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题的癥结可能在相关的人,
即我们这些人的心里。
——绫辻行人《Another》
「明天……明天你还会来社团教室吗?」
早已挂断电话,但是对于刚刚岚的邀请我依然在反覆回味。
怎么办……收到可爱学弟的邀请呢,有点开心…。
一下子将自己埋入枕中,试图让自己可以冷静思考,不过……毕竟是第一次面对这种情况,怎么可能冷静下来啊!
要不要打电话向睿问一下……
那样子她肯定会笑个不停吧,平时我在她面前讲岚的事时她就在那里打趣,嘲笑我不果断。向她求助也只不过就稍微分担点焦虑罢了……说不定会被她一番话搞得更焦虑。
但最近的岚……好像有点奇怪呢。
电话的另一边,是一个比我小一届的名叫岚的学弟。说起来这好像是我第一次主动打电话给他……不过他平时也没给我打过电话,最多只是在微信上聊聊一些共同的话题,比方说一些同人手书什么的……还有我们喜欢看的书虽然有些出入,但在这方面二人却出奇地聊得来。他不是那种主动的男生,一般不会随意向我搭话,似乎对我很谨慎,不过我也不会就是了……
我在学校不是那种引人注目的类型,或许是我不像他人那样有意无意地去表现自己吧,我没有刻意去融入群体,所以我并不是被圈子排斥,而是一开始就被排除在外了。当然不免有一些自来熟的人过来向我搭话,但我也可以十分巧妙地终结话题(骄傲)。不过我旁边也有类似于学生会长这类耀眼的存在,我和她合的来的原因也只是童年玩伴的关係,也因为和她走得近,我也在一些莫名其妙的圈子中引起了一段时间的关注度,但也没有持续很久,大家了解到真相后也就失去了对其刨根问底的兴趣,我又被排除在外了。除了这位学生会长之外,在同段内我确实没找到其他合得来的同学,也可能是我单纯地没去找吧……但那样子的话也不会遇到岚了,可能现在已经在某个圈子中厮混。
这样的我也不是真的我吧……
远离人群有利有弊,但适应之后,时间久了对我来说只有好处:诸如远离人群,独享安静自在……之类的,不用担心被别人打扰,也不要当心老师对自己的关注度过高。不过不知道没有那位学生会长朋友后我还会不会这么想……
在高一的开学初,一无所长的我经历过一系列的面试失败后被调剂到一个叫「世界历史研究讨论社」的奇怪社团。我对文科的东西丝毫不感兴趣,所以对于历史什么的更是完全不来电,真要说看书之类的……可能跟一般的女生不太一样吧,不管是言情还是什么校园青春类文学我都不来电,主要是因为没有什么实感。当然也可能只是我的偏见……不过对于日本的那种物哀文学我倒是挺喜欢的。那时同社团还有一个学姐,不过直到那学姐毕业之后我们聊上的也只有寥寥数语,先是因为她是高三生的繁忙,无暇顾及我这个学妹,平时也很少来社团,再加上我本来就沉默寡言,所以平时要么就是我一个人的自习课,要么就是两个人的冷场,第二个学期的时候她索性就备战升学不来社团了,我也因此在只有一个人的落寞社团教室自习了一个学期。
虽说我也不断地告诉自己「这样的环境也挺好嘛,不是很安静吗?」不过……难免会有点过意不去吧。
不要问为什么没有老师……我也不知道负责老师平时在忙什么。不过他还能能保住社团属实让我瞠目结舌。
于是,在高二的起始,我遇到了岚。
岚跟我一样,也是被调剂过来的(真是天大的不幸),毕竟在社团志愿纸上根本没有人会注意到角落里的奇怪社团,据他所说他也参加过其他社团的面试,最后也是因为一无所长才遭到调剂。
听到这里我总有种莫名的亲切感。
第一次见面时我觉得我们二人就有不少相似之处:比方说在对方是陌生人时都不会去主动带动气氛,尴尬到死,不到闷死人的时候不开始讲话。最开始的时候还是负责老师过来稍微煽动了下,我们才各自做了自我介绍,再沉默了一段时间后才开始閑谈起来。我们两个在与人交往时都不善组织言辞。就他所说,我们两个的交际圈都出奇的狭小。他也有个十分耀眼的朋友,好像在学生会是睿的朋友的下属?听睿说那是个挺能干务实的人,交际能力也很强。
总之与岚相处时我会有种亲切感。
聊天时的话题,对学业的抱怨,对生活中琐事的閑谈,我们的步调合一,即使偶尔会出现偏差,但这样的聊天无疑是愉快的。当然,社团活动那么长的时间不可能一直这样浪费,词穷之后陷入自顾自自习的情况也是无法避免的。
虽然相处的时间不长,甚至可以说只是在一起写作业的关係。但我……好像有点喜欢上这个有点笨拙的学弟了。
这份情感我依然无法确定是一种同类人的「相惜」,还是人们口中真正的「喜欢」。说到底……我不敢去承认这个事实。
其实现实中的我远没有在他面前表现出的那么文静,有礼貌,一副认生的样子。或者我在别人面前都是在维护着这种形象,这种「温文尔雅」只是便于营造一种交际氛围罢了。虽然我不喜欢去与他人有交往,但真的要有接触的话,这才是我想要的形象,所以不论是在其他人还是在岚面前,我都尝试去塑造这个形象。只不过在睿面前有不少脱线的时候(ps:可能早就崩坏了吧)……或者我想塑造的这种学姐形象是为了……不让岚对我这种人失望吧。话又说回来,没有人会在交际中完全写下防备吧。平时的岚也是表现十分内向,好像在他那个朋友面前表现得有点不一样?
不知道他平时对我的礼貌,是否也是一个拘谨的面具呢?
大概也是吧,不然岚真的是单纯到可爱了……
回忆到这里,我自动脑补了岚那种天然的形象,开始暗自发笑起来。
但……我刚刚为什么会那么直接地答应下来啊?
顺势而为吗?一般的人大概会推脱掉吧……
为什么呢?那时候我的想法是什么……现在竟然一点也无法回忆。
算了,接受下来也并非坏事……这是一个拉进距离的机会啊!
放下手机,从床上弹起,我拉开房门走至宽敞的客厅。
还是……漆黑一片。
我将灯打开,径直走到冰箱前拉开柜门,对其中的「存货」开始斟酌,最后取出一瓶冷饮肆意地喝起来。我的胃一直接受不了冷的东西,这样的做法无疑是有害的,不过……
父亲也不在家,我肆无忌惮下也无可厚非吧。
我端着猛饮后依然还有剩余的冷饮,走回房间,又趴在桌上看起小说来。
「嗯……原来是这种题材吗,岚推荐的这本《Another》还挺有意思的嘛。」
在今年我拿到了东都大学的保送名额,其实靠我的成绩来说与它还是有点距离的,我成绩一般,平时还算努力,不过选的专业比较生僻(ps:对不起冒犯了应用心理学的读者……),父亲也託了下关係,让我的面试变得稍微轻鬆一点。笔试的时候运气也还不错,加上运气因素,因为同一天考试的学校还有其他几所,有几位学生放弃了东都的考试,这也给我减少了几个竞争对手。最后还是阴差阳错地成功了,如果去掉这些场外因素我大概离它还有不少距离吧。
虽然我也知道拿到这个名额并不代表要有所鬆懈,因为它还是有要求高考的分数的,但不稍微偷偷懒……又觉得对不起自己。于是,在经历过一天课业的折磨后,我选择在这个晚上好好开开小差。本来就是想刷刷手机度日的,但这实在是……还是装模作样地翻翻课外书吧。
看着看着,我又想到了些琐碎的事。他好像从来没有跟我说过家里的情况吧?好像只知道他在这里读书是给他小姨带的。不过这个小姨……居然还是之前西外的学生会长,可以说……这是他「深藏不露」吗?但看样子岚好像也是不知情者吧,所以……问题应该是出在松学姐身上了:明明就是学姐,却不跟岚反应情况,还跟睿隐瞒了事实,那么她拒绝学校的邀约……肯定也有些难言之隐吧,这些事之间应该有些许关联吧。
大概——是在西外有什么心结吗?
不知道岚那里……进展顺利吗?
如果真是这方面的问题他应该够呛的吧。我脑补起了岚被松学姐一堆话说得语无伦次的场景,又开始嘻嘻地笑起来。
意识到事情不对,我赶忙拍拍自己的双颊以此来保持清醒。
我都在想什么啊!看书看书……
不过……
虽说是悬疑惊悚题材的书,但是……我看得为什么这么乏力啊?
可能是现在没有静下来看书的心情吧,虽然书是蛮有趣的。
我以此为借口给自己开脱。看了下时间,嗯……才八点,还早得很。乾脆……现在先去洗漱算了。
从座椅上站起,抓起桌上的易拉罐,将余下的冷饮一饮而尽,正準备再次离开房间时,我瞥见了书架上装在框中的照片,那是……我已故的兄长。
「哥……」不自觉地,我轻声地喃喃起来。
清醒点啊……
话说回来,我又想到岚今天的反常表现。他好像总在跟什么东西说话,而且大部分似乎是在争吵。我问起他的时候他也总是敷衍过去,不过我强迫下去大概也问不出所以然,只会让他愈发难堪,就索性给他台阶下了。但……那个奇怪的梦。
不会吧,难道岚也遇到那种情况了吗?
当我想要把那段关于兄长的不太温馨的回忆揪出时,头却开始不合时宜地痛起来。可恶……每次我想触及它时却又不断地将我排斥,在我最不想联繫到它时,他却又会不解风情地跑出来。
也许……是我下意识地去拒绝它,又无法完全忘记它吧。
「真是……我这种人,到底……能帮到他什么啊。」我自嘲般地自言自语,「明明自己就是那种人……还摆什么学姐架子……」
在走出房间前,我将兄长的照片倒扣在书柜上。
这样……也许就可以忘了吧,只要不看见那张脸。
照片的背面,写着兄长的名字——「凌」。
……
睁开眼。
眼前是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浓雾。
从刚刚断片的记忆来看,自己应该是在洗漱完之后就躺在床上,然后被睡意侵蚀。所以……这是梦吗?还是……
剎那间,我感受到海风拂面的气息,以及扑面而来的言语:
「羽,好久不见。最近过得怎么样?算了,这种无所谓的寒暄还是免了吧。」
浓雾被拨开,一个青年赤脚站在沙滩上,回头望向我,勉强挤出一个和蔼的笑。
是凌,我也用一个客套的笑回礼。
「又是这样吗……我过得不可能好啊,你知道的吧,从那时起。」
他依然对我笑笑,没有回应。
一看到他这个样子,我就特别来气……
于是,我自顾自向海那边走去,想要去抓住兄长,但是却觉得这段近在咫尺的距离却愈发遥远。原来还站在沙滩上的凌现在已经站在海面上,他的脸上依旧挂着最开始的笑脸。
不要用这种表情面对我啊……
伫立在海面上的青年,用机械般的语调对我说道:
「去救他吧……不要再在我的事上白费功夫了,你们两个……是一类人。」
我无奈地笑了下。
怎么救啊,如果我这么轻易地知道答案,我还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吗,凌?我都还没从你这里走出去,现在的我,明明连自己都救不了,怎么去拯救相似的他人……
与其去救别人,不如先从这里走出去……
我不顾一切地迈出脚步,向这片无尽之海中走去,向这片海中央的青年走去。
很遗憾,我并不像青年那样可以漂浮在海面上,海水先是浸没我的脚,然后是大腿、腰际和脖颈。
最后,连头部一併漫过。
但这次我显得很平静。
在沉入海底的几秒前,我再次看向海面上的青年,他也看着我,脸上挂着和蔼的笑。但这种和蔼,却使我心寒。
……
渐渐地,我再次睁开双眼,知晓自己是从被浸没的梦中清醒过来。
「这个梦……倒也不赖啊。我知道了……岚。」
感觉自己的嘴角扬起一个会意的微笑,看看时间,十点,似乎还是挺早的,那么还有不少时间可以磨蹭下。
打开房门,但又不知道出去可以干什么。
他……大概回来了吧。
从房间走向客厅,可还未踏出半步,一股浓厚刺鼻的酒味直冲入我的鼻中。
啊……果然这么晚回来除了喝酒,他也没有别的事了。
当然,是从那件事之后……
我继续向前走去,看到已经倒在沙发上呼呼大睡的父亲的样子,微红的面庞依然带着醉意。
这个样子……他到底是怎么回来的啊,都是成年人了在外面发泄时也要有个度吧……
这个样子……我想把他拖到房间里八成是异想天开吧。还是把他放在自生自灭?
「怎么连个东西都不盖上啊……会着凉的,明明工作已经这么损害身体了,自己也不注意点……」
我自顾自抱怨到,然后去父亲房间取出一条毯子,铺在熟睡的父亲身上。
「已经没有人会像以前那样照顾你了啊……不要把生活过得乱七八糟啊,爸。」
如同梦呓一般,我不清楚这些话语是否可以传入眼前这个人的耳中。
收拾完父亲的烂摊子之后,我选择直接去睡觉了。
明天……会是什么样的天气呢?
……
大概是昨天晚上睡的时间比较长,今天我在闹钟铃声没响之前就自然醒过来了。揉一揉朦胧的睡眼,舒展下身体,再给自己几分钟清醒的时间。
「铃铃——」
闹钟响了,我将其按掉,换上衣服,前去洗漱。在进洗手间之前我又去客厅看了一眼。
嗯……沙发上的「死尸」现在已经不见了,大概在他的房间里吧。应该是半夜醒过来的时候回去的,连毛毯也一併收走了。也挺好,不用再麻烦我来收拾了。不过残留的酒味依旧没有散去……
洗漱完毕,最近好像这些日常的琐事折腾的时间都变长了,即使起的比以前早结果出门的时间还是差不多。可能我真的变得越来越懒散了吧。得快点了,走出这个别墅群也是件麻烦事。
我们家的位置在西城市中心的一个别墅群,西外离这里不远,所以一般我选择步行上学。父亲在外奔波工作至今,虽然几经坎坷,但最后还算是有所收穫,存有不少积蓄,我充其量也算是个富二代。当然我似乎并没有特别的感觉,毕竟这改变不了我要步行好久才能走出小区的事实……这个时间小区的代步车是没有运行的。
一阵奔波过后,我终于走出小区,在旁边的一家早餐店随便买了点东西,提着袋子便匆匆向学校跑去。
快要到校门前,我被一个梳着至脖颈的银色短髮,单肩背着书包的女生叫住:
「啊,羽,怎么每次看你都这么匆忙的,时间不是还有不少吗?」眼前的这位少女就是睿了,同时她除了我的好友之外也有其他身份,比方说西外学生会长、高三段的尖子生之类的。如果不是有女式校服区分,有着这种飒爽气质的睿还真有可能会被当做面容清秀的男生,同时她平时也不在乎一些细枝末节,确实挺有男子气概。当然,作为她的发小我从来都没有想过,这些只是周围对她的评论罢了……
「啊,会长好。」
旁边一个好像是低年级的女生向睿打招呼,睿也亲切地回应:
「哟,你好!今天学生会的工作也要加油哦!」
原来如此,学生会的学妹啊……
象徵性地打完招呼后,学妹就提早走进校门,看着她的背影,睿发出感慨:
「最近大家都不容易啊……」
之后睿的身边又走过几个人,不论是同级生还是学弟学妹,大部分都跟睿打了招呼。
果然……这就是处于社交圈中心的人物吗?
睿是我的发小,小学时期我们做了六年同桌。不知道为什么,在十几对的小朋友中我们两个算是比较吵的,甚至有次在课上用粉笔相互丢来丢去,但老师只是屡次呵斥,却从来没有打算给我们两换座位的意思,而别的同学呢……只要一同桌出现讲话的情况立马就会被分开,这估计是出于睿的父亲是市局干部的原因吧……
那时候的我也算是一众小孩子中比较外向的类型吧,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才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不过即便是和那时期的我相比,睿依然给我感觉像是「太阳」一般的存在。
小学时期的睿并没有现在这么耀眼,但也依然是班级核心的存在。
表现欲极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