里面整整齐齐地码着三个又白又大的馒头。
「真健康啊……」闷闷不乐地,我自言自语着。
每周六都要吃这些东西,真是的。
我打了碗粥,随随便便地抓起一个馒头,便走到桌边「不拘小节」地啃起来。馒头差不多解决后,我问母亲:
「妈,今天为什么不早点叫我起床?」
「平时看你也蛮累的嘛,就觉得让你多休息一下也没什么不好啊~而且我也是刚醒来着。」
母亲朝我这边转过头,带着满面倦容对我咧嘴一笑。
刚起来就看肥皂剧啊……我无奈地回以微笑。看她的样子……昨天大概又工作到凌晨才回家吧。
「爸今天又有事,对吗?」
「知道就别明知故问嘛~好不容易走到这个位置,忙一点也正常吧。」
「你们可真是两个极端啊……还是不能想像那时候你们两个是怎么走到一起的。」
「那得多亏了我的调酒技术和交际能力,当年……」
骄傲地昂首挺胸,母亲神采奕奕地想要开始讲述往事。
「别别别……」我连忙将她打断,因为只要她一讲起这些陈年往事……没一个小时是解决不了的。
「什么啊,真扫兴。」母亲有点气恼地嘟起嘴,将头回去,赌气地看起电视。
喂喂,怎么说也是四十的人了,做这么青春的动作真的好吗?
长叹一口气后,我就将母亲晾在一边,打开手机 。
嗯?羽给我发了条信息?
查看一下……
嗯……嗯?!
「啪!」下意识地,我重重地拍了下桌子,还盛着一半粥的瓷碗在桌上晃动了几下,一粒枸杞掉出来。
「干什么睿,一惊一乍的!」听到我这么大的动静,母亲诧异地转过头看向我。
「……妈,早上我得出去一下!中饭……可能也不会回来吃。」
「等……」没等母亲讲完,我丢下吃到一半的饭,抄起手机飞奔会自己的房间,随便从衣柜中翻出一套休閑装穿上。
準备好,立刻对着手机一通按,拨通了某人的电话:
「喂?」
「喂。涟学姐吗?有件事可能需要你出来一下。」
……
兰列塔咖啡店。
这是我之前经常跟松学姐「私会」的地方,也是我父亲的一个朋友经营的咖啡店。因为这地方一般只招待熟客,我小的时候经常跟父亲出去参加各种聚会,所以在店里也会见到不少熟悉的面孔,但是……这个组合也太奇怪了吧?!
早上羽给我发了一张照片,里面是松学姐和一个男人坐在咖啡的角落有说有笑的场景,而那个家伙……就是我的堂哥祉(兼涟学姐的现任男友……虽然我不知道还算不算)啊!
「你认识这个男人吗?」羽附上了这样的文字。
怎么想都是不一般的紧急情况啊……
于是我第一时间联繫了涟学姐,她似乎也有点诧异。按照她的说法,祉应该是不会背着她一个人跟松学姐见面的……所以此事定有蹊跷。
「……我马上过去一趟,睿你也过来吧。」这么慢说完之后,涟学姐便将电话挂断,到现在还没有迴音。
而现在的我,正站在咖啡店的门口,心脏怦怦狂跳,按耐不住激动的心情,我大口地喘着粗气。
就好像目击出轨现场一样……大概吧(ps:喂!)。
兰列塔咖啡店採用的是落地窗,因此从外部也能轻易地观察到靠窗位置的情况。我小心翼翼地走了一圈,终于在一个角落发现在聊着什么的祉和松学姐(如果是秘密对谈就找一个安全点的地方啊!)。又走了几步,里面的位置还有两个熟悉的面孔——羽和岚肩并肩地坐在背对着松学姐他们那边的沙发上。他们两个似乎没有注意到我,正在尴尬地瞟来瞟去,看到此情此景,我不由地坏笑起来。
才几天不见就凑的这么近了……真有你们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