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再會時的疏離感

拖着行李箱走进校门。

经过一周，不像很多学生那样，我对学校那些新奇事物的热情已蕩然无存，再次漫步在宿舍楼边的小巷时，刚开学那时的新鲜感已经渐渐消失。看着过往的同学身边都有一两个结伴而行的人，我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为什么他们可以在短短一周之内就能建立起这样的关係啊？完全想不明白……

大概，这就是嫉妒吧。

我叹了口气，想将这种多余的情感抛之脑后。踩着石板路走到宿舍门口，将行李箱提到自己的寝室，有两个室友已经将东西理好，坐在各自的床上有说有笑。当我打开门的时候，他们朝我这边看了眼，随随即又当我不存在一般地继续聊起来。

被无视了……也挺好啊，反正不会惹上什么不必要的麻烦，太引人注目本来就不是我的风格……

在这种故作清高的心理下，我将东西理好，放到自己的柜子里。在我準备离开时，那两个家伙还在漫无边际地聊着一些没有营养的，诸如什么八卦之类的话题。

真是……明明你们都是高中生啊！开学才一周就开始聊这些东西，你们最重要的目的不应该是学习吗？我在心中兀自教诲到，愤愤地离开寝室。

来到教室里，请况跟我所想的一样，早到的学生大都无心学习，只是在跟新交的朋友交换感兴趣的话题。

长叹一口气，因为我知道即便我自己怎么埋怨，也只是在寻求自我安慰罢了，我改变不了任何事，只能以这种自认为高傲的态度去在内心中俯视这些人，自认为与他们并不相同。

只不过……

带上耳塞，拿出学习资料后，我抬起头向人群看了一眼。

为什么他们可以笑的这么开心啊……

那样子的笑脸，多久没有出现在我的脸上了？也可能我从来都没有这么笑过。

我没有这么笑的资格，因为……我只是一个长不大的小孩。

长叹一口气后，我将自己的身心投入自己的世界中。

……

返校的时间是在周末的下午，经过一周的小练后，我们迎来了晚餐时间。

同学们纷纷从教室结伴而出，嬉闹着走向食堂。当所有人走完之后，我缓缓从座位上站起来，走出教室。这其实是出于我的小私心，因为如果义无反顾地一个人走在第一的位置，肯定会被那些朋友成群的现充给耻笑吧，什么「落单的家伙」之类的……

而走到楼梯的拐角时，一个人影向我这里袭来，还好我快速停住，才没有跟对方撞上。正想看看是哪个笨蛋这么冒失，甚至想骂上几句的时候，那个熟悉的面庞让我一时语塞。

缌正惊愕地看着我。

「哎……黎？」

「缌？」

我们陷入了奇怪的沉默，相互就这么对视许久。也在这期间，我发现缌将补习班那时候那个阴森的黑色长髮被剪短了许多，可是她依旧没有什么精神，还是病殃殃的模样。只不过现在我终于可以清晰地看到她的表情了。

「为什么……黎你会在这里啊？」

结果是对方率先发问。

「这是什么话啊……我是二高的高一学生，我的班级就在这边上，我为什么不能在这里？」

不知为什么，一跟缌碰面之后，之前我一直想要营造的那种阴森的、让人难以接近的人设就完全崩塌。取而代之的是小学那时候对熟人尖酸刻薄的态度，一副令人生厌的嘴脸。

见我这样的说话模式，缌先是一愣，然后「扑哧」一笑：

「哈哈，还是这种说话方式，黎你真的是一点都没变啊……」

一点都没变……吗？

就是完全没有成长的意思嘛。

看来跟那时候说的话一模一样啊。

我的心突然像被揪住了一般，疼痛感逐渐蔓延至全身。

然后……在对方难以察觉的情况中，冷笑了下。

「那么久边走边说吧，在这里谈下去的话可能会没饭吃的。」

我提议到。

缌点点头，迈出脚步。

「话说那时候在补习班都忘记问了，黎你在几班啊？」

「一班。」

「一班？那可是重点班啊……不像是我这种半吊子，只能在八班这种班级。」

「喂喂，这么贬低自己的班级可不好啊！我也只是运气好才在开学考时考进一班的……话说缌你初中时候不是在外省吗？怎么突然想着要回来读书了？」

没有任何缘由的，就是这样一个寻常的问题，缌的脸上突然在一瞬间蒙上了阴霾，顿了一顿后回答：

「出于很多原因啦……不过最主要的还是那边学业压力太大吧，那边的人都很拼啊。你也知道的吧，我并不是那种头脑很灵活的类型，稍微一走神就跟不上对方的脚步了。所以……我才会选择回来吧。与其备受折磨，不如选择顺从下自己的内心嘛。」

说起来倒还是头头是道的……不过归其原因就是想要偷懒不是吗？

我没有一语道破，而是提醒道：

「可是……二高的学习压力可是比一中还要大的哦（一中是市内最好的重点中学）。」

「啊，这样吗？来之前我没有太多地了解哎……」缌尴尬地挠了挠头，接着调皮地吐吐舌。

这下终于有点三年前的那种感觉了。我暗暗想。

不过，我突然发现了一个问题……

「还有啊……」当我们二人继续在有一句没一句扯着家常话的时候，我突然将话题打断，「缌你……是落单了吗？」

如我所料，刚刚在提问时候的阴霾再次在她的脸上浮现，而且比上次严重得许多，久久挥散不去。

等了半天后，她勉勉强强地扯出一句话：

「黎你不也是落单了吗？」

结果是一句反问……

我无奈地摇了摇头，缌实在是太反常了，这种难以言喻的不协调感……

「你认识我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我落单这种事不能说是理所当然，但也已经是屡见不鲜了吧。倒是你……这个样子很反常啊？」

没有任何顾虑的，我将内心中的想法一字不落地道出。

结果少女也无奈地叹了口气，恢複了点神色后，反驳到：

「我又不是想要当那种高中出道的小姐，有那么多朋友干什么啊！」

你……已经可以算是小学出道了吧，我在心中暗暗吐槽。

「可是……我也没说要很多朋友啊！缌你就连一个一起去吃饭的同伴都找不上吗！」

「说什么呢，你也就半斤八两吧……」缌的双颊渐渐变得绯红，我不知道她是觉得害羞还是耻辱，「而且，现在我不也有个一起吃饭的同伴吗？」

接着她用食指指向我。

我也狐疑地指了指自己，疑惑道：

「我？」

「对啊没错！就是你！」缌骄傲的挺起胸，那副神气的模样与小学时候站在人群中的那个小女孩完全一样。

「好吧……」

我姑且是接受了这番说辞，但她着突如其来的宣言让我有点不知所措，大概我的脸也已经红了吧。

「那么……缌你为什么会找不到这样的同伴呢？」

「黎你……哎。」缌扶颔而叹，大概对我这样不经思考的提问十分不满，「女生嘛，多少都会有点秘密，就这样毫无顾虑地踩到对方的点，有些人可不一定会像我一样宽恕你哦！」

「好吧……抱歉。」在缌的面前，我似乎只有乖乖顺从的份。

「没事没事，我们都认识多久了啊！好了好了，去吃饭吧！」

缌呵呵一笑，但我却觉得那个笑容有点不正常……接着她推着我的背，示意我快点向食堂进发。

推推搡搡之下，我们终于来到食堂。因为途中耽搁了太久，大部分学生都已经落座就餐。不过幸运的是饭还剩下点，排队的人也比较少。

「岚你想吃什么啊……」望着一排的窗口，缌问到。

「我……姑且去吃个盒饭吧，方便一点。」

「那我去店面咯，等一下坐一起吗？」

「嗯，可以啊！」

「那就在那边对着空调的位置集合咯。」

「哦、哦……好。」

说罢，缌就开开心心地走向面类的窗口。

被邀请了啊……还接受下来了，真不是我的风格。不过那个氛围下再拒绝也就是我不够意思了，难得的老友重逢，还没有好好叙旧呢。

不过这就是缌啊，这样肆无忌惮的……

看着她蹦蹦跳跳的背影，少女的影子渐渐与三年前我所认识的朋友重合。

完全没变啊……缌。

不知为什么，我露出欣慰的微笑。

我由衷地感谢并未变化的她。

……

我走到便当的窗口前，排在我前面的还有三个女生，叽叽喳喳地讨论着什么，大概是已经混熟的一伙人吧。

她们讨论的声音很大，我也没有想别的事的心情，就不由自主地听起来。

「说起来你好像八班的吧？」

「嗯，对啊，本来以为中考的时候考得好点就无所谓了，然后在开学考的时候就栽了，分到了这个班级。」

「这样啊……本来你应该是铁打不动的一班吧！」

「就是啊……哎，以后少玩点好了。」

接着她们没有任何缘由地笑起来，我只能在一边为之咋舌。

这种说法……完全是在践踏他人的努力嘛，说什么稍微认真一下就能上一班什么的，这个脑子能考上二高我都深表怀疑了！

「说起来……二高掺杂的水分也越来越多了哎，在八班我就看到有这样一个学生……」

接着，刚刚那个说要稍稍努力下的学生八卦到，另外两个人也凑上去，用做作到使人反胃的语气说道：

「哎……是谁啊？」

「好像是叫……缌吧？听说之前是外省的，在外面读不下去回来混了。反正这种人，在哪里都是在摸鱼吧。空凭家里的权势达到现在的高度，这种人只会给别人添麻烦吧……

还有啊，她还故作高冷呢，开学第一周的时候谁也不理，虽说人长得也蛮好看的啦，还是有不少男生去奉承，但都被她那种冷冰冰的语气拒之门外了。我是真搞不懂她还有什么资本可以故作清高，大概是从小养成的公主病吧……

这种提篮子进来的人，只是在浪费学校的资源啊……」

「对啊对啊，这种人反正也没什么用处，死了算了。」

嗯？

死了……算了？

直到刚刚，我都还在忍耐。即便她们都在说缌的那些无端的黑料，我也知道即便我站出来什么也做不了，只能一个人在那里攥紧拳头生气，一个人的家伙……就是免不了要接受这种无力的情况。

可是……居然把「死」这种事挂在嘴边……而且还是像玩笑话一般说出来，以此来嘲讽他人。

他们这群人……是完全不懂死亡会给人带来的悲伤啊，就这么毫无顾虑地说鄙视他人生命的话，仅仅是因为自己的一时痛快。

鄙视他人生命的家伙……才应该去死吧！

「喂！」我以从来没有用过的低沉声调叫住前面的三人。

她们三个人似乎听到了我这可怕的声音，有些惊恐地转过头来，看着我。

迈开脚步，我向她们三个人走去，然后……

用力的、用尽全力地扇了刚刚那个将别人的「死」挂在嘴边的那个女生一巴掌。

这突如其来的强大冲击一下子将那个女生跌出去一个踉跄，不过她也没落得狼狈地摔倒在地上，只是用那种难以置信的眼神看着我。

炽热感渐渐传来，手掌心钻心得痛，但所有的后怕以被我抛之脑后，理性什么的……已经无法控制了。

我继续以那种语气说道，以便给自己应有的气势：

「你们说别人的八卦什么都无所谓……说得有多大声，让整个食堂的人都听到我也无所谓，因为我也能忍受。可是……把别人的死挂在嘴边的家伙……我不觉得我还要给你留多大的尊敬。」

大概是刚刚那声巴掌过于响亮，在旁边的学生都将还在就餐的头抬起，饶有兴緻地观望着这场闹剧。

「你……」那个被我打了一巴掌的女生似乎立刻回过神来，举起手，怒气上头想要给我回以颜色。而我则努力让自己的眼神变得兇狠，给她营造一种「如果打下来后果就会不堪设想」的效果。

以及……如果她真的挥下来我肯定会如数奉还，不管是男生还是女生，在尊严这一方面我从来不会有所退让。

幸运的事，一边的另一个好像还算明事理的女生冲上前来，将那位刁蛮的小姐拉住。一边说着「好啦好啦……」之类的话语，一边对我点头致意。

像自知理亏一般，那个「稍微努力」同学也在一边轻声地对我说：

「对不起……给你造成了困扰是我们的不对。」

我没有接受她们的道歉，转身后径直离开。也没有再看围观的人群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