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新年事件」结束之后,我正式跟岘老师交往了。
不过虽说是交往,但我们并没有做出像大多数情侣那样的举动。一是因为我们两个都没有这样的经验,二是因为我们依旧碍于之间的表面那层关係。而我们一直小心翼翼地维护之间距离,彷彿那是一层一碰就会轻而易举被捅破的薄膜。
当然,在学校里我们依旧维持着原样,虽然多少会有点尴尬,但看起来还是如同正常师生一样(至少我是这么认为的)。其实……我也知道,在我们两个人心中,那种关係……已经出现异样了。
出了学校之后,我们还是会选择做一些对于师生来说「出格」的事,比方说去岘老师的家里坐坐,去我的家坐坐,或者一起吃个饭散散步什么的。情侣之间的约会……至今都还未尝试,毕竟只要到人群聚集的地方就会有风险。所以上述的这些事我们也都是选在离学校偏远的地方进行,毕竟……都是出于「安全」考虑嘛。
渐渐的,在外面我对岘老师的称呼也开始把那毕恭毕敬的尾缀给去掉,直呼「岘」了。虽然碍于表面关係觉得有点不大不小,不过在校外还带着「老师」的称呼不但有点不妥,还可能引起陌生人的注意。所以我儘可能地去尝试营造一种「有比较大年龄差」的情侣的氛围。最开始岘老师多少有点不适,但久而久之还是选择接受了。
可是……人的私慾是没有止境的。
我依旧不满于我们现在的关係,这种距离感……
我想,再多一点地顺从慾望。
我想,再多做一点出格的事。
我想,再自私一点,直至跨出那一条线。
而那时候的我,还浑然不知自己会因此被推入深渊。
这份关係,早就如同被不断敲打,而出现裂痕的玻璃。
……
某一天,在学生会室,因为没有啊什么特别的事务,其他的成员都不在,只留我和岘两个人在里面无所事事。
我在办公桌的一端複习,高三一个月一次的排名测试就快到了。岘则坐在我的对面——对着一摞子书不知道在干什么。
就这样,一直沉默下去弄得我很不自在,这样下去学习的效率也会变差……于是一个恶作剧的想法在我脑中油然而生,我问到:
「吶,最近老是看岘你在对着这一大叠书……到底是什么啊?」
「就是教参啊……」岘举起正在看的书,果然是历史的教师用书,「毕竟之后还是想找个机会转正的嘛。说起来松同学你好像是理科生……真是可惜啊,这样我也帮不上忙。
还有你是不是忘了什么事情……」
「什么啊?」看来这样打马虎眼的说辞完全逃不过岘的耳朵……不过我还是装作浑然不知的样子反问。
「这里可是学校!在这里我们的关係就是师生!不要那么随便地用名字称呼我,松!」
「有什么关係嘛……反正现在也没人。」为了让自己显得有些气恼,我嘟起嘴,「而且……你刚刚不也是直接叫我名字了吗?」
「这……」岘咋了咋舌,嘀咕道,「因为你那么叫了,我就有一种下意识的反应啊……」
见岘的面庞上渐渐浮现出的绯红,我心中便对恶作剧的得逞暗喜。立刻给他台阶下:
「算了算了,这就当我们扯平了吧……」
听到我这番话后,岘只是像赌气一般轻轻地哼了一声,接着便埋下头继续在教参上做起笔记。
而我则难以收复心中的雀跃。
实在是太有趣了!好像再多做一点出格的事啊!
正当我开始思考一步该如何整蛊岘时,一些突如其来的思绪帮我踩下剎车。
这样做……真的好吗?
好不容易才顺从了本心,搭建起了与岘现在的关係。而这份关係明明就像悬在悬崖边上的东西,摇摇欲坠,可我现在……不就是想一鼓作气推它一把吗?
人与人之间建立起的微不足道的关係……真的很难,但是想要将它摧毁得一乾二净却无比简单——只要把对方推入深渊,然后扭头就走就行了。
自己跳下去结果也是一样。
现在我的想法……不就是带着岘一起跳下去,然后一起沉沦吗?
这并不是我想要的结局。
但从一开始……这种结局不是已经注定了吗?
所以为什么不多享受一下此刻的欢愉呢?反正最后都会走向那个方向……
如果再将这种感情抑制下去,难道不是意味我也不认可我的选择吗?
那么我……到底该怎么做?
盯着岘看了又看,不过他似乎没有察觉我的视线,头也没抬。几分钟过后,我站起身来,走向他,喃喃道:
「吶,岘……」
听到了我的呼唤,岘抬起头:
「喂,你……」
没有等他说完,我用自己的双唇堵住了他的话语。
感受着……从唇边传来的温度。
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岘立马将我拉开,綳着脸吼道:
「这可是学校啊!你疯了吗,松?!这也太……」
「原来你就是用这种话来回应女高中生的初吻的吗?还有……刚刚又叫我的名字了哦!」我打断他,调皮地一笑。
看着他一脸惊恐的样子,大概……现在的我在他面前就跟恶魔没有区别吧。
感觉整个面部如同火烧但没有给我们两个更多反应的机会,我再次将脸迎了上去。
再一次……将自己的双唇献给对方。
出乎意料的是,这次的岘只是稍稍迟疑了一下,并没有躲闪,就像是在纵容一个胡闹的孩子,他也开始了回应。
唇瓣交缠着,享受着那温热湿润的触感。
我好像陷进去了。
这样下去……会上瘾的啊!
大概十几秒过去,我们终于将嘴唇缓缓分开,四目相对,不发一言,似乎在品味刚刚留下的余韵。
用食指擦过唇瓣,刚刚那份温热依旧残留其上,难以忘怀。
岘的脸已经红透了,但如果有面镜子的话,其中倒映出的我……大概也是这副不成器的样子吧。
他捂着嘴 似乎想忘掉刚刚所发生的一切。
这……就是接吻的感觉啊。直到现在,我才终于有了这个实感。「我刚刚跟眼前这个人接吻了」这个事实终于传入我的大脑。或许……他想的也是这个问题。
我笑了笑,儘可能地抑制住依旧在狂跳的心脏,平淡地感慨道:
「什么嘛……你也可是可以好好地作出回应的嘛。」
可出乎意料的是,岘无视掉我的话,刚刚脸上代表着害羞的红晕也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脸惊恐的神情。
他双手抱头,坐回自己的位置上,轻声地自言自语:
「你……在干什么啊,岘。作出这种禽兽不如的事……」
「什么啊,岘你………」
「对啊,看来你也还是能意识到的嘛——人渣禽兽老师。」
两人之外的第三个声音从学生会室的门那边传来,打断了我的话语。
心跳……似乎漏了一拍,刚刚的那份悸动也蕩然无存。
我和岘立马扭过头去。
一个本不该出现的人正倚靠着学生会室的木製门框,注视着我们,以一种沉静到可怕的眼神——似乎就像在静静欣赏着眼前的闹剧一般。
社联的副主席——祉,精进地看着我们。
不安,惊恐,渐渐蔓延至我的全身,之前有过一次被祉正面抓住的经历,而现在的我……甚至不敢呼吸。
「你们……到底想要干什么?不知道这里是学校吗?」带着低沉的质问声,祉迈着脚步向我走来,他脸上的表情已经不足以用「可怕」这种简单的辞彙来形容了。
「你是什么时候站在那里的?」岘立刻站起身,将我护在后面。
不愧是大人啊……第一个做出反应。
「嘭!」祉用左拳重重地捶在我们两个之间的办公桌上,怒吼道:
「从你们第一次做那种事的时候我就在这里了,明明都那样肆无忌惮,结果连学生会室的门都不知道锁吗?还有不要用问题回答问题,混蛋!」
木桌摇晃了几下——我从来没有想过祉看上去那样瘦弱的身板会爆发出这样的力量,想必……现在的他十分愤怒吧。
「哎——」掩面长叹之后,岘抬起头,直视着对方,「祉……同学是吧?这件事与松同学无关,完全是出于我个人的冲动和兽慾罢了,请你不要为难她。」
「哦?原来你还蛮有自知之明的嘛。」一个戏谑的笑挂在祉的脸上,「不过……你还是别袒护她了,我可是亲眼看着松迎上去的哦。你的事就先饭在一边吧,我懒得跟你这种货色纠缠……可作为松的朋友,我认为自己现在有必要跟松聊聊。」
说罢,他便向岘径直走来,当然目标是躲在他身后的我。
岘依旧将我牢牢护在后面,口中还不忘无力地挣扎:
「祉同学……我相信这只是松同学的一时冲动,而更大的原因还是出在没有分寸的我身上,你有什么问题直接找我就好。请你……就放过她吧。」
最后……甚至变成了哀求的语气。
「你就别再帮她说好话了……伪君子就是伪君子!」祉再次吼叫道,这声音使我不禁地战慄。紧接着,他从口袋中抽出一个足以让我们两个人窒息的东西。
银光闪闪的——手机。
「真不枉费我天天把这没用的破烂带在身边啊,呵呵……不过威胁别人并非我的习惯,但这次就另当别论了。」祉冷笑了几下,摇了摇手中的手机,「刚刚发生的事……这里可都有录像哦。你是想要我把这些东西送到校长面前,举报你们的不伦行为,还是让松和我走一趟呢?」
「学校里可是禁止携带手机的哦,祉同学。」
这大概已经是岘最后的倔强了吧。
「真是有意思的威胁,不过也就这种程度了……你觉得比起那些震撼的事实,校长会更在意我的手机吗?」祉轻蔑地一笑,对他投以鄙夷的眼神,接着走过来拉住我的手,「没必要再做这些无谓的挣扎了,只是在浪费口舌而已,岘老师。」
嗯,结束了啊。
在我的手被祉牢牢抓住的那一刻,我这么想到。
不,或许更早,在我向岘凑过去的那一刻……就已经给一切画上句号。
我知道,在那天的烟火之下,当我决定向他迈出那一步的时候,结局就已经注定。
而我……只是用自己的任性加快了它的到来,仅此而已。
那样愚蠢的行为……
这就是所谓遵从本心的后果吗?可与其是用那种冠冕堂皇的词语来修饰,我只是简单地遵从了自己的慾望而已。当然,或许着二者在最开始并无二致。
只是出于本能罢了。
说好最开始要向目标前进的是自己,到最后把自己葬送在道路上的家伙也是自己呢。
最开始的初衷是什么……早就变得无关紧要了。现在的我,只是个被慾望支配的废人。
垂下头,等待着最后的审判。
「等……」岘伸出手拽住我,还想要替我辩护。
抱歉啊……我还是把事情弄成这个样子。可已经走投无路的我大概连一句道歉的话语都说不出来吧。
于是我抽开被他拽住的手,,轻轻地搭在他的手臂上,以尽量温柔的语气道:
「已经足够了岘,这是我自己的选择……谢谢你。
还有,对不起。」
说完后,我转过头,同祉一起走出学生会室。
同时挣开了美好的幻境,向本属于自己的命运走去。
……
祉就这样拉着我,也不回头,也不吱声。但从被紧紧捏住的手心可以感到他的内心大概远没表面上的那般平静。
他拉着我一直走到社联的办公室,狭小的房间里空无一人,里面的布置跟学生会室并无二致,只是少了一个皮开肉绽的沙发。祉将门拉上,还不忘上锁,然后随便地坐到社联的办公桌上,点点头示意我找个位置坐。
稍微犹豫了会,我找到一边放着的椅子,乖巧地坐上去,静静盯着对方,就像一个等待受训的小孩。
似乎都在组织语言,我们二人都维持了许久的沉默。
终于,在沉吟片刻后,祉发话了:
「……还真是大胆啊,在学校敢做出那种事。」
面对这样的带着戏谑的感慨,我完全不知该怎么接下去。
「还一口一个岘叫得那么亲切呢。」祉以轻鬆的口吻道。
「算了吧祉,不要再讲这些无谓的话了,你拉我来肯定不是想说这些的吧。」我儘可能地让自己冷静下来,以平淡的口吻说。
「哎……可即便我不说你也能猜出我要讲什么吧?而且都到现在了……我讲那些话真的有用吗?所有我做的事真的有意义吗?
除了把你从那个家伙身边拉过来,我什么也做不到吧。而且到头来你不也还是会回到他的身边。」祉长长地叹了口气,无力地感叹,「虽然现在的我也很恼火,可就这样发泄出来也毫无用处。能改变得了什么吗?在你们两个之间……我只是一个小丑而已。」
出乎意料的是,祉并没有对我进行预想之中的漫无止境的指责,而是这样自嘲,让我觉得有些无所适从。
「算了,我就问你一件事吧……」仰面思考了一阵后,祉从社联的办公桌上跳下,向我走来,用那锐利的眼神盯着我,「这件事……真的已经无法挽回了吗?」
你还可以选择放手吗……这就是言外之意吧。
我的头脑转得很快,这一直是我引以为傲的地方,可这时候……我更希望自己可以失去这种不能称之为才能的才能,让我更迟钝点。